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想法呢？”

吵架过后，他还没有正式地跟苏黎谈起这个事情，现在说起来，只觉得茫然失措。

因为他害怕听到苏黎的答案，还是跟当时一样。

“我？没想法。”他仿佛看穿沈冰的心思，牵着的手改为十指相扣，他又抬脚往前走。

沈冰一愣，被拉着走了几步，才回过神似的大步跟上苏黎。

心里忽然跟拨开云雾般清明，苏黎这人，好懂也不好懂。

至少他还能读懂一些。

因为不想折腾，李芳华只打算歇一晚就回去，她平日里除了学校，最多拨一点时间去做做美容，能分给她这儿子的时间，随着苏黎的年龄越长而越少。

餐厅零碎有人落座，但和缓的音乐背景以及高端的布置会场，没有人放声谈话。

吃饭的时候气氛稍微比车里缓和些，李芳华非常善于和苏黎这年纪的人交流，问话尽量不带指向性，随和地谈论着少年人的话题，连沈冰都觉得被照顾到。

午饭进行到一半，李芳华也把正题提上了桌。

“小沈，你以前是喜欢女孩儿的吧？”

这个话题很突兀，沈冰被吓了一跳，他惊疑不定地看了眼苏黎。

“是。”

“因为什么分开的？”李芳华毕竟是上位者的角色，再照顾晚辈，谈及敏感话题时也不由得多了分压力。

“应该是观念不合，我和她差的太多了，没走下去也是意料之中。”沈冰叹了口气，他看见苏黎的眼尾慢慢紧绷起来，不知道苏黎心里是否有些介意。

“年轻人容易冲动，在对待感情上，磕磕碰碰是难免的，你对我儿子有什么看法？”李芳华说到兴头上，直接放下手中动作，专注地看着对方。

“苏黎他是个很优秀的人，和他相识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怎么说呢，”沈冰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上扬，他和苏黎对视的频率变得多起来，然后他带着腼腆的笑接着说：“他有能力，有性格，做事更是有自己的方式，他拥有我一直很羡慕想成为的人格。”

“但他懒惰成性，随性而为，目无法纪，甚至是生活混乱。”李芳华的表情很端正，细数起来，自己儿子的缺点更多，但对方眼中看见的，是他的优点。

“这些都没那么重要，习惯可以慢慢培养，我和他很好。”说完最后一句，他感受到手心有只带着凉意的手，轻轻地蹭了下他手心。

苏黎的目光炯炯，看着他满载思绪，淡淡的笑容也一直挂在脸上。

“看起来，你们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糟糕。”李芳华对沈冰的话不可置否，她挑眉一笑，继续喝着饮料。

两人的互动在桌下由桌布掩着，但李芳华从他们时不时对视的小动作里看见了些什么，心里的不安也慢慢放下。

“苏黎你呢？”

“我怎么？”被忽然点名，苏黎反问后才擦嘴慢慢看向自己母亲。

“我有什么好说的，他要跟我，我还能说不吗？”

“那你和董君怡的事情，我帮你给你董叔叔说清楚。”

“随你。”

李芳华哼了一声，和儿子的对话随意，她清楚苏黎的想法，也乐意帮他。

吃饱喝足后，李芳华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苏黎，你爷爷打算过年以后，彻底将公司交给你。”

“哪里听得八卦？妈你别乱说。”苏黎放下餐具，用纸巾擦了嘴皱着眉。

“你大伯已经在董事会里动作起来了，这事你爸爸亲口告诉我的。”李芳华叹了口气，她的儿子从来不是个没用的，从苏黎被带到老爷子身边生活那时候她就知道，总有这么一天要到来，“所以你的婚姻，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他将会是苏家的领导人，届时不管是维系家族利益，或者持续事业发展，都没有人再对他的选择持反对。

“这事我不同意，爷爷没有问过我。”苏黎显露出几分烦躁，他捏住酒杯的手指关节泛白，不安迅速爬上心头。

沈冰无声地在桌下握住他另外一只手，心情也跟着苏黎开始觉得不安。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实业做得很好。”李芳华难得露出一时的愁容，但她很快收拾好了心情，“儿子，这事你就当先做不知道，好好在这边发展，等过了年，老爷子……”

“你已经告诉我了，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我憋不到明晚！”苏黎闭着眼，仿佛非常烦躁，他用手指敲着桌面：“爷爷明明说，要把嘉钰接回家来培养，我可以做我喜欢的事。”

“你知道嘉钰不会同意的。”李芳华笑了下，她接着问：“这是你爸说的吧？他知道老爷子的打算，那时是稳住你而已。”

苏黎皱眉没再说话。

“阿姨，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是苏黎要接管家里公司吗？他现在做的不就是这个吗？”沈冰看见两人有情绪，怕说着说着吵起来，他连忙接了句。

“小沈，怎么说呢，我们家里的事情比较复杂，小黎现在做的工作，其实只是简单的业务，他真接管了公司，他的所有时间，都会花在事业上。”李芳华无奈叹息一声：“你们好好处着，阿姨不会拆散你们，过年有时间过来家里看看吧？”

苏黎没答应，沉默地拉着沈冰离开。

周末没什么事，见过苏黎母亲后，沈冰的心并没有安定，反而被另一种情绪挑起不安。

苏黎没回公寓而是去了公司，沈冰送他进入大厦后打算回家。

只是车还开在绕城高速上，就接到了来自母亲的电话。

“奶奶住医院了！没有乱吃什么东西，突然就病情波动起来。”

电话在匆忙中被挂断，沈冰一路上超着车开到了老城医院。

他匆忙地跑到病房前，被门口的刘环玉一把握住手腕，“医生说，奶奶没多久时间了。”

这句话像惊天霹雷把沈冰一下子压的坐在地上，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企图从她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上看出几分玩笑，但他没有成功，刘环玉那张皱纹横埠的脸上挂着悲痛和无奈。

沈冰轻轻推开了病房门，手指微微发着抖，连呼吸都是颤着。

他总以为，老太太的癌症是中期，慢慢地拖着，用药物压着，还能够活个三五年。

但真切的看见，熟悉的脸庞躺在病床上，被各种机器环绕着，冰冷的针头送进年迈的皮肤里，沈冰还是止不住地花了眼睛。

他无声地站在病床前，目光里的情绪即将要冲破，但他只是轻轻地揽了下老太太花白的头发，慢慢跪在床前，把脸深深地埋进床单。

生命总是无常的，像父亲的突然离开，像奶奶的突然病重。

沈冰能做的只有接受，他曾经也想过寻找父亲的念头，但是他恨他，恨那个给了他生命却亲手将这个家破碎的男人，十多年的杳无音讯和苦苦等待，日积月累地加重他心底的恨意。

坐在医生办公室时，沈冰已经收拾好情绪，他听着医生说病情已经恶化，癌细胞已经不仅仅是压迫脊椎导致偏瘫这么简单，而是已经扩散至全身，老人不能再经理情绪激动，那会让她窒息。

现在他奶奶只能依靠药物压制，安静地度过最后的时间，医生甚至给他找不出第二条路。

拎着拍的片子和医嘱，沈冰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一楼缴费开药，再回到住院部。

他母亲已经回家把奶奶要用的东西收拾过来，打算住院观察，等老太太醒过来之后，再看是回家将养还是如何。

沈冰坐在冰凉的长椅上，周遭其实很吵，身边有小朋友的哭闹，大人病态的哼声。

但是他觉得声音很远，隔了几个房间那么远，他的视线通过病房门，落在母亲佝偻的背脊和露白的床单上，出神地想着什么。

沈冰守到了天黑，买了晚饭也是匆匆两口就吃不下，和母亲交代过注意事项，他开车回市里。

苏黎的电话打了好几个，他没接，也没有想好怎么面对。

这种事他不想带给苏黎糟糕的情绪。

他回到公寓时苏黎已经在家里了，开门就闻到一阵饭菜香。

“你做饭了？”话刚出口他看见了垃圾桶里的打包盒，于是边换鞋边笑了一声。

“尝尝吧，苏大厨做的菜。”苏黎已经做好架势准备吃饭，他把筷子递到沈冰手上。

沈冰从善如流的不拆穿，三四个菜都夸了一遍，苏黎心满意足。

“有什么好事啊，吃这么丰盛。”沈冰捧着米饭，回到家看见苏黎，他才觉得血管里的血液有些温度。

苏黎神秘一笑，半晌才说：“公司有好事，替我庆祝一下行吗？”

沈冰跟着笑笑。

眼睛却有些干涩，他看苏黎的时间停顿得有些长，饭菜吃进胃里却觉得无法消化。

他撑着胃靠在桌子上椅了好久，苏黎洗漱出来，从背后把他抱住。

“今天下午回家发生什么事了？”苏黎的声音很低，话里带了无限温柔。

“没什么事，我就是……”沈冰在苏黎没看见的时候皱了下眉，快速收拾心情，回头冲他笑：“就是人有点儿不舒服，可能睡一觉就好了。”

苏黎没让他逃避，直接把他的脸捧着不让他移开视线。

他的目光清透直接，让沈冰一分钟都招架不住。

他直接把人拉进怀里，相触的唇带着温度传递给彼此。

“你耍赖！”苏黎笑着推他，从他腿上起身后，也不再纠结沈冰的情绪低落是为什么，他动手收拾餐桌。

“我真的没什么事。”沈冰又解释了一句。

“等你想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