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赵商商吃了牙科医生开的药,见效很快,牙不疼了。但入口的东西依旧受郑女士管束,不敢再那么肆无忌惮。

太冷的、太热的、太辣的、不健康的,一律别想沾边。

赵商商白天跟着赵熠时搞学习,上午两套题,下午各科背诵默写两页纸,还忌口,吃得少。

如同被晒干了水分的小白菜,蔫了吧唧。

等这么过了几天,叶春琳回青山铺一看见她就问:“商商是不是瘦了?”

“没吧。”赵商商照镜子戳了戳脸颊肉,自己倒不觉得。

就是最近洗澡的时候头发掉得有点多,“妈,你下次过来给我带瓶霸王生姜洗发水吧。”

赵商商喜欢扎低马尾,松松垮垮的不勒头皮,要么就直接披散着不管。

叶春琳顺了顺女儿的头发,“不挺多的吗?发量也不少。”

赵商商忧心忡忡:“禁不起每天都这么掉,早准备,早预防,我可不想当秃头美少女。”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这年头防脱发洗发水的广告铺天盖地,叶春琳持怀疑态度,“真管用?”

“我们学校论坛有位壮士盖了座匿名楼,每天发自己后脑勺的照片打卡,用霸王的第一天,用霸王的第二天……和用霸王的第N天。”

“有效吗?”

“前后一对比,效果真的非常明显,就是不知道他P没P图。”

“游珉说他们班有人扒出来,那位匿名壮士他妈是霸王代理经销商,专门卖这个产品的,极有可能是个托,还在别的论坛开了贴,真是个销售鬼才。”

叶春琳听得直乐,“那你还想买?”

“我自己试过才知道真假,万一呢?”

赵商商往后躲开叶春琳的手,“妈,别摸了,再摸了就油了,今晚又得洗。”

“去把这星期做的试卷拿来我看看。”叶春琳拍拍她,话题转换得突然,让赵商商猝不及防。

不过她没偷懒耍滑,不怕突击检查。

叶春琳稍微翻了几页卷子,就知道这次她是用了心的。

“牙怎么样了?张嘴我看看。”叶春琳说。

赵商商嘬了两口安慕希,哼哼唧唧不太配合:“先看看试卷,再看看牙。”

“试卷比牙重要。”

“成绩比我重要。”

叶春琳端着她下巴,顺着光源往她嘴里瞧,“当然是你更重要……”

“不过成绩也别落下。”

赵商商:“……”

说起成绩这茬,叶春琳终于想起:“你们期末考成绩出来了吗?”

赵商商喝完酸奶,把捏扁了的空盒往垃圾桶里隔空一抛,镇定地说:“还没有。”

其实也快了。

今天群里还有人提到这回事。

第十五中有个在赵商商看来非常奇葩、非常无语的传统,校方每年寒暑假会把学生期末考的成绩打印出来,邮寄到每个学生家里。

各科分数,班级排名,年级排名,单科成绩排名,一目了然。

那张粉底A4纸上承载了太多。

学生们怨声载道,家长们说好好好,真有仪式感。

不止一个人在学校论坛里发帖抱怨,求求学校高抬贵手,别搞这套。

赵商商刚进十五中的第一个学期,涉世未深,啥都不懂,在预留的收信人那栏填了她爸的名字和家里在市区的地址。

成绩单被邮递员稳妥地送到了她爸妈手上。

现在赵商商学聪明了,地址填青山铺,收信人填老赵和他的手机号。

傍晚去草坪放风,赵商商还在想她成绩单的邮寄问题。

他们几个里面,程水是三中的,游砺被挖走读了铭徽私立,剩下游珉和赵熠时是十五中校友。

游珉本来就垫底,破罐子破摔。

而赵熠时年级第一,无所畏惧。

只有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赵商商最为难,提心吊胆。

她揪住两株野雏菊使劲薅的时候,江巡骑着自行车来了。

黑背依旧在前头快乐奔跑。

最近江巡来这边遛狗的次数多,不止赵商商,连程水他们都习惯了。

不仅人混熟了,狗也给摸了。

赵商商现在不怕古耐,伸手摸摸它,它没反应,跑累了趴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闯过大风大浪见过人世沧桑的狗老大样儿。

江巡坐在古耐的另一边。

和赵商商两人之间隔着狗。

赵商商偏过头问,“江巡,你哪所学校的?”

“是在绊江市读的高中吗,还是在别的地方?”

江巡稍微犹豫,“我没去学校上学。”

赵商商突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七芽山价格不菲的独栋别墅,空荡荡的家,身边就一个古丘成,从未见过他的父母露面。

一瞬间,赵商商联想了太多太多,豪门往事,世家辛密,不宜露面的私生子。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江巡”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假身份。

“你还有别的名字吗?”

赵商商单手撑着草地,身体越过中间的黑背,向江巡那侧倾斜,手掌掩在嘴边悄声说:“放心,我嘴严。”

江巡不明所以,不过还是配合她压低声线:“我没有小名。”

赵商商:“不是问你小名。”

江巡:“?”

赵商商:“算了,不问了,不想说就不说。”

打探人**不太好。

话题莫名开始,又莫名结束。

江巡全程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察觉到赵商商看自己的眼神突然充满了同情。

-

晚上赵商商睡觉前,叶春琳来她的房间说:“明天要早点起床,我带你去牙科医院,看看要不要把智齿拔掉。”

赵商商本来还想等两天,“这么快啊?”

叶春琳:“趁我有时间就带你过去,别等我走了,又要麻烦奶奶陪你过去,别折腾她了。”

听她这么说,赵商商只好同意。

“早起是多早?”

“七点,你定好闹钟,我也会来叫你。”

赵商商躺平催促自己快睡,不过入睡失败。

她记得古丘成闲聊时提过一嘴,江巡去年冬天拔了两颗智齿。

抱着取经的心情,赵商商点开了江巡的微信对话框,“睡了吗,跟你打听个事。”

江巡在画室,没有及时看手机,过了十几分钟才回消息。

“你说。”

“你拔智齿的时候疼不疼,情况严不严重,场面惨不惨烈?”

“不算疼,不严重,不惨烈。”

赵商商看着三个规整的“不”字短语,脑补出了江巡捧着手机认真回消息的样子。

赵商商以前没遇到过这一卦的男生。

每句话都给回应,连插科打诨的玩笑话也分辨不出,孩童般挚诚。

“你要去拔智齿了吗?”江巡问。

“明天上午去医院。”赵商商回,“我去睡觉了,晚安。”

“晚安。”

第二天赵商商在闹钟和叶春琳的双重唤醒模式中起床,去医院的路上她有点儿紧张,顶着黑眼圈刷网友们的拔牙经历。

江巡的消息从屏幕上方冒出来。

“拔牙注意事项[链接]。”

赵商商:“抱拳道谢.jpg”

点进链接,收藏了慢慢看。

看完点进“世界和平”的五人游戏小群,“我去拔牙了兄弟们。”

时间太早,只有被尿憋醒了的游珉坐在马桶上回她:“活着回来。”

赵商商顿悟出了一个道理。

老兄弟不如好兄弟。

有十多年交情的,不如刚认识半个月的。

叶春琳带赵商商吃了顿非常丰盛的早餐,随后两人去医院排队,挂号拍片,跟医生沟通,等待叫号。

隔壁有个检查蛀牙的小孩嗷嗷叫,哭得天花板震颤。

赵商商听着他的哭声,给自己做心理准备。没过多久,听见牙医助理叫她的名字,她走过去躺上治疗椅。

机械把她的嘴撑开到极限,固定住。

麻药被针管缓缓推了进来。

整个拔智齿的过程中,赵商商没有太多的感觉,只不过她精神紧绷无法放松。

医用钳子和镊子短暂地从视野中划过,她攥着手指,捂出了满手的汗。

大概花了二十分钟拔完智齿,医生让她咬住嘴里塞的棉花球,留院观察半小时,等没问题后再离开。

麻药失效后,赵商商吃了次止痛药。

再过一会儿,她的左脸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来,变肿。

回家的路上,赵商商感觉到越来越痛,舌头不敢乱舔乱动,小心翼翼吞咽口水。她躺在车后座,眼神呆滞地看着车顶。

她举起手机给江巡发消息:“你说的不疼是骗人的。”

她知道每个人拔智齿的情况不一样,痛不痛完全因人而异,江巡没说谎,说他骗人有点冤枉好人的意思。

想想还是把消息撤回了。

赵商商刷手机转移注意力,发现班级群里有人冒泡,说自己收到成绩单了,还晒照。

赵商商一激灵。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赶紧给赵熠时发消息:“今天家里有收到快递吗?”

赵熠时:“不知道。”

“你去问问老赵。”

“你让我问我就问?”

赵商商发给他二十元跑腿红包,丝毫不扯皮,跟往日作风大相径庭。

赵熠时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见她着急,还是去问了老赵,及时给她回信:“没有。”

赵商商舒了一口气。

看看前座开车的叶春琳,心虚不已。

一到家,赵商商就被围观,郑女士和老赵看见她的样子又好笑又心疼。

赵熠时说:“蜜蜂小狗。”

赵商商立刻想到那张流传很广的网图,被蜜蜂蛰了一嘴的小狗,脸肿得很好笑。

她现在就像个笑话。

叶春琳拿冰块给她敷脸颊,边念注意事项:“不要舔伤口,不能吃烫的、辣的、硬的,不能喝饮料,避免剧烈运动,24小时内不能刷牙漱口,还有……”

赵商商握着冰袋,比了个ok,表示自己记住了。

中午赵商商只喝了半碗放凉了的白米粥,叶春琳催她回房间好好睡个午觉。

午后蝉鸣不歇。

外面阴了天,太阳被遮挡住,窗口吹来的风沉闷而燥热。

家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在午休。

赵商商穿上鞋,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楼下客厅风扇呼呼地转,老赵在竹床上翻了个身。赵商商脚步一滞,等了两秒,见没动静了,才做贼似的一点一点把纱门阖上。

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赵商商出了门往左转。

按照十五中以往的惯例,寄快递用邮政。

而青山铺这边的邮政快递员,派件时间固定,只有两个时间点,要么上午九点左右,要么下午两点。

成绩单既然上午没送,那大概率是下午。

青山铺的入口处有座石碑,旁边坐落着两家休闲农庄,中间大道宽敞,是邮递员的必经之路。

赵商商决定去那里蹲守,提前劫走自己的成绩单。

走到半路,赵商商遇到挑着担子卖莲藕的大爷。

她想到中午郑女士对老赵念叨说想吃酸辣藕丁,于是掏钱跟大爷卖了两根莲藕。

大爷给她装好袋,从箩筐里挑了朵荷叶送她。

赵商商说谢谢,接过荷叶,把塑料袋挂在手腕上。

走到石碑前,快到两点了。

赵商商原本以为这个时间点路上没什么人,今天却意外地热闹,附近停了许多车辆。

其中有不少小推车,被摊主推着朝一个方向走。

赵商商看见车身上张贴的美食海报,才记起明天美食节开幕。

这些人是提前去布置摊位的。

赵商商轻轻摸了摸自己肿得厉害的左脸颊,耷拉着脑袋,蹲在树下等邮递员。

她现在对美食节毫无期待。

风渐渐大了。

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对面农庄的篱笆摇摇晃晃。

云层染成灰色,如大团晕开的墨汁压在山头,看着马上要下雨。

赵商商朝马路上张望,没有邮政快递的车经过。她等的有点急,频繁看了几次手表,又不甘心现在就走。

风停了,雨点啪嗒啪嗒从天上掉下来,砸向地面,溅出水花。

马路边的人有的推着小车子加快步子跑了,大多涌向了两家农庄。

赵商商懒得跑,干脆就淋雨吧。

反正已经够丧了。

头顶稠密的树枝将大雨过滤掉一部分,局部地区下小雨。

农庄二楼的包厢里。

古丘成带着工作室的几个成员吃饱喝足,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站在栏杆前远眺,注意到对面的大树下有个熟悉的人影。

他把江巡叫出来:“你看那是不是商商?”

农庄一楼的大厅里人满为患,全是来避雨的人。

灰色地板砖上踩满了脏兮兮的脚印。

江巡从拥挤的窄道中穿过,在檐下撑开伞,朝对面走了过去。

雨下个不停。

树下的女孩抱膝蹲着,头顶盖了一片硕大的碧绿荷叶。

水珠从上空的树叶缝隙往下漏,一滴滴砸在荷叶上,像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子。

江巡手中的伞向前倾斜,举到她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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