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过年开始，我们一直都没能好好说过话。”

“......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说对不起。”

“......”

“作为父母，自然是希望孩子好的。你父母知道你的事吗？”

“知道了。”

“那他们的态度呢？”

“......”

于繁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后，说：“我妈并不关心我的生活，我爸......他是同意的。”

田絮有一瞬间的震惊从眼底划过，于繁捕捉到了。

她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接着问：“那你觉得，我和他爸做错了吗？”

于繁正端起咖啡喝下一口，听到这个问题后，他缓慢地放下杯子，一股难以言说的勇气突然鼓着他。

他说：“你们没有错阿姨，可我们也没有错。”

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勇气消失了。

于繁不敢直视田絮的眼睛，他把头微微低下去。

一秒，两秒，三秒......

田阿姨在生气吗？

四秒，五秒，六秒......

在想怎么把他从这里扔出去？

于繁数着秒，开始胡思乱想。

过了真的挺久，田絮终于慢慢抬起手，从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来。

于繁不敢看，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又过了一会儿，田絮吸了吸鼻子。

“今天就聊到这吧，我一会儿还有事。”

于繁终于抬头，看到眼眶微红的田阿姨。

“好......那我去结账。”他说。

“我这两天就在附近办事。”田絮说着掏出手机，“加我微信。”

于繁也正掏出手机准备结账，听到这话身体一僵，默默转了个方向，扫了田絮递来的二维码。

“我知道你公司在附近，明天我们再聊。”

于繁：“......好。”

田絮没给于繁结账的机会，在于繁从震惊中缓过来之前，她已经迅速付了钱，出门去了。

一分钟后，于繁收到了田絮的消息。

——对小雨保密

.........................................

事情就在于繁回了一个好字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怎么演变到今天这样的，他想了很久。

他在周一中午收到田絮要一起吃饭的消息时，就开始想，一直想到吃晚饭，然后是周二午饭，接着是晚饭......

晚饭时，林江雨的消息又来了，于繁回复了他，然后熟练地把情况报告给了身边的田絮——就像这两天每一顿饭时一样。

田絮听着他的报告，嗯了一声，对服务生指了指菜单上188一份的牛排，说：“两份。”

于繁说：“阿姨，我就不吃了......”

田絮：“不，你吃。”

于繁：“——吧......”

于繁欲哭无泪，因为从周一开始，田阿姨只吃贵的，并且把结账的机会留给了他......

他倒是不怕掏钱，他只怕自己瘦小的钱包支撑不到田阿姨办完事回去的那一天。

晚饭结束后，于繁开车把田絮送回了酒店。

“那我走了，阿姨早点休息。”他停好车，双手递出车钥匙。

田絮嗯了一声，看着他没动。

于繁自然也就没敢动。

好在田絮没看多久，就把车钥匙往于繁那边一推，说：“我明天晚上有个酒局，开不了车，到时候我把定位发你，你下班过来接我。”

于繁双手捧住了钥匙，一脸懵。

“怎么？来不了？”

“没有！我可以！”

“那走吧。”

于繁长舒了一口气。

这两天他都以各种理由拒接了林江雨的视频，除非是回到小屋之后，如果林江雨再打来，他才会接起来。

今天也是巧了，他刚进门往床上一倒，林江雨的视频就来了。

于繁接起来，就感受到了林江雨强大的怨气从电话里涌了出来。

“最近做贼呢？”他问。

于繁哈哈哈：“哪有！——”笑得很心虚。

他心说：对不起，其实我是间谍。

“那最近怎么话那么少，开始加班了？”

于繁：“嗯...啊，有点忙。”不算说谎吧，最近怎么不算另一种意义的加班呢！

林江雨看出他是倒在床上打视频电话了，于是怨气就变成了心疼。

“那就早点休息，周末......还能见面么？”

这还真不好说，于繁心想，他答应林江雨就算加班也会请假，可公司那边好请，田阿姨这边要是还没走，那这假可就请不了了。

“对不起啊，”于繁说，“现在真有点说不准了，只能到周五再看了。”

“那我给你送饭，”林江雨露出一个心疼的表情，“周末你加班，我就负责照顾好你，哪怕见面时间短，我也想见你。”

“别！”于繁心里虚，但声音大，“我是说你不用来回跑，我......周末可能会外出收集素材。”

“那不在公司更好啊，我陪你一起，去哪儿定了吗？远不远？”林江雨说着，小声念叨，“我就真应该找个机会把车再偷回来。”

于繁嘿嘿嘿，心说你可能偷不回来，因为车钥匙和车现在都在我这。

“真的不用啦，如果要去也是和同事一起，有车，嗯，去的地方还没定，看公司周五怎么说吧。”

真是完美的谎言，于繁佩服自己现在撒起谎来居然这么得心应手。

林江雨终于不再执着，又惋惜了一会儿，嘱咐于繁早点休息，这才挂了视频。

于繁说完晚安，扔掉手机，就再也没起来。

他躺在那里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想田阿姨的目的，想她的态度，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周三一整天，于繁待在工位上几乎动都没动，水没怎么喝，也就不用起来去洗手间。

目的就是为了赶工，这样就算是加班，他也能早点走。

五点半的时候，田絮的消息来了，是一条定位，离于繁这里说远不远。

定位发来后，紧跟着又来了一条消息。

——大概九点半结束，在楼下等

于繁回了句好，紧接着埋头苦干。

林江雨在快七点的时候发了视频，于繁还在公司，于是他接得很痛快。

“在加班，刚吃完饭！”完美的证据。

林江雨嘱咐了几句，随后挂了视频通话。

九点刚到时，于繁赶到了定位地点，他坐在车里等，眼睛一直盯着餐厅大门，一刻也不敢放松。

一直盯到了快十一点。

餐厅大门被服务生推开，田絮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四五个人，有男有女，他们挨个握了手，又说了几句话。

于繁已经走到了旁边，等着田絮结束寒暄。

“田小姐有开车来吗？要不要叫代驾？还是叫辆车？”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问道。

田絮晃晃悠悠往四周看了一圈，“不，不用，有人，有人接我！”

她说着，就看到了于繁，“看！人在这儿呢！你们怎么走？要不要送？”

几个人互相一安排，把刚刚的那位女士安排在了田絮车上。

“女士送女士吧，方便一点，但是到了要记得报平安。”一个男人说，“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喽，田小姐张小姐，我们下次见。”

田絮被那位女士搀扶着，上车前喊了最后一声：“下次见——”

于繁帮忙扶过人，上了车，问：“您要去哪里？我导航一下。”

张女士很有礼貌，她举起手机给于繁看，“我不太熟悉这里，他们刚刚帮我订了这个酒店，说我明天赶飞机会方便一点，你看一下。”

于繁看了一眼目的地，又在手机上导航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好，那咱们现在出发。”

“很远吧？”张女士问。

“还——行。”

30公里外的目的地，于繁偷偷看了田絮一眼......必须行！

车上，田絮晕乎乎的，又和张女士聊了聊，她们的工作在酒桌上已经聊完了，这会儿就东拉西扯的唠家常，没聊一会儿，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等到了目的地，张女士下车，于繁跟了下来。

“你不用送了，也别叫醒她了，今天她喝得最多。”

“那您注意安全。”于繁说。

“好的，你们回去路上小心啊，再见。”

于繁再上车时，田絮已经醒了。

“人送到了？”她问。

“嗯，已经进酒店了，您放心。”

田絮不说话了，开始闭目养神，没一会儿，突然坐直了身子，“停车！”

于繁一个急刹，车子停到了路边，田絮奔下车，趴在路边的草丛旁干呕起来。

她呕得眼泪都出来了，但是却吐不出来，正难受着，旁边伸出一只手，递了瓶水过来。

“您喝点水吧。”

田絮撇了一眼，接了过来。

瓶盖已经被打开了，她咕咚咕咚灌了半瓶，问：“几点了？”

“十二点刚过。”于繁答。

“那么晚了啊，耽误你明天上班了。”

“没事。”

“我们现在在哪呢？还有多久回去？”

“挺远的，不过这会儿路上车少，再开半个小时吧。”

田絮哦了一声，“上车吧，我吐不出来。”

于繁就往回走，刚走两步，田絮突然开口了。

“如果没有你了，小雨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于繁怔了一下，回过头，田絮仍然站在那里没动，眼角还挂着刚刚呕出来的泪痕。

“我不知道......您没问问他吗？”

“我问了。”

“他没有回答吗？”

田絮沉默下去，回答了，但她不想告诉于繁。

“那这个问题我也问问你，如果没有小雨，你以后会怎么样？”

长久的沉默过后，于繁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能不能忘，需要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常的生活，不知道会不会忍不住去见他，不知道未来。”

他直视着田絮的眼睛，“但我知道，我的生命里会永远缺失最重要的那一部分，永远不会完整。”

田絮向上提气，紧接着哭了出来。

因为他在自己儿子那里，得到的是相同意思的答案。

“您说要好好谈谈，可好像每次吃饭时，除了打探林江雨的近况，也没说什么，”于繁接着说，“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您这次见我的目的，想了很多种，逼我走？劝我放弃？好像都不是。”

田絮渐渐缓过来了。

“阿姨，”于繁语气坚定，“我接受任何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