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分派

宴席后半段被大臣的贺喜声充斥,可到底有多少人是发自内心的祝愿她不得而知,也没有精力去探究。

崇文帝心情甚佳,折中将婚期定在一年后。宴席结束皇后传二人去往华阳宫嘱咐了许多话。皇后娘娘陪伴崇文帝几十年,自然懂得皇帝每一道诏令背后的意图,或许觉得此举甚是亏待了苏妙仪,因此加倍疼爱她,甚至于亲生的二皇子燕启都要靠后站。

妙仪却丝毫不觉得这样做有任何不妥,她宽慰皇后,愈发尽心侍奉。

苏妙仪、沐安二人为了避嫌,一前一后出宫,轿子也隔得老远。沐安上轿之际,小厮提着《晴川雅韵帖》上前呈上,沐安伸出的手顿了一顿,最终没有接,他面色如常,掀轿帘的手却分外重了些。

苏妙仪站在宫门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略略无语,却又有些心虚,难道沐安看出自己刚才故意在指婚之际出现在皇帝面前,因此恼了她,连带着对她送给沐王府的礼物也不待见?

可若皇帝并无此心,她就算舞到皇帝脸上,今日这桩事也成不了。

想到此节,苏妙仪也不再纠结于此,青竹为她打了帘子,她上了轿。

行了几步路,忽又掀帘子问道:“青竹,是不是沐王世子已有心悦之人了?你可有听说?”

青竹想了想,道:“奴婢倒是不清楚世子是否有心悦之人,不过奴婢知道世子12岁前养在上京时曾与大理寺柳家做了几年邻居,因此与大理寺卿之女柳寻真算得上青梅竹马,二人是否有情谊奴婢倒是不知。”

苏妙仪“哦”了一声,心下思忖,沐安那般行为,只怕她这遭是拆散有情人了。有些郁闷,转念一想,沐安与谁有情谊都与她不相干,只要婚后相安无事,不生事端,她绝不会找他们麻烦的。

回到府上时,已是深夜了。

苏妙仪困倦不堪,便早早洗洗睡了。这种皇家宴席果真不是寻常人能够消受的,在座不相干的大臣家眷们估计不比当事人更加轻松。

苏妙仪一夜好睡。

第二天一早,青竹翠柳进屋里来伺候她梳洗,黄嬷嬷进来道:“郡主,府上事宜一切打点完毕,众奴仆也已安置妥当了,现下都跪在厅里等候郡主发话呢,老身讨郡主的示下。”

苏妙仪点头,跟着黄嬷嬷行至内院正厅,只见厅外乌泱泱跪着数十人,直跪到了两侧厢房边上,妙仪问:“可都来齐了?”

黄嬷嬷道:“跪着的是咱们府里略有些头脸的,其他下等奴仆平日里是不能到郡主跟前伺候的,不在此列。”

“是这样。”苏妙仪略点了点头,翻阅着册子。

半晌后,放下册子,缓缓问道:“你们当中,哪些是宫里亲自拨来的?”

语罢,有四十余人往前站了两步。

“好,那你们四十人当中,又有几人是皇后娘娘亲自拨下的?”趁妙仪说话期间,青竹拿着册子将这四十余人的名字一个一个勾了。

又有十余位往前站了两步。

妙仪道:“蒙皇后娘娘怜惜,收我为义女,你们十余位久蒙皇后教导,想必管理家事是有些道理的,你们便在内院正厅伺候吧。”

这十余位仆从跪下称是,退至一旁。

余下二十余位,苏妙仪一个一个细细打量,都是内务府奉皇帝之命精挑细选来的,妙仪道:“而你们几个,则是奉圣上之命在内务府接受教导,精挑细选来的。我命你们在前院正厅伺候,负责接待宾客、礼尚往来、进出宫闱,想来这些事无人比你们做得更好。”

众人称是,再退至一旁,余下尽是额外采买的,没有机会进入宫里接受教导,但也都来自身世清白的好人家。

妙仪道:“余下数十个,你们便由黄嬷嬷具体安排分配,不必来问我。大家都是头一遭跟着我,我的脾性好恶你们或许一时摸不清,后院便由我从苏府带了来的十来个丫头小厮们伺候吧。等时间久了,熟悉了,我再从你们当中挑几个进来。”

安排完毕,众人重又站好,再向她磕头。

妙仪点头,不再说话,青竹擒着账本,朗声道:“初封郡主时,圣上的赏赐不少,皇后娘娘也着意添上许多,诸位是新来伺候的,沾郡主娘娘的光,自然人人有赏。只是一点,大伙既来了郡主府,便从此是郡主娘娘的人了,须得一心一意,忠心主子。若是谁胆敢吃里扒外、背信忘义,不必向上禀报,即刻打死!”

青竹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回荡在厅堂里,格外有威慑力,众人忙称是。

忽有一着深绛色劲装的女子似游鱼般自人群中滑出,妙仪见状,知她有事禀报,便道:“好了,要没什么事的话,都散了吧。对了,还有一点,诸位要清楚,无论你们是宫里来的也好,民间采买的也罢,甚至是下等奴才,大家一般是我府里的人,谁要是仗势欺人、拉帮结派,别怪我不轻饶。”

又命:“青竹跟我院里来,翠柳、黄嬷嬷,你们二人负责分发赏赐,务必下落到每一个人手里,不在厅里的,一并赏了。”

二人领命,带着一众奴仆自去分发赏赐去了。

苏妙仪进入后院,适才出现的绛衣女子紧随而至,正要关上门,青竹道:“不必,院里的都是自己人。”

苏妙仪一笑,适才安排府中事宜时,有意将自己贴身的几人安排到日常起居的后院中;皇后娘娘拨来的人不知底细,便安排在内院,既能隔开前院,又不至于离她太近;至于内务府选来的,既然是皇帝亲自派来的,难保没有眼线、不出事端,前院正厅接待宾客,既得脸,赏赐又多,活儿也轻松,也不算得罪宫里人。

最重要的是,她的事一旦被人窥探了去,那就是杀头的大罪。

一刻不能松懈。

“对了,”她忽然想起,吩咐青竹:“你私底下记得多选几个得力的,和咱们自己人混着分成两拨,日后带着去沐王府。这事慢慢来,不急。”

毕竟离婚期还有整一年。

青竹应了,苏妙仪便看向那绛衣女子,问道:“怎么了?”姑娘名叫绛浓,与青竹一样是她自小带在身边的丫头,村野女子,脑子里没那么多拘束,是个武痴。手底下有十八暗卫,是签了生死契死心塌地跟着她的,不死不休。

绛浓道:“大理寺有消息来了。”她张开双手,掌心躺着一枚团在一起的手绢,“据说大人是被往死里打了,还吊着一口气。”

“嗯?”她皱眉,“屈打成招?”

绛浓摇头,“打的时候什么也没有问。”

苏妙仪缓缓展开手绢,上面歪歪扭扭地用血写着一行字,苏妙仪半蒙半猜,堪堪看出几个来:屈成,母,痰气,危,郡主,育,救。

估计是想表达大理寺屈打成招,母亲一气之下痰气上涌,恐有性命之危,她如今既封郡主,念及多年养育之恩,定要设法营救他们。

手绢是她父亲苏仕禄托人带出来的,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收买得动大理寺的人。

妙仪重新将手绢团成一团,口中喃喃道:“大理寺的为什么忽然暴起打人……”苏仕禄在朝为官,惯于引来送往。上巴结大臣,下买通小吏,绝不会与人交恶,这也是苏仕禄一案牵连甚众最大的原因。

她一时参解不透,便丢开了,青竹问:“小姐,咱们该怎么办?”

妙仪沉思片刻,想了几个法子皆不可行,于是道:“就当没收到吧,我也无法。”她伸手将手绢扔到火盆里,橘金色的火舌一燎,手绢登时变成灰烬。

她倒也没撒谎,龙颜震怒下令彻查的事,她能有什么法子。

她又如何证明父亲无罪,苏仕禄官场上的事,一向不与家里人交谈,更何况她本是妾室所生,本就不得父母喜爱,对苏仕禄的事更是一无所知。

除非苏仕禄能自己拿出证据证明他无罪。妙仪自嘲般笑笑,他要拿得出来还需要受这些折磨?

忽然她心念一动,与青竹对视一眼,青竹立刻呈上手绢子,妙仪命换成纸,“纸他看罢还能吞得下去,手绢可不行。”

青竹把纸张铺开,她简短写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交代同谋,可活命。”

又将纸裁小了,折成豆腐块大小,递给绛浓,“照原路拿回去。”

绛浓领命而去。

苏妙仪刚准备午睡,就被人吵醒,了解事情原委后,她皱着眉头吩咐左右:“给我把人打出去!好大的胆子,到我府上来了。他不要脸不要命,我还要呢。”

两名家丁答是,往东侧门去了。

青竹难以置信:“这个萧二公子也忒不要脸了!要和离也是他提的,何必现在来发疯,闹大了谁也没好下场。”

萧方烨不知从何处了解到她府上布局,竟派人找到东侧门,带花来说要见她一面。

苏妙仪冷笑,刚出事的时候萧方烨确实曾与她商量过,先假装和离,待事情了结了再把她娶回去,她当下便拉下脸来。

好个懦弱的东西。

苏妙仪吩咐道:“出去告诉他派来的人,就说我已被皇上赐婚给沐王世子,一切事宜烦请他找世子就够了。”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怎么了得。

翠柳自行去了。

经此一事,她一分睡觉的心都没有了。坐在藤椅上晒太阳,阳光铺了满身,藤椅一下一下摇动,她渐渐平复下来。

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这样默默地坐着想心事。这几个月来,事情发生得太过密集,她把这三年间发生的事一件一件拿出来细细思量。

所有的事都是自母亲死后开始发生的。三年前母亲去世,两年前她选中了萧方烨,一年零五个月前确定了婚期,一年前开始进宫侍奉皇后,三个月前成功嫁进萧家,两个月前苏家举家下狱,七日前与萧方烨和离,四日前被指婚沐王府。

真是一刻也曾不闲着。

苏妙仪静静看着围墙上射下来的光线,捻起一块山楂糕来,左看右看,缓缓道:“我幼时口味刁钻,太苦的东西不吃,太甜的东西也不吃。有时生病大夫开了药,无论如何不肯喝一口。我娘无法,手里拿了块山楂糕,我喝一口药吃一口山楂糕,很快就把药喝完了。”

青竹站在她身后,默默叹了口气,见她神情怔忡,连忙想岔开话题,左思右想,说了句:“郡主!我知道大理寺的为什么要暴打大人了。”

苏妙仪果然转头,神色认真了些,“为什么。”

青竹满脸恍然大悟,煞有介事地说:“你看啊,大理寺卿的千金柳小姐与沐王世子乃是青梅竹马,柳大人早已把世子看做是他家姑爷。如今圣上赐婚于小姐您,刘大人不忿,却又不敢向您发作,刚好大人落到他们手里了,可不得狠狠打吗?”

妙仪无语,以为青竹真的捕捉到了她忽略的点,谁曾想她说出这些玩话来,当即瞪她一眼:“朝廷命官也是由得你这样信口胡说的?如此口无遮拦,去喊黄嬷嬷把你领出去打一顿。”

青竹知道自家小姐是不会这样对她的,只笑着吐了吐舌头。

妙仪又道:“愈发刁滑了。”

她重新摆正身子,将头斜靠在垫子上。大理寺卿身为朝廷命官,至少不会这样下作。

这事绝不会这么简单。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