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邀请函

虽然正神有灵力护体,水火难伤瘟疫不侵,但二人还是在吴队长的坚持要求下换上了防护服。邀请函被严密封装在一只隔离柜里,只有一面装了一片厚厚的玻璃。

“这张邀请函中间还有其他人经手。”吴队长道:“但奇怪的是,它只感染了市长一个人。后来我们请来相关专家反复研究,都没有人员伤亡。经检测,纸片上没有携带任何病毒。”

“这是市长收到的那张。”吴南星指了指柜子:“当天这张邀请函被送到了市长家,送件人戴着帽子和口罩,暂时还没有追查到他的下落。市长家里的下人说,当时她去开门,对方把邀请函递了过来,说‘这是市长大人的邀请函’,微微鞠躬后就离开了。下人不敢擅自拆开,送到二楼交给了市长夫人。夫人有帮助市长整理书房的习惯,顺手拆开了信封,看到了邀请函上的字。”

独上兰舟微微弯身凑近柜子,看到了两行漂亮的花体字:

送呈台启:谨定于本月二十九日午时在玫瑰庄园为延江知名慈善家张雪强先生举行七十诞辰寿宴,躬身拜上,诚邀莅临,万望晤面。

独上兰舟不出声地看了一会儿,慢慢皱了皱眉。这邀请函看似平平无奇,但总让她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别的不说,开篇照常该是“送呈某某先生/女士台启”,虽然省略掉中间的被邀请人也无碍于事,但她总觉得怪怪的。

“这件事也得到了确定,张雪强先生的确打算在庄园设置寿宴,当时还没有计划封控。死者都在他的宴请名单里,事发当初我们已经对他进行问询,他表示那些邀请函确实是他授意的,但绝对没做任何手脚。监控里显示送信的那个小伙子也不是他的人,送信的人已经失踪。”

“已经失踪?”独上兰舟有些讶异:“什么时候失踪的?”

“据张雪强先生说,送出第一封信后,他就没再回去过。”

“那么后面的信都是谁送的?”

“目前还不得而知。张雪强先生鉴定过,这些邀请函和他授意的极其相似,但内容和纹样都有些许不同,应该是在路上被人替换了。”

独上兰舟重新俯身观察那张卡片。“延江知名慈善家,张雪强先生。”她慢慢念道:“他是个什么人?”

吴南星老实道:“哦,他不在死者名单里。”

独上兰舟:“……”

青雪中:“……”

吴南星醒悟:“我是说,他现在在本地是个很有名的慈善家,近几年举办了多场慈善拍卖会,开展多项慈善公益计划。”

“还有以前?”独上兰舟听出了话头。

“是的。”吴南星苦笑:“他现在这个身份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在成为慈善家以前,他还有一个名字,叫赵军昌。”

“赵军昌。”独上兰舟默默念道,青雪中却抢先开口:“这个人我知道。”

吴南星一愣。独上兰舟也迷惑道:“他很有名吗?”

青雪中摇了摇头,微笑道:“但他的名字上过新闻,虽然并不醒目。”

“他是什么人?”独上兰舟问道。

青雪中不答,悠悠撇开了眼。吴南星又是一愣,只好道:“他,呃,他是鸿德书院的校长,这个书院原先就在我们市,是个私人的地盘。但其实,呃,这不是个书院,它其实是……”

后面三个字说得不清不楚,吴队长跟嗓子里含了痰似的。独上兰舟不解,目光转向青雪中:“难道是那种书院?”

她言指曾经出过名的豫章书院。

青雪中微微摇头:“比那个更阴暗。这其实是个戒同所。”

独上兰舟心里一惊,立刻就不说话了。屋里沉寂下来,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城西跟城东根本就是两副模样。在封控之前,这里美好得就像上帝的后花园。封控之后的城西展现出了惊人的美貌,没有了熙熙攘攘的行人,也没有四处跑闹的孩童,整座城市像一个失落的亡国那样安静,所有建筑在沉睡之中熠熠生辉。

当年长安之所以喜欢行鬼,还有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她爱好旅游。她喜欢看世界各地的风景,尤其北方孩子对烟雨江南总是有许多加满滤镜的幻想,长安想从冰雪的世界里走出去。而行鬼能赋予她这样的便利,任务闲暇之余她可以在城市中走动,感受不同的风貌。上一次来巢州,还是二十年前。

那时候她二十多岁,靴子上挂着一颗幻铃就在人世间到处走。她还记得巢州街头上的糖炒栗子特别好吃,他们在石板路上架一口大铁锅,里面翻炒着鹅卵石一样光亮的栗子。男的裸着上身挥动铲子汗水如雨,女的包一个头巾在旁边用一个纸袋给她装栗子。时过经年,她再一次来到当年买一袋栗子的石板路上,回头却恍然。上一次来还是独身,如今身边竟已有了心悦的人。

一念至此,长安心头微动。她尝试着小声叫道:“小北。”

“嗯?”桃北立刻转过头来看她。“怎么了?手疼吗?”

长安心头一热,大胆道:“你真好。”

桃北一愣:“什么?”

她又问道:“什么意思?”

长安微笑:“没什么。”

为了能获取巢州管理层的支持,长安出示了独上兰舟的神行令。她们见到了政府负责人,他自称副市长。

长安要求尽快处理城东区问题,包括派出医疗队伍,就地建设方舱医院,对患疫人员进行治疗,派出警卫力量,维护城东秩序,遏制疫情传播,调整物资分配方式,用送货上门的方式分配食品,增加食品向城东区的供给。最后需要一位政府官员出面,向城东区发表讲话,尽力安抚城东区居民情绪。

长安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串,对面副市长满脸微笑:“好好好,我们一定调整,一定办到,全力配合上仙台任务。”

转头只执行了最后一条,演讲内容感人肺腑,大意就是:我们绝对不会放弃你们的,大家努力自己熬过去吧!

长安去城东一看,那边确实圈了一块空地,方舱建造着呢。只是工人都是巢州本地民工,当然不愿意给那些已经退化为野蛮人的家伙建造医院,干活的时候手脚软绵绵的。

长安要气炸了:“这是个什么城市?要独立出国外去吗?城东区死了那么多人,他们就不怕疫情结束了上面问责吗?”

桃北领她去城南城北都看了看,疫情不容乐观,到处都是和时间赛跑的救护车:“这病毒传播得太快,感染后症状又严重。现在巢州的医疗力量连支撑本地人都困难了,哪还有功夫顾外乡人啊。”

长安指着西边:“那那边呢?”

“城西是VIP。”桃北镇定地掰下她的手,安抚道:“阶级就在那里。”

城西区有一座小山,山坡上坐落着别墅区,那里的生活是平民无法想象的。巢州虽有“小粮仓”之称,但其实政府能掌握在手里的粮食不过沧海一粟,真正的存粮掌握在上流社会的贵族手里,他们的别墅外堆满了存粮。

“城西酒肉臭,城东尤饿死!”长安狠狠骂道:直接宣布放弃底层百姓就好了,吃人何必文明呢。”

桃北对此早有预料,因此情绪没有长安那样激动。长安犹自骂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乖乖把粮食都交出来?”

桃北摇了摇头:“让你把自己大部分的衣服都脱下来给乞丐穿上,你脱吗?”

长安气结:“……”

“那就用暴力。”长安咬牙:“以政府的名义在灾情时期征粮,我就不信出动警察还搞不定他们。”

“最好不要这么做。”桃北还是摇头:“城西没有一个好惹的。不如这样,先让政府向他们借粮,能交多少是多少,我们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她们转而打算从外地筹粮。长安去跟副市长要审批,批下来的钱还不够东区吃一天的。

“这少的也太离谱了吧。”长安无语了,对方笑呵呵地跟她解释,只能拿出来这么多了。顺便还点了一下,上仙台的任务是行鬼,至于地方政务,不是她们该插手的。

长安满脸通红,又没有办法。毕竟对方说的都是实话,如今就算独上兰舟亲自来了都不一定能对付得了那些盘根错节的名门望族,更别提自己和桃北只是拿着对方的手令。

长安催促出城借粮的负责人快点动身,对方磨磨蹭蹭:“外面疫情那么严重,我感染了怎么办?”

长安双手送上口罩和防护服:“还需要什么?”

对方有点恼了:“你赶鸭子上架呢啊?我说你家里也不差钱,这么同情那帮平民干什么?”

长安反问道:“因为我自身享受到了优渥的生活,所以就可以对别人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苦难熟视无睹吗?”

那人哑口无言。

桃北道:“我认为我们现在搞错了方向。”

长安转向她:“你也劝我放弃?”

桃北冷静道:“不,是用最快的方式解决问题。只要疫情停止传播,城东的困难就会缓解很多。我们的任务是抓鬼,没有了鬼捣乱,人们还不至于活不下去。”

长安看了她好半天,泄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你说的对,我们走吧。”

申城。

从公安局出来以后,独上兰舟几次张口欲言。

“队长想问什么就直说吧。”青雪中笑吟吟道。

“……”独上兰舟摘下口罩:“没有,我就是好奇,你怎么会知道那个赵军昌的事?”

“偶然看到了嘛。”青雪中背着手,微踮脚尖轻快地走了两步。“队长也知道,我经常看各种野史书籍,小道新闻什么的。”

“哦哦。”独上兰舟心不在焉地答着,心中没来由一阵躁意。她努力集中精神,回想得到的信息:“这件事你怎么看?”

“既来之,则安之,以不变应万变。”青雪中答道:“对方已经下了请帖,岂有不去的道理?”

独上兰舟点头,目前对这张邀请函她们没有任何头绪,但总归还有守株待兔的方法。月末将至,既然主人已经发出了邀请,总会出现在宴会上。她们正好借此机会将其捉拿。在此之前,她们可以先在延江休整一下,以帮忙管控疫情为主。她在心里计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另外还要提防邀请函再度出现……

应二位正神需求,已经暂停营业的宝格丽酒店重新开门,为二位贵客提供落脚处。经理亲自出面接待,虽然他里里外外一共戴了五层口罩,但依旧掩饰不住眼角眉梢的春风热情。

“救星下凡,有失远迎。”他在心里念叨着这两句话,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二位慢入。”

钢铁机器已经停止了运转,整个城市无比安静。从上空俯瞰,申城依旧闪烁荣光,但却比往常安静太多。街上没有行人,偶尔有长条形的救护车一闪而过。外界对这座城市发生的可怕事情一无所觉,仿佛整座城市都被脚下的祖国抛弃了。

这个时候,还有人能从外面进来,代表世间最强的力量解救他们于水火,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

她们被迎入了最顶层的总统套房。坐拥优美江景,享有万千荣华。客厅做了挑高,布置得温馨明亮,白色沙发被照得很暖,后面有几盏澄黄色的小灯,在这个冷峻的夜里有一种融融的暖意。

“前面是可以自主调酒的吧台区,我们也会定时补充。”经理恭敬地说着,不过他私心二位正神可别尝试,许多酒上头慢,新手调酒最后容易烂醉如泥,到时谁来解决他们的困境。青雪中回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眼神让他脊背一寒。

“队长,我记得你好像不喝酒。”青雪中收回目光,状若随意地问道。

“嗯?也不是不喝,只是没这个习惯。”独上兰舟应道:“既然这里有酒,我倒想试一试。”

青雪中弯眼微笑:“队长信得过的话,不如让我来调。我正好研究过一点。”

“好啊。”独上兰舟没有异议,应了下来。

经理心中微苦,但努力把失望之色掩饰下去,打起精神领着她们穿过厨房,来到主卧里的浴室:“虽然是临时停业,但总套我们之前每天都有打扫,刚才也对整个房间都进行了彻底的整理和消毒。二位不放心的话,浴缸我们可以现场消毒,工作人员就等在楼下。”

独上兰舟询问道:“雪中,你要用浴缸吗?”

“嗯,那就再消一下毒吧。这浴缸很大,队长要一起吗?”青雪中说道。

“啊?”独上兰舟一愣,大脑不知为何飞快地转了起来,眼珠微微犹疑。经理还站在一旁,正在快速打量周围还有没有不周到的地方,他显然没有自己这么紧张,毕竟只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要不要答应呢?毕竟她们都是女人,一起泡浴缸也很平常吧。

她道:“好啊。”

半个小时后,门彻底关上。独上兰舟控制不住地幻想着门口的场景,在她的感知里,那两个人仿佛刚一出门就消失不见了,就像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一样。她知道这是心理作用,她们与延江内的众多家庭一样,感觉自己仿佛就这样被隔绝在世界之外了。毕竟心理上确切地知道,就算走出去也不会有人,餐厅里,泳池内,都不会遇到任何一个人。整栋楼都是空的。

“准备吃晚饭吧。”青雪中踮起脚尖,像跳芭蕾一样轻轻地走进厨房。独上兰舟只好跟了上去,虽然她对烹饪一无所知,但总不能让队友一个人忙活:“我……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嗯?”青雪中这才注意到她,转过头冲她有点惊奇地笑着:“嗯……我想想。队长你帮我洗点菜吧,有需要的就切出来。其实队长你在外面等着就好了。”

独上兰舟有点囧,她站在门口挽起袖子,好在青雪中已经转过去在冰箱里挑选了。天梁大人松了一口气,走了进去。这可比查案抓鬼给她的压力还要大。

“队长你洗一颗白菜吧。”青雪中搬出来一个冰冰凉凉的大白菜,嫩绿色的叶子让人感觉十分清新柔软。她拿出砧板洗净,铺在一旁的料理台上,又拿出一个盆放在旁边:“洗好了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好。”独上兰舟接过白菜,放到水池里。

“哎?”青雪中微微惊道:“队长你不……你就直接这么把它放进去了?”

“那……还要怎么放?”独上兰舟有点懵。

青雪中才想起来,这人从小金贵的像皇帝的女儿,生来就是贵族,估计全家十指都没沾过阳春水。

“要放一个东西在下面的,这毕竟是要入口的菜,不好直接放在池子里。”青雪中捞过那只盆垫在下面:“酒店里的东西不如家里的干净,盆会好一点。”

“哦哦。”独上兰舟放水洗白菜。她盯着那颗白菜上密密麻麻的褶皱,又开始犯嘀咕:这要怎么洗?难不成要把褶皱展平吗?青雪中爱干净,不洗干净的话她会嫌弃吧?

“哎??”青雪中又一次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事情:“队长你在干什么?”

独上兰舟两手拽着那颗白菜,使劲想要把它扯平整:“我在洗白菜啊。”

青雪中:“那你压它干什么?”

独上兰舟脸上微红,感觉自己可能又做错事了:“这里有很多褶皱……”

青雪中的脸比她的更红。她愣了一会儿,不禁失笑道:“什么啊。白菜不是这样洗的……算了,队长,还是我来吧。你去切土豆吧。”

“哦哦。”独上兰舟洗净手,带着微红的脸凑到砧板旁,举起菜刀,手起刀落——

“队长你……土豆切得还是蛮整齐的。”青雪中把脸探过来:“我突然觉得有点无聊,你去放一下音响?”

“哦。”独上兰舟放下刀,无精打采地走了出去。她看起来确实不适合厨房。只是她没料到,她切出来的那堆“厚薯”虽然不适合做土豆片,但是还可以做薯条啊。青雪中很宝贝地收起那堆土豆,把芹菜土豆丝这道菜划了下去。

约两个小时后,天色彻底黑了下去。晚饭也做好了。四菜一汤,菠萝黑椒牛肉粒,山药炒木耳,清蒸鲈鱼,还有乌鸡白菜汤。后面还有两道甜点,糖渍小番茄和炸薯条。

在沙发上独坐的独上兰舟被叫过来吃饭。

“你怎么做这么多啊?”独上兰舟很惊讶:“我们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吧。”

“对于需要维持身材的女人来说,晚餐最大的意义是安慰。”看着暖黄色灯光下丰盛的菜肴,一天的疲惫都会得到回报。青雪中笑吟吟的:“队长你就吃吧。”

独上兰舟坐下,享受丰盛的饭餐。

吃到一半的时候,她在一个小碟子里发现了那些被她切废的土豆:“你——原来你没扔啊。”

“什么?”青雪中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哦,好歹也是队长辛苦切的,扔掉多可惜啊。”

“可惜的是我笨手笨脚。”独上兰舟闷闷不乐:“雪中你就会做这么多又好吃又好看的菜肴。”

“怎么会呢?我最佩服队长了。”青雪中笑道:“饭后我们可以看会书,然后在浴缸里泡个澡。”

独上兰舟心里一动,掩饰性地垂下睫毛,大口吃起了青雪中给她夹的牛肉。

“队长。”青雪中回过头:“水温试好了。”

独上兰舟一惊,抬头一看钟表,时间已经很晚了。

“来了。”她有点犹豫地磨蹭了一下,把书倒扣在沙发上,起身走进主卧。

灯光开得十分昏黄。独上兰舟换好衣服,有点扭捏地跨进浴缸。

青雪中还在换衣服,她赶紧找了个顺眼的地方靠着,心里一阵胡思乱想。

过了一小会儿,音响风格一换,更为舒缓绵长。青雪中裹着浴巾走了过来,跨进热水里。水面荡开层层涟漪,轻轻抵在独上兰舟肩上。

“队长你脸有点红,是水太热了吗?”

“啊?哦,哦,对,有点热,挺好的,不用调。”独上兰舟听见自己好像在胡言乱语。她竭尽全力将心思集中到白天的案子上,眼神拉远放空。

青雪中在她对面坐下,笑着说道:“待会我给队长调一杯助眠的酒。”

独上兰舟泡了十五分钟就跑了。青雪中侧耳谛听了一会儿,有玻璃杯和酒瓶的碰撞之声。她好像在调酒。

青雪中无声地笑了一下,起身出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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