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雨夹雪有得是易容面膜，但那玩意根本没办法应付检查。想要化作崔珏的模样混进地府，还要不被任何检查发现，只有真真正正的易容术才能做到。
那少女被雨夹雪的管家安置在她住处旁边，方便城主需用。因为这是城主用两亿（虽然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白银城手里）买下来的女奴，所以全城上下竟无人敢稍加怠慢。雨夹雪寻到她房间的时候，她还没睡下，就坐在大门对面的椅子上玩手机，明显在等着新主召唤。
雨夹雪和长安踏了进去，她就把眼睛从手机上挪开，克制地打量着二人。虽然她已经逃离了空山的手掌，但毕竟和萧破锁的预想有些误差，她对雨夹雪的为人一无所知。虽然她也是个女子，但听白银城主之前说什么心属，谁知她会不会......
雨夹雪背着手，像模像样地打量了一遍：“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少女毫无波澜地开口：“空山八十四徒更伤春。”
雨夹雪尴尬地咳嗽一声，大概是不擅长跟小姑娘说话，一时间脸都憋红了：“嗯，啊......”
同时拿眼睛疯狂眨长安。长安忍着笑只当没看见，像模像样地开始打量周围的摆设。雨夹雪只好道：“那什么，看你也刚死没几年的样子，怎么想不开给自己取这么个名啊？”
长安：“......”
真的，您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更伤春也是一愣，脸色不太好看了：“属下的名字源自一句诗词，并不是随便瞎取的。”
雨夹雪可算知道这回接啥了：“哦哦，这个本座知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更伤春低着头没说话。
雨夹雪想摆出些气势来，非常严肃地板起了脸，认真地盯着小姑娘：“知不知道本座为什么买下你？”
更伤春一愣，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复杂了起来。她似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道：“属下知道。”
雨夹雪明显一愣：“你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做什么？”
你怎么可能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她跟长安关于潜入地府看生死簿的计划只通过两人意念沟通，难不成这小丫头还会读心术？
更伤春沉默两秒，点了下头：“知道。请......您回避。”
最后一句是对着长安说的，面无表情。
长安：“啊？？？”
回避？不是去看生死簿吗？为什么还要她回避？？？
难不成这易容术稀有到不能给别人看吗？
更伤春艰难道：“接下来的事，不方便有他人在场。”
长安一脸问号。但雨夹雪易容心切，也顾不上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了，反手就把长安推了出去：“让你别看就别看，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
更伤春听到雨夹雪最后一句话，表情更复杂了。
长安茫然地被推了出去，门“啪”地一声在她面前合上了。她站在院子里，感觉冷风啪啪往脸上吹，红热红热的。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会发生一些离谱的事。
＊
屋内，雨夹雪整了整衣领，又粗着嗓子咳嗽两声，刻意把自己的状态往男性方向靠拢。无论易容术再怎样出神入化，她毕竟是个实实在在的女人，体态什么的都不可能跟那个崔判官一模一样......
更伤春一直在原地站着，雨夹雪看她，她也看雨夹雪。
两人大眼瞪小眼。
“开始啊？”雨夹雪道。
更伤春憋了半天：“您不喜欢主动吗？”
雨夹雪比她还迷茫：“这玩意儿还得本座亲自动手吗？”
更伤春暗红色的瞳子剧烈摇晃起来：“..................”
她艰难了半晌，终是道：“好，那我......我来了。”
雨夹雪大喜，配合地张开双臂：“姑娘开始吧！”
她已经开始幻想下一秒官袍加身，她也当一把威风的判官！手提狼毫笔，勾画生死簿，耀武扬......
更伤春低头开始脱衣服。只剩最后两件内衣的时候，她朝眼珠越瞪越大的雨夹雪走了过来，然后伸手抱住了她，脸贴在她胸脯上。
雨夹雪彻底石化。
一秒，两秒。
鬼王心头万马齐喑。
雨夹雪瞪大眼珠，脑子里一片僵硬。这是在干什么？易容需要不穿衣服贴着吗？难道她在用她的身体复制我的身体？易容术这么离谱的吗？
更伤春等不到对方的回应，想起对方“不爱主动”，只好上手剥她的衣服。这回雨夹雪想都没想，一掌推出把她轰飞了出去。更伤春横跨过整个客厅，后背撞在挂着钟摆的墙上，她把墙撞穿了，墙面上留下一个腾飞的印记......
屋外长安一听终于明白出事了，赶紧把门踢开冲了进去。她一边跑一遍在心里腹诽，幸亏雨夹雪没有反锁，只是虚虚掩上了门，不然她还真踹不开。屋内，雨夹雪已然石化，她的表情比石像更为呆滞，五官无一还能透出鲜活的气息。
长安以为那少女给她下了什么毒咒，赶紧左右开弓连扇她两巴掌：“醒醒，醒醒！”
雨夹雪应声倒地，面色还是一片空白：“我爸爱吃红烧肉......”
长安看这个已经发病了，也顾不上管她，喊了一声来人啊有刺客就冲向对面墙上那个破洞。墙已经被飞出去的物体砸漏了，后面是个花园，一个几近**的姑娘玉体横陈地倒在大片花田中间......
长安扒着断墙的手渐渐松开，她若有所思地站了起来，按照这两人的状态推演出刚才的场景：“雨夹雪你兽性大发把人家小姑娘给扒了，然后你突然醒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又一掌把诱惑你的源头打飞了出去......嗯？”
雨夹雪气若游丝：“不，事实不是这样的......”
这个时候白银城主那一众忠心的下属都赶了过来，一个个比自己爹妈死了还紧张：“城主！城主！”
乌骓看了一眼破个大洞的墙，立刻跑过去往外瞧：“这般法力，只有城主使得出来！一定是那女奴意欲加害，被城主打飞了！”
长安立刻阻拦，只可惜没及时挡住：“哎，别——”
雨夹雪听了乌骓的话更加气若游丝：“不，也不是这样的，至少不全是这样的......”
然而没人在听她说话，所有人呆滞地望着外面玉体横陈的少女。她正从花田里坐起来咳血，看见合不拢嘴的乌骓后立刻伸手捂住胸口，满脸的戒备和茫然。漫长的沉默过后，大家看更伤春的眼神都变了。长安能听见有人小声说着“狐狸精”、“祸水”、“刚进来就想勾引城主”类似的话。
更伤春自然也听见了。她护住自己的动作一顿，面色逐渐变得屈辱起来。
“乌骓你让开。”雨夹雪总算从地上爬了起来，鬼王颤颤巍巍地护好自己的胸膛，尽管那里都是衣服啥也没露。长安看她步伐还算稳健地跨过破洞进入花田，蹲在更伤春面前声音极低地和她说了几句话。更伤春先是一愣，尔后便着急了起来，一连串地说着话。只不过她们之间交流的声音都很小，所以后面的人谁也没听到。
片刻，雨夹雪站了起来，神情总算恢复了正常。她扫视窃窃私语的众人，一双眼睛还是惯常的鲜红冰冷：“这是空山第八十四徒，继承易容手空山的毕生绝学。本座将她带回来自然有本座的用处，进入白银城前你们所有人都检查过。”
众人喏喏而退。乌骓挠了挠脑袋，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看：“城主您真没什么事儿吗？要不要我去通知的卢拿点药材？”
雨夹雪回身丢了一张桌子出去，乌骓赶紧一个大跳，哎呦一声捂着腚跑掉了。
雨夹雪大喘了一口气，从那个破洞回到了屋里。她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拄着头唉声叹气：“是本座没有提前说明，让你误会了。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本座买下你就是为了那什么？”
长安没好气道：“谁让你白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什么也心属她，哪个小姑娘听了不摇晃。”
雨夹雪被噎了一下：“本座还不是为了怼那个不知好歹的臭男人？再说了，本座心属她这一身本领，有什么问题吗？只是世人心思腌臜龌龊，听见就先想歪了。”
更伤春低下头，嘴角边一缕血迹：“属下知错。”
雨夹雪糟心地摆了摆手：“没说你。”
她又把她名字忘了，抬手道：“再说一次，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更伤春道：“空山末徒更伤春。”
雨夹雪不悦地皱眉，额头上堆出一个厌烦的小山丘：“以后不是他的徒弟。”
停顿了片刻，她骂了一句：“老不死的，真够臭不要脸。以后不用提他来证明你是谁，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白银城雨夹雪的人。”
更伤春沉默片刻，眼中闪过奇异的光彩：“是。”
＊
长安和雨夹雪寻访鬼界诸城，终于找到了一个知道白衣的鬼。这白衣极为神秘，竟是无人知晓。因他披裹素白，人多唤其为白衣。不过白衣其实也只是个简称，他的绰号原本叫做白骨无衣，又有说法称为白骨无依。出现这种分歧的原因是由于他本人也并未明说过到底是哪四个字，持第二种说法的人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境，提出了这种显得十分落寞的说法。
白衣在四界留下的信息很少，都说他神出鬼没，几乎从没有活人见过他。他在鬼界也似乎没有信众，很多恶鬼甚至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存在。她了解的也仅仅是通过和白衣打过的几次交道中总结下来的，此人极为诡诈，设计人心，擅长布置陷阱。他的法力似乎没有穷尽，单枪匹马很难与其匹敌，先前雨夹雪和他的加强版神像对战，能撑那么久已经非常出乎长安的意料了。
诸事结束后，雨夹雪将长安送回人界，约定周六早上共赴黄泉。长安回去准备了一番，特意在健身房里泡了一个下午，只是效果不甚明显。
＊
两日后。
雨夹雪心神不宁地漂浮在忘川河畔。
整条河来自于一座断崖，千百年来并无一人能窥见它的源头。忘川悬挂在那截峭黑的断崖面前，水色被岩石染得青绿。到了下面又混杂了些许绛紫，有人说这颜色混杂的河水是因为池里的水藻分泌有色物质，也有人说是因为亡魂的执念滴入水中。忘川水触之即伤，饮之便忘，所以千百年来对此众说纷纭，总没个确切的说法。
即便是成鬼的魂灵也无法轻易触碰那水，因此雨夹雪躲藏的地方离川边很远，避免被潭水溅到。
这个地方她其实常来，自从她意识到她要找的东西是生死簿的时候就开始了。她曾探访过无数次，甚至连下面的水都沾过。
长安抱着一只瓶子，照常来给谢必安送鬼。世间有许多咒术师平日里抓了鬼，就会放在灵瓶里度化，然后走一遭黄泉路交给拘魂使。也因着这个原因，地府不会对这些人过多探查，尤其是已经混到脸熟的长安。
她过了鬼门关，找了半天才找到谢必安。先和他唠了好半天，这才提出想在黄泉府里走走。
“可以啊。”谢必安欣然同意：“我猜你大概是想看看三生石吧！”
长安赶紧摇头：“不看不看，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才不感兴趣。倒是听说四判官大名，魏征死后比活着还威风呢！”
这句是她瞎诌的，跟事实估计也没多大关系。谢必安果然中计，摇摇头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四判官中最有名的不是那魏征，也不是陆之道，甚至不是钟馗，而是崔珏哪！”
长安故作惊奇：“崔珏？没听说过。”
谢必安揣着手，与她边走边笑：“也不怪你不知道，你年纪还小，来黄泉府的次数也不多。他可是首席，掌管生死簿，民间有许多他断案的传说。”
长安有心降低他的戒备，便道：“不如给我讲讲？”
谢必安便笑道：“‘崔珏断虎’乃是一大奇案。传说有一大山，名叫雕黄岭，常有猛兽出没。一日，某樵夫上山砍柴被猛虎吃掉，其寡母痛不欲生，上堂喊冤。崔珏即刻发牌，差衙役孟宪持符牒上山拘虎。宪在山神庙前将符牒诵读后供在神案，随即有一虎从庙后窜出，衔符至宪前，任其用铁链绑缚。”
“恶虎被拘至县衙，崔珏立刻升堂讯。堂上，崔珏历数恶虎伤人之罪，恶虎连连点头。最后判决：‘你吃了王婆的儿子，理应问斩。但念在你不懂人事，本官便断你为王婆养老，你可同意？’虎闻之颔首连连。”
长安赞叹道：“这崔判官真是个赏罚分明的好官！”
谢必安笑道：“这是自然。都说他严厉，我看倒是面冷心热。又有奇事道：太宗李世民沉疴难愈，魂魄离体。崔珏见他在位时有贞观之治，夜不闭户，道不拾遗，治国有方，便将‘李世民在位江山一十三年添了两笔，作三十三年。’”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天子殿前。谢必安介绍道：“这便是崔判官办公的地方，他在这里处理公务。”
他们绕了过去，后面一排便是判官的府宅。长安恰巧走过崔判官宅前，在心里牵动契约：“雨夹雪！雨夹雪！”
“在呢。”鬼王低声应道，她被契约召唤而来，所以轻易越过了后面的禁制，只一瞬间便旋身钻进宅中。越过禁制后，她又牵动暂时和更伤春结下的契约，将更伤春也召了过来。
长安的任务完成了一半，和谢必安说笑着走远了。
雨夹雪抬起身子，趴在了窗户上。屋里，崔珏正躺在床上午睡。她确定崔珏睡熟了，便带着更伤春潜入屋中。
雨夹雪给了个眼神，更伤春便按照崔珏的容貌为雨夹雪易容。短短数十秒内，她已然变幻了一副容貌。更伤春检查了一番并无不妥，点头表示已经完成。雨夹雪唤出那“藏物之境”，将它摆放在床榻的对面，并将上面的黑布掀掉。而后二鬼翻出屋外，一齐躲到廊后。
约莫十分钟过后，崔珏悠悠醒转，趿上靴子下地穿衣。等到他意识到对面多出一面镜子的时候已经晚了，镜面光华一涨，将他吸了进去。
廊下鬼城主满意地拍拍手：“大功告成。”
她跃进屋内，嘱咐更伤春戴上隐身斗笠看着“藏物之境”，自己则扮作崔珏从屋内走了出来，大摇大摆往天子殿去了。
未时一刻，四判官都在天子殿坐好了。阎罗王居于中间，案几金黄。“崔珏”低头看着自己面前案几上的生死簿，不经意地拿了起来，轻轻翻动。
坐在右边的陆之道看了她一眼，没发现不对，又转回去了。
雨夹雪心中窃喜，一目十行地阅读着那些文字。为了避免引起注意，她轻轻将生死簿放下了，无聊地扫视周围。
下面阴差带上来几个鬼魂，其中一个由负责赏善的魏征奖励，那家伙穿着一身草绿草绿的袍子，长着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嘴里说着升天投胎的话，比谁都招人喜欢。
除了那一个，剩下的八个都被圈到了罚恶的钟馗那里。这钟馗穿一身紫袍，双唇紧闭表情冷峻，称得上是铁面无私。凡是来到天子殿的鬼魂，都要在“孽镜台”面前照一下，做过什么事都像走马灯一样被放出来。除了第一个人基本坚持一生行善，其余的鬼魂都做过不少亏心事，一下就被钟馗老爷领走了。轻罪轻罚，重罪重判，审判后的鬼魂会被送到刑台上受刑，而后送十八层地狱等待刑满轮回。
这十八层地狱听起来就极为可怕。什么活大地狱，黑绳大地狱，叫唤大地狱，有的还带十六小地狱......
雨夹雪看着看着，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悲凉。她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大概也是要被押解到这里的，像她这种杀人无数的恶鬼，又会被判多少轮刑罚？看着那些灵魂在地狱深处苦苦挣扎，哀嚎着求上面的官长放他们一马，她虽然不同情这些咎由自取的鬼魂，但还是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毕竟她不是真正坐在这里审判众生的崔珏。她是个该被关押在下面审判的鬼。
＊
一刻钟过去了，雨夹雪又拿起那本生死簿在看。她现在已经找对了年份和地域，正在那长长的，像是永远也看不完的名单里寻找一个名字。
“子玉？子玉？你翻什么呢？”陆之道终于忍不住问道。
雨夹雪稳如泰山地端着生死簿，一目十行心无杂念：“你管我翻什么，又不能把你妈翻出来。”
陆之道：“......”
小鬼换了一轮又一轮，堂上堂下将那点为人时的破事轮番地讲，雨夹雪听得两耳长茧，干脆将生死簿摊在桌面上，趁着没人看她眼珠向下瞟。不过她像高中生一样在椅子上动来动去的行为总算是被人注意到了，陆之道又问：“子玉，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啊？怎么一直在动？”
雨夹雪目视前方，用崔珏的语气说道：“动动怎么了，又没对你动手动脚。”
陆之道：“............”
陆之道：“子玉兄今日心浮气躁？”
雨夹雪斜眼看他：“怕上火就喝王老吉。”
陆之道一言难尽地转过去了。
雨夹雪继续一目十行。
＊
“青天大老爷，小民冤枉啊！”堂下押上来三个鬼，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当先一跪，对着钟馗砰砰扣头。
钟馗黑着脸：“......我是钟馗。”
那男人赶紧道歉，又对准了正中间的阎罗王：“官爷长得真是雄健，看您面色，应该是黑无常吧？”
阎罗王脸绿了：“我是包拯。”
雨夹雪翘着腿闲侃，面色轻佻：“你可真会认人，天子殿哪来的黑无常。”
那男人定睛看了她两眼，大喜道：“您桌子上摆着生死簿，一定就是阎罗王了吧！”
雨夹雪：“......我黑吗？”
包拯本人扭头看她。
雨夹雪笑：“哟，对号入座哪。”
＊
阎王不悦斥责，雨夹雪全当听不见。魏征赶紧劝和，把阎罗王劝回去关注案子了。
堂下中年男人比他旁边的妇女都要凄凄切切：“青天大老爷，我们可都是良民呀。”
陆之道铁面无情：“说你的经历便是。是善是恶，我等自会还个清白。”
通常经过孽镜台一照，今生的事便了了，做得好的去见笑脸魏征，做得不好的就要面对冷脸钟馗。那么陆之道和崔珏是干什么用的呢？这二位一位负责为认为自己有冤屈的人平冤昭雪，另一位负责协助解决疑难杂症，并按照善恶填写生死簿。这几个鬼虽然都过了孽镜台，但无一例外地说自己其实是冤枉的，要求判官们给他们翻案。于是便送来了查察司，由陆之道主审。
那中年男人便指着身后用层层锁链镣铐拘住的青年学生：“就是他！他把我跟我老婆都给杀了！”
陆之道皱起眉：“他为什么杀你？”
中年男哀嚎起来：“也就是我们做小本生意的为难，大热天的让客人吃坏了肚子。后来我跟我媳妇搬去别的地方做生意，这学生居然追着我们不放，还把我跟媳妇给杀了。”
那学生怒道：“你说的真轻飘！我跟我朋友吃完都被送进ICU了你怎么不说呢？我朋友没抢救回来你怎么不说呢？无良商家卖变质牛肉！一看出事了卷钱就跑，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们还狡辩！”
中年男耍无赖道：“当天在我店里吃饭的可多呢，怎么就你吃进医院了呢？现在的学生体质就是差。我们可都是有营业执照的，谁卖变质牛肉了？大热天的不那么新鲜很正常的嘛。”
“你......”
“都别吵了。”阎罗王发话了：“去一殿那儿调影像来。”
这店家制作饮食的过程极不卫生，因为不舍得一直开冷柜所以造成里面的肉类变质。当日天又热，来吃饭的学生吃完以后就上吐下泻，差点没爬出餐馆的门。闹出人命以后这夫妻俩就卷款跑了，谁知道那侥幸活下来的倒霉学生还能爬出病房追查。三人撞见以后发生了口角，中年男从地上操起块石头砸在他的头上。扭打过程中学生失手杀了那老板，老板娘赶紧抄起一把菜刀冲了上来。他看事情不妙也随手拿起手旁杂物和老板娘扭打，最后虽然掐死了老板娘，但自己也失血过多，最终也跟着下黄泉了。
孽镜台的影像结束后，陆之道点了点头，向那餐馆老板说道：“伤人身体，当交由第二殿楚江王，推入剥衣亭寒冰地狱。交易欺诈，满期转解第四殿仵官王，推入合大地狱。损人利己，满期转解本殿十六诛心小狱之第八小心地狱。服刑期满后交由十殿转轮王核查，投胎复生。”
“至于你，”他转向那个学生：“你杀了两个人，当入阿鼻地狱，交由九殿平等王发落。直到被害者个个投生，方准提出，发配六道。”
中年男惨嚎起来：“大人，不关我的事啊！”
那缚满锁链的年轻学生也剧烈挣扎起来：“是他们欺负我在先，就算我杀了人，也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陆之道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天子殿向来定罪量刑，不是你们该受的，一点不会多受。”
那学生反问道：“不是给自己吃的食物就可以随便剥夺别人的生命了吗？不是自己亲自拿起了刀就不算杀人了吗？我杀的是人吗？”
有那么一会儿，连陆之道也缄默了，仿佛不知道怎样回答。
许久，他缓缓道：“虽是别人欺辱你在先，但杀人的归杀人。阴间律法，无论何种缘由，杀人者当入阿鼻地狱，受你因一时血性的惩罚。”
“啪”地一声，却是从旁边的几案传来的异响。雨夹雪把勾魂笔丢在桌上，好长一片墨渍：“照你这么说，他就活该进ICU呗，肇事者平安无事呗，差点被毒死就得忍着呗。”
陆之道惊异地看着她：“子玉——”
魏征也来劝架：“今日是怎么了，大家好大的火气。都消消气，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好你大爷啊！”雨夹雪腾地起身，将官袍大袖一甩，一脚把几案踢了个粉碎。刚刚看孽镜台的时候她就已经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如今也没必要再和他们多做纠缠：“好一个查察司铁面无私，你可听过有句话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不是这么还的。”陆之道冷静得就像是山岩上的石头：“那餐馆的老板做坏了食物自然是良心沦丧，惩罚他的应该是人间的法律，不是任何人类个体。”
雨夹雪嘲讽道：“这些年吃他家饭的人还少吗？按照你的公道，他们能得到什么补偿吗？”
陆之道没有说话。
钟馗道：“崔珏，杀人者本当偿命。更何况他还杀了老板娘，她只是帮手。”
雨夹雪怒极反笑：“你说她只是个帮手？开餐馆的是她老公你说她不知情？举着个菜刀她也算帮凶？凡欺辱我之人，伤害我爱之人，都该去死！”
陆之道忽然道：“你奉行的不是人道，是鬼道。你不是崔珏。”
“对，对，当然了，吾非人，自然行鬼道。”“崔珏”倒退两步，笑着撕裂身上的红袍，同时容貌迅速变化。她的身体变得苗条，腰肢款款修长，眼瞳中放射出两道跋扈的红光。鬼王一掌震开缚住那年轻人的锁链，抓着他扶摇而上。风中弥漫着她肆无忌惮的大笑，鬼座狂傲的声音随着扰乱的气流四处飞射：“白银城主雨夹雪问候各位！”
“快，抓住她！”钟馗霍然起身。阎罗王也变了脸色，身后牛头马面立刻飞身追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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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白银城主雨夹雪问候各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