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到了周末，林烽和田絮再次按响了小公寓的门铃，确认于繁真的搬走了而他们的儿子依然在之后，终于心平气和地坐在了沙发上。

林江雨给他们倒了水，又削了个苹果摆在他们眼前，期间一言不发。

林烽一直在观察，想看看于繁搬走后，他儿子是怎样的状态。他也不说话，等林江雨坐下后，听田絮没话找话地聊着。

“最近总吃外卖了吧，”田絮撇了一眼餐桌上的外卖盒，“少吃点，注意身体。”

“哦。”

“那要不今天刚好，咱们一起去超市，妈妈给你备点东西。”

“不用，冰箱有。”

“......最近是不是睡得很晚啊，黑眼圈这么重。”

“最近加班。”

林烽终于咳了一声，“你态度能不能好一点！”

田絮用胳膊怼了他一下。

林江雨似乎没听见，只是问田絮：“姥姥最近好着吗？”

田絮赶忙接：“好着呢好着呢，就是总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让我们......跟你好好聊聊。”

话题终究是转到了这里，林江雨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那你们找我好好聊了吗？”

“林江雨！”林烽重重地喊了一声，却又被田絮怼了一下。

“我们这次就是来好好聊的，小雨。”田絮说，“上次本来就是找你的，可是就那么巧的......碰到了他，知道你们两个住在一起，我们......你能明白我们的心情吗？”

说到这个，田絮看见林江雨眉头皱了皱。

“他叫于繁。”林江雨声音平淡，“还有，你们如果真的想要找我好好聊，就应该先给我打电话，而不是突然出现，一声不响地从我家里把人赶走！”

“你家里？！”林烽终于忍不住了，“这是你家啊！好好好——那你以后就这么一个家！我跟你妈是客人！没你的同意，我俩以后都不会来，行吧！也请你以后回我们家的时候提前打招呼，没我的同意，不要碰我的东西！”

最后这个东西，自然指的是车钥匙。

不会碰了吧！林江雨想，要不是自己拿了车钥匙，让于繁开了车，现在这个家里也不至于少了个人。

“好。”

他淡淡地回了句，点燃了林烽的怒火。

田絮绝望地捂住脸，在争吵即将到来之前，把林烽推出了门。

这几步的距离，林烽一直回头吼叫着什么，田絮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只听见仍在原地的儿子，表情默然地说：“看吧，你们根本不想好好聊。”

林烽被田絮一路拽回到车上，终于忍不住发问：“你拽我干什么！你看看他那个态度！”

田絮只说：“开车吧！”

“又把我拽走，又不让我说！这次来什么结果也没有！”

林烽仍在叫嚷，田絮就默默把头靠在窗玻璃上，盯着公寓楼上那个窗口。

这里有反光，玻璃上只映着蓝天，等车开起来，即将从公寓门口开出时，田絮才看清站在窗口向下看的林江雨。

她眉头抽搐了两下，眼泪就下来了。

林烽后来也不叫了，车子刚开上高速时，田絮突然说道：“我不想管了。”

林烽：“你说啥？”

“我说我不想管了！”田絮吼出来。

林烽这才发现她哭了。

“别说气话了，那是咱儿子，咱得为他以后考虑。”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管了！”田絮越哭越大声，“我不想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只想要以前那个小雨回来！我只要我儿子回来！”

车子没法停下来了，林烽想劝，可田絮声音很大，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后，车里只剩田絮的哭声和林烽的叹息声。

....................

小公寓里很久没有再响起锅碗瓢盆的声音，厨房被冷落了，冰箱里也只剩下啤酒和冰块。

于繁搬走后，林江雨每天下班都要往北区赶，没有车开，见面时就已经九点左右了。

如果加班，林江雨就会掐着时间赶最后一班地铁，等到了，就得十一点了。

有那么两次，因为到的时间太晚，林江雨就耍赖不走了，于繁无奈收留他，然后在早上迷迷糊糊时，感觉到林江雨的吻，等他的闹铃再响，林江雨早就出门去了。

这样过了小半个月，于繁终于看不下去了。

“这周末我回公寓，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他在晚上十点等来了林江雨，帮他倒了杯水之后说。

林江雨欣喜，“只要是你做的就行！”

“那我想想，需要什么我发给你，周五晚上就麻烦你准备了。”

“好！”

“那你明天就不要来了。”

“啊！？”这话题是怎么转到这的，林江雨没想通。

现在正值盛夏，这间小屋子除了干净，其它条件都没有小公寓好，窗子薄薄一层，隔不住树上的蝉鸣，空调开到最低，抗衡着透过各种缝隙往里钻的热气。

林江雨脖颈上覆着一层细小的汗珠，于繁用手轻轻抹了一把。

“我不想看你这么累。”他说。

“我不累！”

于繁垂着眼皮看他。

林江雨又改口道：“我不怕！”

“别犟！”于繁故作生气，“每天那么晚，你赶回去几点才能睡下？就算不回去了，早上又要那么早起来赶地铁，你是铁打的吗！”

林江雨哄他：“这样奔波的打工人多了。”

“可你掏着钱住着高价公寓，离公司近，不需要这样！”

“那我退房。”

“不行！”

林江雨：“......”

“我还承担房租呢！你不能退！”于繁说。

林江雨可不想让他承担，他只想让他回去。

可退房这个话题他有意无意提起过多次，于繁都是一句不行。

他自然知道不行，但对于遥遥无期的分居，他还是不想妥协。

……………

于繁很久没回小公寓了，也许是因为答应了林叔叔，也许是因为不忍再看见那样的田阿姨，总之于繁就是一直回避，即使再想念，也没主动提出要回来，直到这一次。

他进了门，站在门口往里看，从这边角落看到那边角落。

窗户在开着通风，窗纱被吹到画架上，一下一下抚着，PS5被整齐摆在电视柜上，因为林江雨最近总往于繁那跑，所以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餐桌上堆着几个外卖盒，应该是中午时留下的。

明明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但于繁却还是感觉心脏紧紧地抽了一下。

林江雨在厨房洗着菜，听到门响，探出头来，“回来了！”

话刚说完，他就注意到于繁眼睛一直盯着那几个外卖盒。

林江雨又心虚地转身回去，拎了个垃圾袋出来，一边收拾一边东拉西扯地找话题。

于繁就站在那里看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

菜已经全部洗好了，于繁去厨房交接工作，林江雨就把围裙从自己身上摘下来给于繁系上，绳结拉紧后，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动。

这一幕似曾相识，他俩同时想。

第一次时，于繁害怕暴露，林江雨害怕把人吓跑。

而这一次，场景没变人没变，心态却大大不一样了。

于繁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林江雨证明这一次他真的不会走。

而林江雨呢，恨不得把于繁锁在房间里，不让他再离自己那么远。

然而两人就这么站着，隐忍着，大概过了一分钟，默契地继续做接下来的事情。

饭菜上桌后，两人都很沉默。

于繁有事想说，而林江雨已经意识到了他想说什么。

“林江雨。”

“嗯？”

“说认真的，下周，你就不要来回跑了。”

果然，林江雨心想。

“周末，每个周末，只要你我都不加班，我们都可以见面！”于繁语速快了起来，“我已经看好了一个地方，步行街，那里刚火起来，很多网红去打卡！怎么样！下周我们就可以去！听说还有一家爆火的冰淇淋！”

林江雨本来做好了打断的准备，但于繁说得兴致勃勃，他突然没了反驳的力气。

于繁又罗列了好几个他看中的地方，到最后，林江雨只得对他笑了笑，说：“好。”

很平静，平静到于繁心里莫名地沉了一下，他闭了嘴，低头扒起饭来。

“于繁。”

林江雨忽然叫了他一声，于繁抬头。

“我愿意答应你任何事，只要你在，只要你向我保证，你永远都不会再消失。”

于繁看着他，郑重地说：“我保证。”

这三个字让林江雨安下心来。

天黑下来时，两人默契地没有提起今晚的去留问题。

于繁就像曾经一样，到点了去洗漱，然后自然娴熟地走进林江雨的房间。

一切都如日常一般，好像从来没有搬家这回事，只有类似于在洗漱台上没有自己的牙刷这样的事，会让于繁短暂地回归现实。

后来一整个夜晚，他们天南海北地聊着天，没有人再去提及离开或者回来。

他们默契地笑着打闹，把这当做美好生活中最正常不过的一天。

但只有他们心里知道，这一天会是目前为止的最后一天，这个周末过后，他们的正轨偏了航，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一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