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后，方岐打开手机按出余昇的电话：“金铭辉死了，我要见尹君。”

电话那头并没有特别的惊讶：“这么快。”

“你知道？”

“猜到的，上两个月开始，尹君就一直来我们单位开艾司挫仑，每个星期开一盒。”说完余昇补了一句，“这件事我也是前天才知道的，就你来医院接我的那天。”

“金铭辉是早晚要死的，只是我没想到尹君动手会那么快。”余昇又补了句。

方岐笑了笑：“刘启兵把金铭辉的头直接送来公安局了，看来他们两个已经彻底闹掰了。”

“是他的风格，”余昇很平静，“方岐，要见尹君，你们最好把苏海琦带来看好，我想现在除了她没谁能克制住他了。”

“苏海琦上星期去境外祭祖了，”方岐说，“施朝恩他们盯着呢。”

“你什么时候回来。”方岐又问。

“刚才医院来了个急诊，等处理好交班就回。”

“今天得加班，又见不着了。”挂掉电话后，方岐小声说。

等晚上都结束后，余昇从医院回到方外之间，远远就先看着27层的灯都是黑的，他停好车从地下车库上了电梯，叮地一下，电梯停在了1层。

门打开后，他听到门外几声拖鞋搭在地上的快步声，某个已经快被遗忘的记忆因为这个声音被唤醒，余昇有些期望地抬起头朝电梯外看去。

一个青年男子拦住电梯门进来，并不是方岐。

余昇的生活很简单很规律，休息的时候就一个人窝在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坐在沙发上按开电视放一部已经看过的电影让声音充斥满整个房间。

有时候看着电脑或者手机，等下午又坐到阳台的一个小沙发上看书，太阳下山些又去楼下的健身房。

但今天余昇在家窝了半天，都没听到隔壁门响。

他走过去趴在门边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又走到玄关的窗边看对门的灯亮不亮，结果还是漆黑一片。

【几点了。】余昇按过去一条消息。

办公室里，方岐领着队里的一堆人刚开好会，正中场休息在门口吹着风。

看到消息，方岐眉头皱了皱：家里的表坏了？

【十点三十四吗不是，手机坏了？】方岐看了一眼办公室的挂钟回过去。

半晌，对面都没有消息。

“方岐，过来开会了。”李觉叫他。

“来了。”

人陆陆续续坐好，方岐坐到正中央，按开投影仪：“这个是8月24号，施朝恩他们从曼里送过来的资料。”红外线的点在投出的照片里晃了晃，“这个人看看。”

众人朝着方岐所指的点看去。

“8月24号晚上八点的时候，施朝恩的人在帮卡看到的丁辉，”座下的几人看着照片上男人的模样，男人身上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衣服，但是从脸上三分之一开始一直到脖颈位置，都有一块非常醒目的疤痕。

众人定睛一看，认出来了那张在疤痕下和丁杰一模一样的脸。

唯一的区别就是，丁辉的半张脸因为烧伤或是烫伤眼皮和嘴角开合的地方是黏连在一起的，如果不是还有半张脸是完好无损的，根本看不出来丁杰的模样。

直到施朝恩把这张照片送过来的时候方岐才确定，那天在医院袭击余昇的男人就是丁辉，可后来方岐也想了想，以余昇的身手，不应该就那样容易让丁辉得手，其次，丁辉杀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俩是同卵双胞胎吧，如果不是我们确定丁杰已经死了，看到他还真的会被吓一跳。”一个警察说。

“可是我有一点好奇，这丁辉的伤是在他被蒋立行收养之后才弄的吗？他门又是怎么被买进瑶山福利院的。”李觉说，“帮卡那边地理位置尴尬，算是夹在境内外中间的一个小地方，洪睿山他们如果要一批一批地把小孩送进来，总得有那么大的基数啊，你说帮卡有的地方穷，有些人没有文化，有的会把小孩送走，但是你看尹君那种，一看就不是境外人的长相啊。”

众人点了点头。

“李队，施朝恩他们的意思是，当年是把福利院作为一个中转地，人从四面八方，反正有资源的地方都运过来，然后在县内定一个地方，范围就算到南远，那些人也好卖出去。”

“所以丁有良当时就是因为曼里离南远不远，这才选定瑶山把丁杰和丁辉带回来。”

“可这时间间隔也太长了，1996年失火的那一批到现在都二十年了，丁辉他们肯定还在那一批前面，除了他们本人，可能谁也不会知道他们的来历了，”邱小然有些泄气，“那么小的孩子，估计什么都记不住。”

科文又提了自己的想法：“既然还能在帮卡找到丁辉，就说明他的活动范围不远，施队他们现在有傅隽莱，他又在曼里那么多年，曾经还在一个福利院，他应该还能接触到丁辉。”

方岐点了点头突然开口：“丁辉我之前见过他，”众人看向他，“那回在医院，余昇被人袭击，还有就是在象口隧道那天，都是丁辉，”

“肖文把你们引到隧道后想要杀你，埋伏在附近的丁辉看到肖文没有成功，就捡了个现成……？”李觉说。

“肖文和李文斌是左台山的，丁辉是洪睿山这边的，”他继续思索，“那他们为什么都要杀你？”

方岐瞟了李觉一眼。

“李文斌也好，何秀美也好，丁杰也好都不过就是小喽啰，玩来玩去还没有李清泉佟兆言这些人难对付。”李觉说。

他又说了一句：“这些事其实要说有联系也算是有联系，但是要说没有联系也没有联系。”

“李队你这说的……把我都绕晕了。”林敏道。

“李文斌是98年杀害林文远案子的证人，他曾经将这件事告诉过何秀美，因为当时何秀美和李文斌共用着丁杰给他们的那张卡，所以何秀美也被牵扯进来了，至于尹君杀何秀美的时候是出于什么目的不得而知，但是李文斌因为和422的案子有关，现在所有的事情也都是李文斌的案子引发的蝴蝶效应，所以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能抓到丁辉，才能尽可能摸出福利院案子背后的始作俑者。”

方岐一段话把这些说不清楚的说了个大概，主线条确实清晰了很多。

“瑶山的案子是422的前因，但烧毁福利院的人绝对不是洪睿山，而是另有其人。”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竟是余昇站在会议室门口。

“抱歉，我来送东西，听到你们提到李文斌，就插了个嘴。”

办公室那几个饿死鬼看到余昇手里拎着将近四大袋的宵夜，还没等方岐发号施令口水就已经来到了嘴门口，刚才混乱的头脑风暴一瞬间烟消云散。

“方岐说你们今天加班，我就想着应该也就你们几个，估摸着买了些。”

方岐瞟到除了那几袋东西，余昇手里还单独拎了一盒，嘴角就不自觉微微扬起，他抬了抬下巴得意到：“行吧，先吃点再说。”

话毕，饿鬼们就像看到余昇这只小羊羔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余昇看着方岐靠到自己身边，就拎着那袋单独的给他递过来也没说话。

体面人方岐在单位对余昇是风平浪静，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其实心里早就因为余昇的“偏爱”爽得可以开摩的。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撕袋子的撕袋子，找垃圾桶的找垃圾桶，在会议室坐起来。

“怎么那么热闹。”左玲玲突然伸出个头。

“左科长还没下班呢？”

“进来一起吃吧。”

“玲玲姐快来……”

科文啃着个鸡腿，旁边蒋玉波和郑树容共用一双筷子你一嘴我一嘴，方岐则拿着自己的那碗单独在后面坐下。

咔哒一声，会议室外的玻璃门传来被推开的声音，众人又齐刷刷转头，就看到文思言站在门口。

“哦，小文也来了，”左玲玲转头对旁边的人说，“刚才我俩下面加班呢。”

方岐抬头一看是文思言：“你倒是会找时候。”

文思言自觉地凑过去掰开一双筷子：“刚上楼梯就闻到味了。”

“哎，你这招厉害，”方岐说着往余昇凑过去，“你现在把我同事都收买了，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同事呢。”说完他又塞进去一嘴。

余昇没有理他。

“你赶紧回去睡吧，都几点了，”说完他看了一下手表，“十一点半了都，你看他们一个个都被你惯成饲料猪了。”

方岐笑了笑，眼睛没有看着他，但是身体却微微朝余昇倾斜：“下次这么晚就别来了，外面冷。”

左玲玲的嘴在桌子前，眼睛却早就跑到了方余两人那边，她看着余昇一个人坐在旁边玩手机，偶尔方岐说几句也没什么动作回应。

“小葛，你们方队又和余昇吵架了？”左玲玲问。

“唔……？没有啊。”

左玲玲摇了摇头。

快零点的时候，左玲玲锁上办公室的门，正好就在楼梯口遇到了同样最后走的方岐。

“才走啊你，”方岐说，“我送你？跟我坐车。”

“不麻烦了方队，我叫的车马上就到了。”说完她还把手机屏幕翻过来。

“那行。”

“哎方队，”左玲玲跟着方岐往下走，“你跟余昇这两天吵架了？”

左玲玲这话把方岐问得有些不知所措：“没有啊。”

“那我怎么看着余昇好像不太高兴，”左玲玲说，“你没看出来？”

“没有啊。”方岐又愣了一愣。

左玲玲看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方岐被她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发虚，现在细细想来刚才他还在公安局的时候余昇好像是有些情绪不大对。

平时余昇的话虽然不多，但今天确实好像没怎么搭理自己。

他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做什么不对的事情，半天，他掏出手机翻出聊天记录：“我这两天也没惹他啊，平时他忙我也忙，面都没时间见，27层都能租出去了，吶……就发了条短信。”

“我看看。”左玲玲伸过头一看，结果气得差不多要摔手机了。

“你这什么眼神。”方岐奇怪。

“方队，好方队啊，你这回的什么啊！”

方岐到现在都还没意识到自己问题的严重性：“没回什么啊，不就是他问我几点了，我跟他说十点……”他停住了。

左玲玲抱着手看他。

“他说几点了，不是真的问我几点的意思，是说几点了，你怎么还不回来！？”方岐恍然大悟。

“你终于开窍了！”左玲玲本来还想八卦几句，好填补一下这几天没有文可看的精气，结果转背方岐已经上车了。

余昇这性子嘴上不说，其实还是个小屁孩。

他的心砰砰跳，嘴角上扬得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一路上，方岐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所有计划：自己进门就先抱着余昇亲饱了之后两人甜甜蜜蜜地弥补一下这几个月缺失的互相陪伴，然后明天再趁着周末带着余昇上街给他买东西，晚上再回家一起做个晚饭，等到夜深了再喝点小酒打个小啵，转念一想手上的工作都做完了不用加班更是心情一路开花……

想着这些美好，方岐一路高速下车，高速上了电梯，所谓身在曹营心在汉，就是方岐现在的状态。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个成熟男性，换成小孩早就在原地跳来跳去表现自己的高兴了。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了27楼，他跨步就往2701拐，进去前还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闻了闻身上班味还在不在，然后伸手就拿钥匙去开门。

咔咔嗒嗒好几下——余昇把门锁了。

几分钟后，洗好澡的方岐因为迎面吹来的夜风打了个寒颤，他站在2701门口转了十分钟的钥匙才把自己哄好，安慰自己余昇早就睡了。

他敲了敲小声道：“余昇，你睡了吗？”说完他伸头从走廊的窗户里往余昇家客厅看，黑灯瞎火的应该是睡了。

他拿出手机作罢：【我回来了，明天见。】

另一边，余昇刚才从卧室出来倒水喝，把刚才方岐的动静全部都听在了耳朵里，他笑了笑，然后按开手机看到了方岐的那条短信。

“笨死了。”他笑着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