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苏黎打来的电话，沈冰在办公桌前静静坐了很久，打开的文档一个字没写，他的思绪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心脏像被一只手死死捏住，整个人像濒死的鱼喘不过气来。

从穆潇发来那一段视频时起，他已经没办法去用大脑思考问题。

他只看了一遍内容，但是苏黎的一动一笑都像是刻在他脑海里一般，循环不止。

苏黎违背了他们的诺言，这像是隔开两人间隔阂的一把刀，坦诚相待之后，剩下的尽是欺瞒和不信任，然后呢？

加班的同事似乎也熬不住，收拾完自己的文档后起身打算离开办公室关门，皮鞋的声响在室内很是刺耳，沈冰抬头看过去，不经意间却惊吓到对方。

“啊！沈？沈冰，你怎么还在啊？我以为你早就走了，你要下班了吗？”同事看着他面带疑惑。

沈冰没说话，点了下头，拿着东西就率先出门。

夜晚的街道亮起路灯，写字楼附近穿插着不少摊贩，沈冰没有开车，公交车也没坐，他沿着一路走了很久，久到他腿开始发痛。

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在想怎么和苏黎继续，而不是结束这段感情。

他不懂苏黎的商业政策，不懂他的手段，甚至不理解苏黎的自我牺牲，为了家族利益甘愿牺牲自己。

他尝试去理解，这让他发现自己很自私，因为他不能感同身受。

做不到认可对方，他甚至反感这种情况，他觉得苏黎背叛了自己。

不管他是在什么情况下接受了和一个女人订婚，他始终是接受了并没想过沈冰。

这事让他深深困扰并担忧，脚痛之后他打了个车回家。

苏黎的信息说明天回家，那时候再好好谈谈吧，沈冰抱着这个想法失眠了一整夜。

而苏黎也并没有睡着，他跟苏老爷子聊聊一个多小时，从最开始的温和聊天到最后，他是被气急的老爷子赶出门的状态。

苏老爷子不喜欢董君怡，但是他并没有为苏海奇做的事情感到生气，他也一样觉得苏黎始终要结婚，而让他恼怒起来的，是苏黎不愿意接手苏建。

被李芳华叫住，苏黎不情愿地在家留了一夜。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留直到年前，他才有机会回到Z市。

他一大早上起来，就听见谌忱说，公司有个单子出了问题，他必须要去解决。

还没到办公室，他听见谌忱在发火，册子文件夹扔了一地，声音带着怒意兜头盖脸地朝几人骂过去。

刘刘余光瞥见苏黎进来，连忙推了下旁边的老乔，两人的小动作自然被谌忱看见，这时才收敛脾气一屁股坐回自己办公椅上。

“这是怎么了？”

“你们聊，我去透透气。”谌忱直接起身出去，把空间留给三人。

刘刘说清楚来龙去脉，苏黎的眉头也跟着皱紧。

“这么简单的商业套路你怎么会上当？”苏黎难掩怒意，他对员工的约束力很小，甚至给他们很大的权利，不仅仅是因为这几个人是他的熟友，更多的是因为他不喜欢约束别人，束手束脚能做成什么事。

但他没想到一向沉稳的刘刘也会被人套路。

细细理一下对方的关系网，很大程度上有可能是专门为他们下得套。

“我和刘刘分析过好多遍，真的没注意到他们的手段。”老乔忍不住辩驳，刘刘轻轻拉了下他的袖子示意别说话。

老乔看了眼苏黎把眼睛转向窗外去了。

“这事能补救吗？”

“能，对方放话说，只要我们帮他搞定客户，他就不计较我们的错误。”因为一时疏忽，为合作方损失了近两个亿的项目，这是他们不容忽视的重大问题。

“人呢？”

“在法国。”

苏黎眉头一皱，他看了眼两个人，自己的塑料法语都比两人要好，这要是出去谈项目，公司里面其他几位走不开，自然而然就只有他能去。

“su我……”老乔还想说什么，被苏黎挥手打断。

他从办公室后面起身，走到两人中间，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呼出口气才说：“行了，我跟谌忱接手这事，你们忙其他的去吧。”

跟谌忱商量过，当即定了下午最快的一班飞机，苏黎看见自己手机上的误机短信，才发觉自己原计划回Z市。

这让他烦躁地在办公室里面走来走去，最后一下瘫坐在软椅上。

苏黎忙碌中抽时间跟沈冰说明情况，他因为公事抽不开身，沈冰大度地让他好好处理。

这件事情好像暂时被搁置，苏黎也飞去法国，被对方软硬不吃的态度磨得没半分脾气，足足耽搁了他一个月时间，再回国已经是二月初，接近春节。

他回家倒时差，睡了一天两夜，醒来是被谌忱的电话吵醒，他摸到手机，没看来电人就接起

“你居然在睡觉？”对方似乎很是焦急，催促着他清醒，“你快点看手机，今天不是你跟董君怡举办订婚宴！”

苏黎顿时一个激灵，他坐起身就问：“什么？多久的事？”

一看手表，时间刚刚划过早上十点。

谌忱自然也明白过来，这件事情的主导者是谁。

“就今天中午十二点，望月酒店，去了好多宾客媒体人，我也是刚知道这事，我现在在公司准备过去。”

苏黎慌忙地下床找衣服穿，谌忱叫住他，“这事发酵到网上，苏建未来接班人和董氏千金的豪门婚礼，热度现在排得挺高，你自己……你注意点。”

电话挂了好几秒，苏黎才回过神来，他皱着眉头，看见了手机上有几个来自沈冰的未接来电。

回拨过去是忙音，他一心怕沈冰误会，而联系不上对方他开始烦躁，婚宴那边的事情他也必须去处理。

最先接到电话是李芳华打过来的，她情绪不高，在电话里数落了苏黎一顿：“你怎么回事？答应了我还出尔反尔，这段时间没机会和你好好谈谈，怎么一回来就和董君怡要定亲了？”

“那不是你亲亲老公的手笔吗？怎么就成了我出尔反尔，这件事没人告诉我！”苏黎嘴巴快，脑中酝酿着风暴一时就没注意李芳华的情绪，把她连带着嘲讽进去。

“你什么意思？你爸做的？这事我先不说，那天酒宴上你怎么做的，要我帮你回忆吗？”李芳华也是个话先于脑子的人，她说出口才觉出几分不妥，但说都说了，她也不介意苏黎会怎么想。

苏黎哼了一声，服了几分软：“是，可我不是没有选择吗？他那个疯子要做出什么事，谁拦得住。”

“你打算怎么办？”李芳华在那边也平静下来，她轻松地口气说：“儿子，不能对不起人家脚踏两只船！你和君怡要在一起就算了，那孩子可别被你蒙在鼓里，最好先斩断。”

“他可能已经知道了。”苏黎穿好衣服打开门，看见外面还算艳阳高照的天空，心里一口郁气还是吐不出来。

“什么？”

“不和你说了，我马上过来。”

苏黎到酒店时，在门口侯着的谌忱直接把他拉进大堂，他语速很快，边走边说：“苏叔叔让我给你带话，现在所有人都在等你露面，你做什么决定？”

两人停在电梯口，一眼看过去，宽敞的大厅里面有许多熟悉或陌生的脸庞，全是苏家和董家的亲戚，连苏段砳都站在苏海峰旁边来参加订婚宴。

苏黎的眼睛在门口张望的李芳华脸上停住。

“我没什么可选的，既然他逼我选，那就走着瞧。”苏黎身上穿的没那么正式，他要上台，肯定是要顾及两家颜面换一身正装，他对谌忱说：“换衣间在哪边？”

谌忱深深看他，好几秒钟才收拾好脸上情绪，他轻轻勾了个笑容，拍着苏黎的肩膀，带着人往左边走廊去。

李芳华自然也看见了两人，她拧眉站了两秒，身后有人拍拍她的肩膀，热情地打招呼，“李姐，好久不见。”

她换了张笑脸迎过去，“万妹妹，是好久没见面……”

至于苏黎的决定，李芳华隐隐猜到几分，但她不敢确定，现在还在老爷子羽翼下庇护着的苏黎，到底有几分勇气。

“沈冰，你最近怎么了？”有人从后面出声，坐在电脑面前出神的沈冰一愣，回过头先道歉。

“对不起李哥，我最近没在状态，是因为对象的事……”他语气一顿，脸上不由得挂上愁绪，这话说出来不那么自然。

但对方给他打了圆场：“是和对象闹矛盾了是吧？怪不得，要不给你提前放几天假，过年好好休息，处理好个人问题，才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

沈冰迟疑一下，他摇了摇头，还是开口说：“李哥，我，我可能要离职。”

“为什么？”

“我现在处境很麻烦，可能要……离开这里。”沈冰抱歉一笑，从椅子上起身时显得局促不安，他说：“真是不好意思，你那么照顾我。”

“没关系，你准备什么时候走？”男人了然地点点头，通情达理允了他。

沈冰低头想了想，“大年前吧。”

也许还有机会和苏黎见一面，好好聊聊两人之间何去何从。

他已经没那么固执己见，只有苏黎给他个理由，他都接受。

他明白苏黎的处境尴尬，家里人指亲，至少要闹翻脸地步才有可能抗争得住，但苏黎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苏黎有他的想法，沈冰也有他的打算。

大年二十五，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景象，沈冰出门购置了几天的菜，过年他是要打算回家的，即便是苏黎回来，他们也不会一起过年。

在一起不到半年，他深知自己在对方心底的分量，再怎么狡辩，沈冰还是排在了苏黎工作之后。

苏黎打了两三次电话，解释一再推迟回来的行程原因，沈冰只淡淡地回。

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