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长,在哪里?”
正在擦玻璃的学生会小成员手一抖,哆哆嗦嗦看向堆积文件后,一双镜片反着寒光的眼睛。
手冢国光下午刚放学就按会长指示来了学生会。
原以为会长有什么重点交代,结果却只是找人转告他,“手冢,这几份文件先拜托你批阅,我有紧急事务处理,大概十分钟后回来。”
手冢国光扫了眼堆积几座山的文件,扶了下眼镜开始批阅。
然后十分钟过去,会长没回来。二十分钟过去了,会长没回来。直到几堆文件差不多被他批完了,会长还没回来。
小成员差点被副会长散出来的寒气冻成冰人,他牙齿颤颤开口,“在……在第一洽谈室和管弦社部长、风纪部部长谈判。”
谈判。
这三人,凑一起,谈判。
第一洽谈室的门被礼节性敲了三下后瞬间被推开。
里面的三人正在打牌,其中输得最难看脸上贴满白条的人是管弦社部长榎本夏寻,手臂上系着风纪袖章,却没有纪律性将脚翘在桌子上的是风纪部部长,还有一位……受了惊吓眼中失去高光的家伙是学生会学长,浅川青木。
三位手里的牌吓得满天飞,最快反应过来的是风纪部部长,“既然风纪部的事已经谈妥了,那我就先走了。”
手冢国光静静看着他。
风纪部部长瑟缩低下头,退回去重新坐好。
其他两位不约而同坐直身体,学生会会长没什么说服力地弱弱解释,“其实……其实我们的确在商量重要的事。”
见手冢国光不信,他撇了眼一旁输得看不清脸的管弦社部长,果断甩锅,“是他,是他三番四次耍赖!从开学到现在才两个星期,可他前前后后找我申请了四次社团经费,还一次比一次狮子大开口!”
钱当然不能是他一伸手要就乱给,“所以我才决定今天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但他输得差点喊我爸爸都还在纠缠!手冢你相信我,我绝对不是那种把工作撇下给学弟干的无良前辈!”
“……”手冢国光又看向管弦社部长,大概出于榎本学长随便认父的走投无路,他还愿意和他讲道理,“榎本学长,社团的经费管理,学校有严格的明文规章制度。”
学校的制度,榎本夏寻当然是翻烂了也没找到能钻的漏洞,不然也不至于在学生会这里撒泼打滚。
他一把扯掉脸上的白纸条,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但不拿钱回去,我没法跟家里的明栖副部长交差啊。”
听到这个名字,两位学长的表情都有点别扭。明栖就明栖,有必须加什么‘家里的’前缀炫耀吗?
榎本夏寻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反正他对于身为明栖的部长这件事,还是非常骄傲暗爽的。
不过既然有求于人,一味耍无赖也不行。
正好学生会两个话事人都在场,他转变策略,打起了感情牌,“明栖去年刚加入管弦社闹出的大动静,你们应该也听说了不少,但恐怕听到的没有一句好话。”
在场三人都沉默下来,那段时间明栖湶这三个字几乎跟所有难听的谩骂捆绑在了一起。
几个人都没有打断他,榎本夏寻也就接着往下说,“明栖那时候面临的困难,大概只有不二和那几位和她并肩作战过的同伴能切身体会。”
青学的管弦社从创社以来,就是一潭死水。
也不是没有斗志昂扬的前辈想带着大家闯,可闯了几回头破血流,也就躺平了。
甚至躺平的风气一届传承一届,也就越发支撑不起来。
但他们也不能完全躺平,如果一点生机也没有,管弦社早晚面临解散。
所以管弦社每年也组织着参加比赛,虽然从来没有突围都道府县预选赛闯进关东,但看起来像正儿八经在拼搏。
可每一届新生被学长学姐骗进来,却都是坐冷板凳的待遇。
即便他们认真练习,兢兢业业不缺席每一场社团训练,却都无法从前辈手中争取一个上台演出的资格。
前辈其实并没有比他们厉害多少,但他们有非常正当的理由,“今年是我们的舞台,等明年你们成了前辈,就轮到你们上台啦。”
低年级成员虽然愤懑不平,但没用,毕竟学长学姐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而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在没有激情的社团中熬成老人,要么尽早转社去声乐社或吹奏部。
总之,大多人都妥协了。
但就这么一个四面漏风的破烂管弦社,竟从天而降了一位小提琴圈大神级别的人物!
由于管弦社大多人都是混日子,所以当一年级的明栖湶上台自我介绍时,大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只觉这位长了一双清傲上挑猫眼,看人犀利很有压迫感(仿佛在骂他们是垃圾)的表情,很令人不爽。
虽然社团是前辈轮流制,但不少人心中还是涌起了危机感,企图通过明里暗里的针对,狠狠挫伤她的锐气。
同级生倒是不讨厌她,但也不敢主动靠近她。
于是,明栖湶被管弦社全体孤立了。
当然,她本人认为,是她在孤立管弦社全员。
他人的冷眼与背地的坏话不影响她按时参加训练,没人带她,她就自己找部长要每日的训练安排。
部长让她练基本功,她说早上在家练过了。
部长让她练入门级的小提琴曲,她说部长不要小看她。
部长气得一噎,怀疑她是来找茬的,便说,“那你就挑一首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曲去练习!”
她面部表情看了部长一眼,低下头沉默了。
这把部长看不好意思了,他一个大人怎么能直接拿帕格尼尼欺负小女孩呢。
帕格尼尼可是音乐史上,以高难度技巧革新传统浪漫古典乐的魔鬼小提琴大师。
可他还没开口安慰,方才还沉默的一年级新生竟架起小提琴,瞬间拉出了一首旋律流动感极强,又夹着快速音阶、跳弓,左手拨弦等高难度技巧的奔腾乐章。
部长错愕瞪大眼,仿佛被眼前的怪物用音乐掠夺了呼吸。
待她停下,不知何时摔在地上的他嘶哑喃喃道:“这……这是《无穷动》……”
这首曲子几乎是小提琴速度与耐力的代名词,是一首知名度相当高的炫技曲子。
就如它的名字一样,音符如瀑布倾泻奔腾,在那一重一重顶着呼吸的节奏中,刀刃般精准的严谨技巧更是与乐章严丝合缝。
虽然这是个扶不起的社团,但能当上部长也不算草包。可也正因知道这首曲子的难度,才在听懂她毫无瑕疵的一段演奏后不敢把她当成人。
难道她,也和帕格尼尼一样,和恶魔签订了契约,把灵魂献给了小提琴?
大概是的,因为她脸上褪去置身事外的淡漠,罕见露出了讥讽夹带恶意的微笑,“部长,你还不算无可救药。”
她顺手扯过部长的椅子,翘着二郎腿坐下,“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来谈谈管弦社。”
这听起来,根本不是她用实力证明自己,而是她愿意给部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部长恍恍惚惚,终于想起刚看到明栖湶这个名字时,为什么觉得有点熟悉:“你……你怎么会加入青学管弦社?!”
明栖湶,这个名字他怎么能忘了?
如果天才也分等级,那她的小提琴造诣绝对屡次突破众人对‘天才’的想象,何况她还是压在绝大多数‘天才’之上的恶魔。
她三岁刚一登台,就以超乎常人的水准震惊全国。
此后这颗耀眼得近乎锋芒的新星,又以狂风席卷般的气势将各大小提琴比赛的冠军收入囊中,直到五年级10岁击败青少年组十八岁冠军后,她在国内已战无敌手。
可赛后的一年里,她却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有人说,她闯向了世界。只不过就如一颗陨石砸入太平洋,没有泛起一丁点水花。
还有人说,极端的天才像那昙花一现,短短几年的辉煌几乎透支了她未来的所有激情,她大概累了,又或者沦为了普通人。
但无论是那种说法,明栖湶的名字都绝无可能和青学管弦社沾边。
如果说青学网球部是全国强校如云里面排名靠前的强校,那青学管弦社甚至连一朵陪衬的云都称不上。
部长的大脑彻底宕机,嘴巴长了半天也不知道要问什么。
可明栖湶没有想和他解疑答惑的意思,只简明扼要道,“我要东京都预算赛第二轮比赛、首席小提琴的位置。”
部长:“……”
他沉默良久,却并没有答应她。
实际上,他虽然震惊,可却并不欣喜。
平庸的团队里出了一位天才,这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一个人的光芒碾压所有人,这还是管弦乐的团队战吗?
何况,这么多年来,大家都习惯了得过且过,不求上进,只安于现状。他们虽然没有那么多的大志向,但每个人的机会公平的。
三年社团生涯,总能轮到他们上台演出不是吗?
……这只是一个社团而已,又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比赛,何必这样认真呢?
音乐,随便玩玩不就好了。他并不想将和谐、稳定的管弦社推入动荡不安的境地。
可望着少女言出必行的锐利目光,他却颤抖着声音,如同被她胁迫道,“……好,我可以答应你。但这不是我一个说了算,你要让大家信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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