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厮杀

法提亚飞在艾妮莫斯身后,风声在耳旁呼啸,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往回赶。

艾妮莫斯心中清楚地知道,那些印记是属于魔族的,他们竟然有能力摆脱契约出来为非作歹。现在更紧迫的是,绮丽身边也有一个魔族。

突然,高速飞行的艾妮莫斯停下来,法提亚差点撞上去。他心中油然升起不祥的预感,他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头,顺着往下看。

绮丽倒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惨白的月光照在她宁静的面容上,也照在她胸口血淋淋的空洞中。西塞罗跪坐在一旁,头耷拉着,嘴唇、下巴还有衣领处都染上了鲜血。

这血腥的场景冲击着法提亚的大脑,呆滞了几秒后,他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摇头喃喃道:“西塞罗吃了绮丽……怎么可能?”

他看到艾妮莫斯双肩微微颤抖着,右手紧紧握住法杖手柄,后如闪电一般袭向大地。

“艾妮莫斯,等等!”法提亚明白她想杀了西塞罗,旋即想去阻止。

艾妮莫斯俯冲到西塞罗面前,法杖顶端白光涌现,西塞罗没有抬头,她看到他嘴角凝固的血液,他双腿蹬起,双臂微张,还未站稳便无声滑向夜空。

一旁的法提亚仔细看着,西塞罗了的动作过于诡异,仿佛四肢被缠绕着无形的线,而一只无形的手在未知的夜空之上操控着他。

“艾妮莫斯,我们得先跟西塞罗谈一谈!”法提亚焦急道,“你没发现吗?他不对劲!”

“没什么好谈的,他是魔族,他魔化了,他杀了绮丽!”艾妮莫斯冷声道。

“这不可能!他爱绮丽!”

“这一切只是他的诡计,他想让我们放松警惕,以便下手……”艾妮莫斯声音颤抖,“我不该大意的,多少人就是这样死在魔族手中。”

这时,西塞罗浑身抽搐起来,捂着头痛苦地嚎叫着,直直摔到了地上。他爬了起来,躬起身体呕吐着,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内脏都吐出来。但很快,他不在干呕,只是使劲捂着自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他很痛苦,你看到了吧?让我先去跟他谈一谈!”法提亚按住她的肩膀。

艾妮莫斯压抑住心中的怒火,谨慎地盯着西塞罗。法提亚的请求对她来说并无坏处,不管他们交谈的结果如何,她依旧可以杀了西塞罗,不如就先了解有什么情况。

法提亚慢慢朝西塞罗走去,轻声问道:“西塞罗,你还好吗,你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

法提亚看到西塞罗如梦初醒般从死寂中抽离,扭过头来。纵使法提亚没法在他凌乱黑发下看清他的双眼,但法提亚仍旧感受到如刀子扎来一般的强烈恨意。

西塞罗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道:“呵……事情就如你们所见,我杀了绮丽,我吃了她的心脏……怎么样,你要杀了我吗,艾妮莫斯?”

他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几乎像哭。法提亚喊道:“你疯了!?别再说胡话了,如果另有隐情,那最好快点跟我们说!”

艾妮莫斯绿瞳颤抖着,已彻底压不住心中的怒火,正当她要发动攻击时,西塞罗却霎时如离弦之箭般冲来。

法提亚下意识拿出剑预备抵挡冲上前来的西塞罗,可他却径直掠过自己,杀向身后的艾妮莫斯。

艾妮莫斯见状展开防御术式,同时翻身后撤,稳稳立于圆月之下,接着数道光系术式扭曲地朝西塞罗涌动而去。

法提亚看着夜空中愈发激烈的战斗,急得团团转,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西塞罗疯狂地朝艾妮莫斯攻击着,招式漏洞百出,没有一招击中她,反而被她的攻击打得遍体鳞伤。

……不对劲,西塞罗的攻击方式向来保守谨慎的,法提亚想着。

见西塞罗就要被杀死,法提亚拿出银剑上前阻止。他抵挡住攻向西塞罗的术式,推至艾妮莫斯身前,金色的眼睛中几乎带着乞求:“艾妮莫斯,别杀他,他已经疯了,那些话一定不是他真心要说的!”

“走开,我不杀他,他就会杀了我……要是你执意拦我,我也会杀了你!”艾妮莫斯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动摇。

“你没发现吗?他在故意激怒你,他在一心寻死啊!”

艾妮莫斯气得说不出话,事到如今,法提亚怎么还能说出这样颠倒是非的话?突然,腹部传来刺痛,西塞罗的术式击中了她。

“艾妮莫斯!”

法提亚想看看她的伤势,却被她一把推开。她捂着伤口快速攀升着,金黄色的光波炸开,同时法提亚身上压力陡增,仿佛被天降的陨石砸中。伴随着轰隆一声,山地被砸出大坑,他就躺在正中间。

艾妮莫斯快速施术止住了血,然后寻找着西塞罗的身影。他仍旧悬浮在月色之中,仿佛只是噩梦中虚幻的鬼魅。

她本想就此发动强力的远程术式了解他,但是她突然想再亲耳听听西塞罗的解释,他怎么可以这样了无负担地杀害绮丽!?

她穿过密集的红色术式,击碎一道道阻碍,杀到了西塞罗面前。一边用法杖抵住他的心脏,一边质问:“西塞罗,你怎么能杀害绮丽?还能那样笑出来!?你知不知道,她昨天还在学血肉魔法,想为你制作‘食物’!”

“……魔法制作的食物很恶心,我还是更喜欢吃生的、尤其是魔法师的心脏。”西塞罗又阴惨惨笑了起来,“你以为她那样做我就得感恩戴德吗?你们不过是玛伊莎那个黑心魔法师的走狗,是你们夺走了我的自由,夺走了我的一切……我如今做的,不及你们对我做的十分之一!”

艾妮莫斯紧咬嘴唇,魔力涌动,一道光束洞穿了西塞罗的心脏。忽然,一阵夜风吹来,掀开了遮住他面容的黑发,她猝不及防与他的双眼对视。

他眼中充满悲伤和绝望的泪水,如同濒死的无助幼兽,她想起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种眼神。

在童年那个阴冷的夜晚,她的魔族幼崽宠物被杀死时,天蓝色双眼也是这样的眼神,带着看向爱人的深深眷恋,又带着仿佛看向刽子手的绝望。

西塞罗如同折翼的鸟儿一般摔下地面,艾妮莫斯感觉到天地之间传来战栗,夜风在这时呼啸起来。

地面,西塞罗仍旧忍受着死亡的不适和折磨,蠕动着身体。她无声地落到他身边,他身上的生命气息迅速流失,而他的身边,染血的藤曼花草在春夜中肆意招展。

西塞罗看向艾妮莫斯,缓缓抬起了手,修长的五指沾着血液,轻轻颤抖着,宛如一朵奋力生长的玫瑰。

她并无意拒绝一个濒死生灵,何况她算是跟他一起长大。她缓缓跪坐在旁,杀死西塞罗,不仅没让她解脱,还让她变得更加沉重,肩头仿佛压着另一个破碎世界的重量,浑身喘不过气,只有躲在身体深处的心脏费劲抽动着。

西塞罗张了张嘴,艾妮莫斯伏身想听清他的话。他的手伸到她脸颊上,粘腻温热的血液沾上她的皮肤,含糊的声音扑面而来:“艾妮莫斯,曾经我一直嫉妒你,但现在我很同情你,你永远不会忘记,我的血沾到了你身上……将来,你会为我、为你自己哭泣的……”

西塞罗永远闭上了眼睛,神色平静,仿佛只是睡去了。艾妮莫斯望着他的脸出神,隐隐希望下一秒他会从梦中惊醒,嘴角牵起一个优雅的微笑,伪装出诧异的表情,说一句打趣的话。

沉重紊乱的脚步声传来,艾妮莫斯扭头看去,是法提亚。他浑身沾满尘土,嘴角沾着凝固的鲜血,狼狈至极。

看到西塞罗的尸体,绝望和愤怒攫取了他的大脑。他跌跌撞撞走近,推开了艾妮莫斯,叫道:“你离他远些!”

一股气憋在艾妮莫斯胸腔中,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她不禁张嘴呼吸起来,道:“他杀了绮丽,我杀了他,这是他应得的,这很公平……”

她仿佛在提醒法提亚,又仿佛是在说服自己。

“艾妮莫斯,别再说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法提亚愤怒地看着她。

“那你又知道什么!?”艾妮莫斯质问,他凭什么说得好像他清楚一切?

“西塞罗不会伤害绮丽的,我知道……一定是、一定是他被诅咒了!”

“只是因为他是魔族,嗜血是他的本能,就算没有诅咒,他也会那样做。”艾妮莫斯冷声道。

“在你眼中,我们就是这样的渣滓,是吗?”

“对,没错。”艾妮莫斯重重点头,“对于人类来说,魔族就是这样的存在,我们多少同胞死在了魔族手中?”

“那你知不知道,在我们眼里,你们魔法师也是这样的存在,你们成百上千次路过黑森林时,多少魔族的同伴、家园、生命被你们毁灭?”

艾妮莫斯不再言语,这是立场的问题,再争吵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她道:“我要带绮丽和西塞罗回去。”

“我不会让你带走西塞罗的。”法提亚坚持,他弯腰将西塞罗牢牢抱在怀中。

他们要把西塞罗埋葬在哪里?教会的坟墓?那些凶手为他打造的牢笼?或者是说,他们根本不打算安葬他,而是拿他的尸体做魔法实验,或者是切碎喂给其他魔族?

艾妮莫斯知道法提亚会好好安葬西塞罗,便不打算再争吵,而是径直走向绮丽,抱起她离开了。法提亚望着她,她没再回头,但是他心中不再有被抛弃的抱怨和伤感,他知道他们终归不是同类。

他的同类正躺在他怀里,身体已然冰凉。他抱紧西塞罗,决意把他安葬到一个远离人类的地方,一座有风的高高山峰上。

在那之后,他必须要潜入教会,找到西塞罗的主人玛伊莎,查出西塞罗发疯的真相。否则,他这一生都会因此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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