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纵容

见左方手里忽明忽灭的灯影走远了,苏妙仪沉下脸来,备水的两个小丫头恹恹地站在一旁,这世子爷总也不在这边留宿,好容易来了,每次备了水,每次都浪费。

青竹扶着她坐在堂下,脸色也不好,“这世子也是真是的,每次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忽然就进院子里来了,吓得人半死。”

苏妙仪沉声道:“就这几天了,给安儿一个下马威也好。别闹得太过,闹到王爷王妃那里去。”

“是,”青竹答应一声,“今日也罢了,不过撞见咱们在吃饭,要是撞见咱们在说些别的,那才可怕。”

“嗯。这倒也提醒我了,以后有什么事,都回咱们自己府里再说。”

青竹应了,忽又笑道:“郡主今日呕世子呕得也够了,只怕世子以后再也不想来咱们兰院吃饭了。”

苏妙仪也笑了,刚才沐安一脸正经地问她“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那时她几乎憋不住笑了出来,死死捏着裙裾,才生生忍住。

苏妙仪笑道:“少来一次是一次。去把热水倒掉吧。”

以往沐安每次来,怕落人口舌,每次都命人准备齐全了,这次也不例外,不过是小小一个步骤,不费什么事情。

沐安顿住脚步,仔细回忆,以往每一次,都不见兰院的人如这般准备妥当,难道她这次当真……当真准备好了?

但近些日子,两个人并没有相处出什么感情来,相反,越发觉得不适。

他回想,苏妙仪嫁过来后,他到底在兰院留宿过几次,别让底下人以为他当真介意苏妙仪原是罪臣之女的身份,而轻视冷落她。

但出都出门了,现在再回去算什么?况且观察苏妙仪方才的神色,也并没有什么失望伤神的成分在里面。她都不留,他又为什么要非得回去?

苏妙仪到底怎样想?若是她没有这个意思,那他一厢情愿,岂不是可笑?有与没有他说不清,但刚才丫头婆子说的话他倒实打实地听清了。

沉默了片刻,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左方跟着他前晃后晃,险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世子?”左方疑惑地朝后瞧着他。

沐安面不改色,“回兰院。”

天黑了,丫头们都不再洒扫伺候,院子里只零星留了几个人,沐安自顾自走进来。翠柳在廊下帮着端热水下去,竟也一时没看到他踏进来的身影。

本来习武之人脚步轻,黑暗中,越发听不见了。

等反应过来,她正端着水准备下去,沐安的衣饰纹路赫然就在眼前。翠柳惊得几乎要跳起来,怎的也没人通报。

青竹和郡主平日里谈论事情的时候会避开所有下人,今日也是,屏退下人,只留了青竹姐姐一个。

翠柳当即心惊肉跳,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眼看着沐安就要上来,翠柳什么也顾不得了,当即脑袋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不要让他靠近那间房。

她缓缓地走下去,用手指感受着水的温度,这几盆水倒出来已经很久了,温度低下来,应当无事。

当下只作没看到,一个朝后踉跄,“不小心”踩到一颗小石子,脚踝当即一扭,水泼剌剌止不住地往外飞去。

哗啦——

左方眼疾手快地挡到沐安前面,速度奇快,似乎是出于本能。但这不是暗器,不会被左方的身躯挡下来。水哗啦一声,直浇了沐安一头一脸。左方更不必说,衣裳角都湿透了。

“哎哟!”翠柳大叫一声,房间里的苏妙仪受惊,腾地站了起来。

翠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颤巍巍地说:“世子……世子饶命……”院子里所有的丫头跟着聚过来,见状大惊失色,登时跪满了一地。

苏妙仪连忙走出来,抽出手绢就要往沐安脸上凑。沐安仰起头,任由水从脸颊上往下滴,重重呼出一口气。

底下人一叠声地哭爹喊娘,求沐安饶恕。翠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搭搭,恨不得背过气去。苏妙仪忙着给他擦水,又忙着替翠柳道歉,看着沐安越来越黑的脸色,恨不得也跟着跪下。

他没有责怪任何人,但看得出已是不满极了。

过了好一会儿,苏妙仪才小心翼翼地问:“世子……回来做什么?是有什么东西拿忘了吗?”

“无事。”沐安皱紧了眉头,转身就走,头也不回。一行人在后面面面相觑,都长呼出一口气。

苏妙仪远远注视着沐安离去的身影,惊惶的脸色隐去,直到青山堂楼上远远地亮起了灯,才掉转身子,吩咐道:“把门关上,带安儿上来。”

安儿跪倒在地,苏妙仪端坐在椅子上,等翠柳倒了两杯茶,上了几块糕点后,才开口:“还没用晚饭?”

安儿因世子发难,被带下去枯等到现在,因而委屈,“是。”

青竹翠柳对看一眼,这安儿,还扮上委屈相了。

屏退一众丫鬟,只留了翠柳一人在旁,苏妙仪才道:“起来,坐下吃。沐王府世代军营出身,礼节规制严得很。在我府上也就罢了,人家的地盘,少不得遵从人家的规矩。”

苏妙仪坐着,安儿不敢坐,只道了谢,端起梅花糕站在堂中。吃着吃着,不免想起适才当着全院的面丢脸的事情来,眼里闪过一丝愤恨。

“按理说,郡主把事交代给奴婢,别人是不容置喙的,偏那秋池,到郡主跟前嚼舌根,说奴婢与人私相授受,”安儿一抹嘴巴,“老天做证,奴婢自进府里来,哪天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怕哪步行差踏错,被人揪住小辫子,丢了郡主的脸。”

苏妙仪盯着她看,忽闪忽闪的烛光让她的眼睛难受起来,于是闭上眼。

安儿见苏妙仪并不训诫她打骂小丫头,也没有打断她诉苦的话,胆子试着大起来,继续说:“谁知秋池竟然偷偷寻了空当,到郡主面前污蔑我。这般里间主仆关系,咱们府里怎么能容下这样的人。”

苏妙仪微微一笑。刚进沐王府时,除了她贴身的几个下人之外,郡主府新添的四十余人当中,跟来了二十人。

她私下吩咐安儿,时时观察留心着,从这二十人当中挑出十个来留下,其余的仍派回郡主府。不超出十天,已经有人到她跟前来说,安儿收受贿赂,把给得起钱的人留下,给不起钱的,看也不看一眼。

如今十人的名单已经呈上来了。

安儿还在哭诉,苏妙仪因今日之事颇感不快,实在不想听她细数她的委屈。安儿装模作样地演得累,她听着也不耐烦。于是说:“你的忠心我看得到,别的不说,光是我要你帮我做事,足以见得,我有多器重你。”

安儿微微一笑,面露得色,连忙跪下,膝行至苏妙仪身前,说:“郡主器重奴婢,奴婢自然感恩戴德,只是那秋池实在可恶,若不……”

苏妙仪没有开口,翠柳先道:“今日世子要处罚安儿姐姐,是郡主拦了下来的。世子既然认为秋池没错,若是郡主罚她,或是将她遣回咱们府里,世子见了,安儿姐姐要郡主如何向世子交代?”

安儿低着头努嘴,抬眼见苏妙仪为难的神色,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今日她打骂秋池,是世子实打实看见的,抵赖不得。

于是说:“是。安儿不想给郡主添麻烦。”

苏妙仪重重呼出一口气,抬头看房梁,末了才说:“罢了,终是人多琐碎事也多,不如少留几个,我也清净。”

把单子重新递回给安儿。“你把这十人再缩减至五人,其余的,由你负责把人带回咱们自己府里,那五人便留在沐王府吧。”

安儿霎时变了脸色,苏妙仪有眼疾看不见,翠柳倒是实打实捕捉到了安儿一瞬间的惊惶。

她是明码标价的,这波人给的钱一样多,现在要她从中再挑出五人来,无论挑哪五个,保不准另外五个恼羞成怒,跟着来到郡主跟前揭露她。

不过,既是郡主的意思,那也就怪不得她了。

安儿点头称是。

苏妙仪倦了,吩咐她退下,又说:“我越是器重你,你越是要沉住气。我保得住你今日,未必日日都保得住你。行事越发小心谨慎些吧,不要落人口实。”

安儿退下后,青竹等人又重新进房里来,服侍她睡下。

翠柳扑通一声跪到在地,“郡主恕罪。”

苏妙仪头也不抬,“何罪之有。”

翠柳嗫嚅道:“奴婢今日得罪世子了。”

苏妙仪笑了,拉了个软枕过来抱着,叫翠柳起来。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绛浓回来了吗?怎生说。”

青竹道:“刚回来,在吃饭呢。”

说话间有人掀帘子进来,绛浓单膝跪地,禀报:“安儿到城东的钱庄里存了八百两银子。”

翠柳倒吸一口凉气,她们一整年也不过十余两。也就是说留下的那十人,每人都给了安儿八十两。八十两,是安安分分做事的丫头们数年的总和。

青竹问:“郡主确定,那人会在这十人当中吗?”

绛浓道:“留在沐王府,既能监视郡主,又能监视世子,那人就算出八百两,也是要留下来的。”

苏妙仪点头,她让安儿把人缩减至五人,那十人必然会使尽浑身解数,尽量多弄点钱来。沐王府人头多油水大,随便送个东西打赏就快赶上月钱了,自然挤破头。

老皇帝年轻时遭同盟反水,又被朝臣牵制,疑心深重,帝王家总是如此,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想必忠臣之家,皇帝的眼线早已融入骨血,轻易查不出来的。这些人如今才刚进府,早日拔除,免得后患无穷。

拔除不了,防着总是可以的。

范围一再缩小,区区五人,查出是谁,不是难事。

沐安: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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