第9章 第九章

“早知道你专程飞过来请我吃饭,我就先回家打扮一下了。”

“没关系,是我不好意思。”瞿岳笑,“你介绍的人都很好,是我的问题。”

法餐厅烛光晚餐,玫瑰、香槟与鹅肝,窗外夜空飘着雪,二人坐在约会圣地,偶尔扭头一望,可以俯瞰整座帝都大厦。

凌灵切割着盘子里的七分熟牛肋排,边嚼边安慰:“我上大学就认识这么几个还不错的哥们儿,人品性格都没得说,长得也够可以,都是系草、校草级别的,嗯,不过你是混互联网的,成天跟一群美女帅哥打交道,你瞧不上他们很正常,你等着,等姐过几年做了大老板,保准给你介绍的都满意。”

瞿岳心不在焉地搅着手里的汤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几个月以来,他约会的对象有点儿多,什么打篮球的薄肌男大、潮酷乐队贝斯手、资深酒吧调酒师、家教优良的三好学生,有男有女……看得他眼花缭乱的,全都是凌灵给他卖力张罗的。

三月前,在古镇酒吧偶遇戚铭那一次,店内兼职的调酒师大学生是他当时的约会对象,那天正好过生日,恰逢瞿岳那阵子在直播间卖蛋糕,就答应给对方带个品牌定制的生日蛋糕,谁料戚铭一出现,瞿岳一颗心就瞬间被搅得溃不成军,后来接触再多人,也无一例外都黄了。

为了走出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瞿岳主动给凌灵发信息,问她身边有没有认识合适自己的人?凌灵带着一腔热血八卦,激动秒回,问他是找男朋友还是女朋友?瞿岳就这个问题思考了好几天,最终回了句“不知道”。

比起考虑约会对象是男是女,瞿岳更忍不住先去对比他第一个暗恋的人。

是否每个英俊潇洒的人都如那个男人一样,低覆睫毛,欲语还休,戏子身段,又兼具男人体魄的刚健,令人瞧上一眼便再难辨雌雄?是否每个历经沧桑的人,都像他有一双清澈忧郁的深眸,孤零零地坐在淡青色缭绕的烟雾里,高处不胜寒?是否,自己勉强将就的旁人怀抱,也会像他的胸膛一样宽厚踏实,令人一旦钻了进去,就抓紧再也不想松手?

瞿岳最后跟凌灵说,不需要了。

他不想再找伴儿了。

凌灵只“哦”了声,也没多问。

她总觉得瞿岳是个心事很重的人。

他并非不爱说话,有时甚至活泼风趣,只是很少对别人袒露真心,她就识趣地不去打扰他的世界。

“瞿岳,我们去对面KTV唱歌吧!我请客!”

二人酒足饭饱,站着马路边等红绿灯。凌灵到底过意不去瞿岳请他一顿饭就三万多,加之小半年来,她独身北漂,昼夜颠倒,每天两眼一睁就是高强度工作,好容易有个朋友来看她,她也想尽尽地主之谊。

瞿岳抬头一看对面巨大烫金标识的KTV会所,轻轻“啊”一声。

忍不住扭头对凌灵说:“这里很贵的。”

“没关系,咱就唱歌,又不干别的,”凌灵低头掏手机团券,说,“小包厢最低消999,欢唱五小时加两套果盘鸡尾酒,除了沙发还有两个按摩椅,唱累了还能看电影,多好!”

瞿岳想了想,觉得好像挺划算,就点点头。

付完账,俩人被服务生领着去房间,凌灵第一次来这种金碧辉煌的高档场所,整个人兴奋不已,一路好奇地东瞅西瞧,经过二楼中央大堂,正要掏手机对着装饰着欧式浮雕的天花板拍张照,被服务生及时阻止,说他们这里不提倡客人拍照。

瞿岳在一旁瞧着,笑了声。

上一次他被王本来邀请去江山府参观,所有行为举止,包括他想拍照被服务生婉言阻止,经历简直和凌灵一模一样。

不过一年而已,竟恍如隔世。

凌灵让服务生教她怎么把点歌界面切换电影界面,瞿岳晚餐喝酒有点儿多,一进门就脱了大衣扔沙发上,跟凌灵打了招呼说出去上厕所。

“你记得门牌号啊,”凌灵扭头提醒,“这里建得跟迷宫似的,别待会儿找不着了!”

瞿岳表情淡定地冲人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转身一路紧急小跑,七拐八拐地找到了卫生间。

也没几段路,顶多就走廊曲折了些,他那么曲折的前半辈子都过来了,唱个歌而已,还用担心这几步小走廊?

瞿岳自信满满地解决完生理问题,在盥洗池洗完手,一抬头,发现室内有前后两面镜子,和左右两扇门!

他居然还没出卫生间就开始掉向了!

瞿岳粗略回忆了一下自己进厕所的路径,一边模拟着倒退回走廊,一边暗恼这KTV非常规的室内设计,然后选了一个貌似熟悉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埋头走。九曲十八弯,偶尔还有上下台阶,瞿岳数着房间号绕了两三圈,察觉自己似乎走更远了,转身正要原路数回去,突然听到身后不远处包厢里传来一阵歌声。

Are you happy in this modern world?

在这摩登世界里你是否过得开心

Or do you need more?

或者你有着更多渴望和求欲

Is there something else you’re searching for?

是否有其他你正在不懈去探寻的东西

I’m falling

我摇摇而坠

In all the good times I find myself longing for change

在所有我找寻着自己找寻着改变的快乐时光里

And in the bad times I fear myself

以及那些我感受着自己的悲伤时刻里

……

……

低音炮烟嗓,纯正流畅的美式发音,歌声忧郁哀伤,唱歌的男人便在这整条空荡走廊里显得格外落寞。

歌曲是《一个明星的诞生》的主题曲《Shallow》。

瞿岳蓦地怔在原地。

在KTV隔着门都能听到每个音都完美地押在调上的路人甲真是百年难遇!

上个厕所迷路的功夫都能撞到影帝练歌那更是如午夜惊魂!

情女幽魂的魂。

所以他势必要做那个宁采臣。

一开始激动不已,紧张得连头发都炸了起来,瞿岳几乎是小跑过去,生怕错过剩下的半首,然而快到门口了,一股无名的自卑与怯懦瞬间袭遍他全身。

瞿岳放缓脚步,做贼似的猫着腰,在人家包厢门外费劲扒拉着一格又一格两指宽的彩色玻璃窗,想先看看屋里除了戚铭,是不是还有谢洵之,或者别的什么人。

这是间SVIP包厢,偌大屋内灯影迷离,烟雾缭绕,只有三面大屏闪射着荧光,茶几上摆着几瓶威士忌、龙舌兰和几杯青蓝色鸡尾酒、冒着寒气的冰桶、未拆封的餐具、几道精品茶点和一口没动过的小凉菜、泡满了烟头的烟灰缸、宾利的车钥匙,手握话筒、穿一身衬衫西裤的优雅男人,还有他身后真皮沙发上,随意扔着的一件大衣外套。

一、件、外、套。

莫名令人踏实的安全感。

瞿岳忍不住笑了。

他个子高,半蹲弯腰的姿态很不舒服,没一会儿就撕扯到他曾经在工地搬砖时拉伤过的背肌,瞿岳轻嘶了口气,刚直起身,屋内男人唱完歌,转身拿酒杯之际,不经意扫过来的目光,恰好撞上他那双满含**与贪婪的眼。

男人一愣,下一秒,撂下话筒和酒杯,大步朝他走来。

瞿岳扭头拔腿就逃!

“瞿岳!”身后戚铭低喝一声,“站住!”

“你认错人了!”

瞿岳跑得飞快,慌不择路,见了转角他就拐。他料定戚铭这种穿一身贴身紧巴的西装中年人,是绝对追不上他这种穿卫衣运动裤的年轻小伙儿。

然后,瞿岳在马不停蹄地转第四个拐角冲刺时,被守在门口的男人精准一把逮住后衣领,拎小鸡似的提溜到了半空。

“再跑一个试试?”

瞿岳:“…………”

很好,他花了三十秒,极限冲刺了一圈,最后又绕回来了。

戚铭见小鸡崽子一张脸气鼓鼓,憋着一脸憨劲儿,第一次觉得这人高马大的小屁孩有几分可爱,眼尾不禁浮起几分笑意。

“我是老虎么,”戚铭手指捏了捏对方憋得通红的脸蛋,“见了面连声招呼都不打,没规矩。”

瞿岳满眼怨气:“是你说,不让我见你的。”

戚铭:“没遇到是没遇到的,这都碰见了,也不知道喊人,没礼貌。”

瞿岳三分自嘲七分醋意:“我打招呼?我什么身份,跟您老人家打招呼?”

戚铭:“前老板和前下属员工的身份。”

瞿岳无语,见对方一本正经的,于是装模作样地冲人鞠了个躬:“前——老——板——好!”

戚铭入戏挺快,下巴一抬,矜持道:“前员工平身吧。”

瞿岳气笑了:“快放我下来!”

戚铭也笑了声,将人放地上,寒暄道:“一个人来的?”

瞿岳摇摇头:“和朋友一起,她在你们集团总部实习,运营部的。”

戚铭:“什么名字?”

瞿岳:“凌灵。”

戚铭:“女朋友?”

瞿岳顿了下,缓缓抬眼:“你希望是吗?”

戚铭不置可否:“不管怎么说,交一个女朋友总要比交一个男朋友少些争议。”

瞿岳心头一酸,挤兑道:“少自作多情了,谁稀罕跟你交男朋友。”

戚铭淡淡道:“我是说在丽江酒吧的那个。”

瞿岳惊了,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戚铭瞥他一眼:“你一露面,他就迫不及待地翻身从吧台跳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他的谁一样。”

“我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和他很像的人,可惜,再张扬明媚的人,一旦过了那个岁数,就再也没有了。”

“所以你就和秦方杰分手了?”瞿岳没头没脑地发问。

能让戚铭说出“可惜”两个字的人,除了那位权势滔天的初恋,好像真没谁了。

“你管得着么?”戚铭不咸不淡地说。

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往包厢里走,好像刚才硬要逮住瞿岳的人不是他一样。

“诶!”瞿岳情急之下冲他背影喊,“我不是故意的!”

“谁管你,”戚铭抬手关门,说,“滚蛋。”

二人单独相处时,瞿岳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他猛地横过身子卡住门缝,双手死死扒着门框,一脸希翼地冲人眨眼:“你、你几点唱完啊?我、我请你吃夜宵吧。”

戚铭斜他一眼:“不要你女朋友了?”

瞿岳忙道:“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也没男朋友!真的,从来没有过!今天我们就俩人,她明天还要上班呢,肯定不会待太晚!等下我回去就不唱了,等她一个人唱过瘾了,我就打出租送她回去,不影响的!”

戚铭见他火急火燎的毛头小子样儿,忍不住轻笑一声。

“12点。”

瞿岳愣了下:“啊?”

“12点,来这儿找我,如果再迷路了,我不会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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