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书跌坐在地,不论什么都没办法激励她再战了。
她看着萧子允在她身侧,孤军奋战,负伤越来越多,绿色衣服被染出了大片大片的黑褐色。
她无能为力,终究变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废物女主。
只能任泪水长流,仿佛大坝决堤一般,根本止不住。
终于,敌人终于没有了,萧子允也累得脱力,也许是血流得太多的缘故。
即便这样,他还是缓缓走到孟子书身边,半蹲下身,问:“你还好吗?”
孟子书僵硬转头,仿佛是没有灵魂的木偶,就这么看着他,一动不动。
萧子允伸出右手,晃了晃她的肩膀,问:“你还好吗?”
声音和煦,要不是左肩上还插着一把刀,孟子书甚至觉得他没事儿。
孟子书艰难吞咽了几下,放任自己捂着脸低声哭泣了一会儿。
然后用力摸了摸脸,说:“我帮你拔刀。”
见她这样,萧子允终于放心笑了下,温和道:“好。”
孟子书看着他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鼻头一酸,刺激得她立刻又用手捂住眼睛,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
萧子允本来想伸手摸一摸她的头,但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她爹,算了。
“这不是你的错。”
孟子书还是捂着眼睛,沉默。
一分钟过后,她抬起头,由于眼睛被手狠狠压着,导致她现在视线有些模糊。
“我帮你拔刀。”
说完,她转头看了看四周,问:“你知道附近哪里有水源?”
萧子允笑了,伸手拉着她的手肘,将她带起来,说:“走吧。”
他们走到一条溪流边,孟子书扶着萧子允在一个石头上坐下,然后去把手洗干净。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但目前状况不允许她软弱。
她的动作很快,不多久便回到了萧子允身边。
她取下自己的挎包,里面装了很多药。
今天出门踏青,不用想也是有点子阴谋阳谋在里面的,孟子书带了很多止血、止痛,内服外敷的药,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妈的,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碰到了万分之一。
她打开袋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药瓶都碎了,止血止痛的各种药粉混在了一起。
她用手帕将手擦干,从粉末里挑出药丸。
还好她还算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出门准备通常很充分,这些药丸是刘太医给她的,固本培元和止血止痛两种。
她分别拿出一颗,递到萧子允嘴巴边上。
萧子允也没有犹豫,张嘴接住药丸,一个仰头,咽了下去。
孟子书没管萧子允怎么吃,萧子允接过药丸后,她就继续整理药物。
将包包里的东西分好类,针线在一处,药粉裹在包包里,她还是不敢铺开的,要是一阵风过来。
那……
真的就只剩下省略号了。
那个场景,想想都觉得刺激,还不如直接一刀杀了萧子允然后再自杀呢。
“你的酒壶呢?给我。”
萧子允取下酒壶,递给她。
孟子书将针线穿好,拿在手上,然后将酒倒在手心,握住针线一会儿。
又将针线放在用酒浸湿的手帕里备用。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将手伸向萧子允左肩上的刀,说:“一会儿我拔完刀你立刻压住手臂,将伤口贴在一起。”
“好。”
孟子书想不通,都这个时候了,萧子允还在笑,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他明明已经很虚弱了。
那刀太大了,大到孟子书都觉得萧子允的左肩直接会被砍掉。
她的手刚碰到刀柄,就又放开了,皱着眉。
“怎么了?”
孟子书眉头深锁,没有回话,她在想怎样能在拔刀前把衣服脱了。
想着想着,她上手开始扯萧子允的扣子和腰带。
萧子允一个激灵,握住她的手。
孟子书疑惑转头,看到萧子允不自在的脸时,才想起来解释:
“哦,先脱衣服,我试试怎样能不碰到伤口脱下来。”
萧子允还是有点不自在。
“哎哟,都这个时候了,命最重要!撒手。”
耶嘿,萧子允居然真的听话撤了手。
孟子书轻轻翻转了好几下,换了好多方法,都没办法在不取刀的情况下脱衣服,除非把刀周边的衣服剪了,但是他们没有剪刀。
回去做一把折叠剪刀,这是孟子书此刻最现实的想法。
但比起这个,更刺激她的是萧子允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她不是不知道萧子允身上很多伤,而是那把刀太过扯人眼球。
孟子书当即用手帕蘸了酒先帮他把伤口消毒。
“忍着点儿。”
酒精刺痛伤口,萧子允除了肌肉本能的紧绷之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她,笑得像和煦的春风。
很快消毒完毕,孟子书又用手帕蘸着药粉,慢慢涂在涂在伤口上,她很是小心,生怕浪费了一点。
毕竟有个大狮子还未开口。
小伤口处理完,已经花掉了很多时间,孟子书不敢再耽搁,毕竟萧子允耽搁不起。
她飞快将带出来的纱布全部浸湿,然后铺平,将药粉均匀铺好,酒精很好的将药粉粘在了纱布上。
做完这一切并不会花很长时间。
她将萧子允的衣服扯开,然后拉着他的右手,穿过衣衫,按住左臂,他的左臂伤口附近温度很高,孟子书甚至觉得要被烫伤。
孟子书看着萧子允,说:“我开始了,你忍着。”
“嗯。”
萧子允很是云淡风轻,不知道什么原因,孟子书觉得他心情其实还好。
很好,充满希望总比绝望好。
孟子书拔刀,萧子允按压手臂,然后孟子书立刻掀开他的衣服,拿起准备好的纱布,往萧子允伤口上一盖,整个过程,他俩配合得很好。
萧子允压着手臂,孟子书按着他肩膀上的伤口,都是些止血止痛的药粉,但萧子允的肩膀依旧热血滚滚。
那血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冒,孟子书看着瞬间染红的纱布,心里慌张,止不住血就完了。
她的纱布虽然不大,但折叠了好几层,药粉也撒得多,按说血是肯定能止住的。
滚烫的血不断刺激着孟子书的神经,豆大的泪珠争先恐后的涌出。
“血很快就会止住的,你不要哭。”
不得不说,不论什么时候,萧子允的声音都像有魔咒一般,总能让人心安。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虽然还有的地方在流血,但好歹没有大面积往外冒了。
孟子书撤手,让萧子允继续压着手臂。
纱布已经贴在伤口上了,没有要掉下来的趋势。
孟子书本来已经拿好针线想要缝伤口了,看到萧子允光着的上身。
很不合时宜地想:我去,身材真好。
非常没有出息的咽了下口说,说:“刚才真是傻了,干嘛脱你右边衣袖,现在还要穿回去,真麻烦。”
“呵呵,无妨。”
孟子书能听得出,他是真的在笑,心情挺好的那种,不由得吐槽:
“笑笑笑,你就一直笑吧,我看一会儿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真不知道他在高兴个什么。
“谁知道呢?试试看呗。”
“我靠,萧子允,别用这种调调,会给我一种你被夺舍了的错觉。”
本来因为我靠两个字嘴角抽搐的萧子允,被她后来的词吸引了:“夺舍?”
“就是被鬼上身了。”
“……”
孟子书很满意他的呆滞,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孟子书先是把萧子允中间的那件衣服剔出来,然后右手接替了他的右手,按住他的左臂,帮他穿上里衣和外衣。
虽说三月了,但在北方,出门三件衣服是标配,早晚温差还大,要带披风。
时间紧迫,由不得他们耽搁。
一切就绪之后,孟子书轻轻揭开之前盖在左肩的纱布。
孟子书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仔细轻柔过,生怕把萧子允弄疼了一点点。
也不知道长期锻炼的人是不是凝血功能比普通人好,反正萧子允的肩膀没有再不断往外冒血了。
那么大的伤口啊,狰狞得让人心里发怵。
孟子书突然明白萧子允为什么要一直笑,并且还一直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跟自己说话,感情是为了让自己放松,不要紧张。
也许他也是觉得自己不够专业,怕自己把他左臂弄废了吧。
阴谋论的想了之后,又觉得萧子允不是这样的人。
见孟子书迟迟不动手,萧子允轻声安慰:“别怕。”
孟子书连个眼神都没有给萧子允,直愣愣看着那个伤口,手不停颤抖,心脏狂跳。
这种场面,她确实是没见过的,她没有因此尖叫晕厥已经算是对读者最好的交代了。
孟子书反复握拳几次,颤颤巍巍将手伸向那条断裂带。
萧子允一直按着左臂,他的伤口是合在一起的,所以,孟子书也不知道这个伤是不是深可见骨那种。
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针尖一直徘徊在伤口边缘,不敢下一步动作。
孟子书死死咬住下嘴唇,想要通过痛感来缓解紧张。
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模糊,头好像还有点晕。
突然,唇上传来温和的触感,萧子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别再咬了,都出血了。”
还是那句话,萧子允的声音像是一直带有魔咒,总能让人心安。
孟子书渐渐放松,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嘴唇的伤口,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
萧子允猛地缩回手,轻轻婆娑了下手指,然后继续压着自己的左臂,说:
“我虽不像承昱那般,年纪轻轻便久经沙场,但各种大大小小的历练还是有的,也受过比这更重的伤,所以,你不用紧张,无妨的。”
孟子书左手猛地抓住颤抖的右手,低低吼了一声,然后再睁眼,神情坚定。
孟子书将拇指和食指缠上浸了酒精的纱布,拿起针在火折子上来回游走了几遍,再一次放在酒里浸泡了下,然后也再一次蘸满了药粉。
对着萧子允说:“我来了,你忍忍。”
萧子允好像已经有点虚弱了,头发有些凌乱,额头也是干了又湿,但他依旧微笑着点头。
这让孟子书又是鼻头一酸,她知道自己不能软弱,不论怎么看,这也是生死存亡之际。
孟子书抬手,用衣袖抹了把额头的汗,又将眼泪擦干,全程两秒钟。
然后不再犹豫,开始缝合伤口。
开玩笑,这种伤口,仅用普通的针缝合,还没打麻药,不痛是不可能的。
她记得以前看过,古时候这种伤口会用火烧,那一坨肉熟了,血自然就止住了,疤也存在了,不需要再缝合。
这是很好的处理方法,但是太过炸裂,孟子书是不敢的。
孟子书看着萧子允的手臂肌肉因为疼痛而产生的无意识的痉挛,手抖就没有停过。
“对不起,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颤抖,对不起。”
孟子书甚至带上了哭腔。
“无妨……你……继续。”
萧子允已经没有办法连续说话了,可以想见是有多疼。
度日如年的煎熬终于也熬过去了,孟子书轻轻靠近萧子允的后背,将细线咬断,这种时候,还是咬断最稳当。
做完这一切,孟子书并没有为萧子允穿衣服,而是伸手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萧子允吓得一个激灵,伸手狠狠压住她扯衣带的手,略显些急切,问:“你干什么?”
“脱衣服啊。”
孟子书这话说的,还不如不说。
但她也没给萧子允吐槽反应的时间,继续说:
“你的伤口太大,纱布根本不够,我穿了三件衣服,外衣脏了,内衣出了汗也脏了,只有中间那件能用,你别介意。”
萧子允呆愣了,这个操作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孟子书见他呆呆的,手上也卸了力,以为他懂了,也就没有再理会他,继续脱衣服。
孟子书将剩下的药全部抹在伤口上,然后用纱布围着他左手一圈,第二圈也确实没那么长,扯出些须须,简单打了个结。
然后将自己的衣服折叠好,倒上酒,附在萧子允的伤口上,袖子在他腋下打结,算是简单包扎了。
包扎完之后,孟子书将萧子允的衣服穿好,受了伤的人,千万不能受凉,这在古代叫什么来着?寒邪侵体?
又拿起萧子允中间的那件衣服,折叠好,接过他右手的工作,包住左臂,将衣服扯到右边腋下打结,以免伤口裂开,崩断了线。
等一系列流程走完,孟子书感觉自己全身都湿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她大大地呼出一口浊气,有点脱力。
好不容易帮萧子允包扎好,但作者有毒啊,根本不让她歇。
不知道哪里来的真.漏网之鱼.一个.追兵靠近他们。
显然他一开始是不知道他们在这儿的,他在搜索,不知道算不算在划水。
毕竟刚才那一整套流程他俩全程没说话,四周安静得令人发指。
但现在,六目相对,想要装作没发现都不行了。
对方明显在计算双方实力,但他好像挺有自信。
当然,要是孟子书是追兵,她也会有信心的,谁让这边拥有百分之九十九实力的主力人员受伤了呢,重点是还伤的不轻。
从萧子允那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就能看出他现在一定是失血过多,应该是无力反抗的。
看着对方眼冒精光,孟子书知道要遭,她按住萧子允说:“你歇着,先蓄力,在我们打的时候找机会。”
孟子书提起身边的刀,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去,有一种要把这刀还到对方肩上的豪气。
对方可能真的是很自信吧,见她迎战,脸上带着嘲讽的笑。
孟子书不给他任何机会,也不给自己退后的机会,提起刀全力砍下。
对方单手举剑格挡,孟子书直接被弹开。
我靠!
这不为什么常说人是很变态的呢,这样一个小兵,在这情境下,都想着如何虐杀他们,或者还有更龌龊的想法,而不是选择上来就直接简单粗暴的解决掉两人。
孟子书知道自己力气不够,转身开跑。
那人也不管萧子允,抬腿追着孟子书,甚至没有跑,只是略走快了点儿而已。
孟子书一个演技精湛的不小心摔倒,转头看着他,显得惊慌失措。
此时,追兵的心里应该爽出了天际。
他放缓了脚步,在孟子书越来越惊恐的眼神中,慢慢逼近。
在快要靠近的时候,突然转身,一剑刺出,萧子允艰难格挡,却在下一秒被对方正中腹部,踢出去好远。
我靠,居然带了点脑子!
那人狰狞转身,还未有下一步动作,胸口一阵凉意。
他懵了,低头,孟子书一刀插入他的胸腔,不管她手头准不准,刀确确实实是插在左胸的。
孟子书趁他没反应过来,用力将刀再往里捅了一截。
然后夺过他手中的剑,朝着对方脖子砍了过去。
……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萧子允的左肩又浸出了不少血,他吃力地站起来,看着孟子书全身染血,如行尸走肉般站在那里。
孟子书眼睛直直看着萧子允,他们之间只有十步之遥,却觉得他走得实在太慢了,天旋地转,孟子书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前栽了下去。
萧子允瞳孔放大,加快脚步上前,伸出右手搂住她,心中惊呼:“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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