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落雁的白日,难得这般热闹。
平日还未起床的姑娘们,此时已经稍作梳妆,拥挤在雪落的房间里面说说笑笑。
雪落坐在床边收拾细软。
站在一旁的飘絮感叹:“雪落,我真是羡慕你。”
雪落微微抬头,对飘絮浅浅一笑。
香杉坐在桌旁,“短短数月,娘亲的病治好了,也存下足够的钱回去做点小生意……雪落确实让人羡慕。”
香杉很是羡慕,语气满是快乐。为他人感到快乐,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快乐。
蝶梦用手托着脸说:“雪落是有家的人。有家,就有盼头。我们这些没有家的人……是没有盼头的。”
流萤感同身受地叹了一口气。
雪落停下手,温柔地说:“大家都会有盼头,大家都会有希望的。你们一定很快就能遇见真心对待你们的男子,离开这里,过上幸福的生活。”
雪落的眼眸宛若丛林里面的两汪清泉,亲切而又真诚。
姑娘们将心底的伤感隐藏起来,真心为雪落感到高兴。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雪落与姑娘们的感情好多了。正如浮影所说,就算不能亲如姐妹,也是相处融洽了。
今日是雪落离开沉鱼落雁的大日子,姑娘们都来送别雪落。
雨浓问:“影娘与落薰呢?今日是雪落的大日子,怎么不见她们?”
香杉说:“她们到市集买东西去了。大概是要把半个市集买下来,好让雪落‘衣锦还乡’。”
姑娘们一个挨一个地笑得东倒西歪。
雪落满心感激。
在沉鱼落雁这几个月,雪落多亏浮影与落薰关照。
尤其慕骏一事,如果不是浮影与落薰,雪落怕是早已香消玉殒,哪里还有离开沉鱼落雁的一日?
雪落感触道:“感谢各位对我的照顾,我是不会忘记你们的。”
香杉却说道:“不,你一定要忘了我们。”
雪落微微蹙眉,满目疑惑。
飘絮说:“你要忘了这里的一切,重新开始。”
流萤说:“最好是,你与娘亲哥嫂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
蝶梦说:“你还是完璧之身,是清清白白的貌美女子,将来一定可以嫁得好夫君,衣食无忧,儿孙满堂……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你曾经在青楼待过……明白吗?”
雪落怔怔地点头,眼泪渐渐盈满眼眶。
姑娘们都开始热泪盈眶,一两个眼浅的姑娘开始偷偷拭泪……
此时。
一个小厮跑进来,打断姑娘们的眼泪。
小厮上气不接下气,脸庞一阵阵地发青。
香杉问:“何事这般惊慌?”
小厮说:“姜夫人来了!”
香杉问:“哪个姜夫人?”
小厮说:“姜舷……姜相国的姜夫人!”
那名悍妇?
香杉与飘絮对看一眼,心感不妙——
姜舷是她们的入幕之宾,最近夜夜都要她们伺候,姜夫人肯定是来找茬的!
飘絮走到香杉身旁,胆怯地拉着香杉的衣袖,看着小厮问:“姜夫人是来我……还是香杉?”
小厮摇头说:“找雪落!”
姑娘们惊呼:“雪落?”
小厮点头说:“是的!找雪落!姜夫人现在就在厢房里面候着!她说,如果不能马上见到雪落,就要把沉鱼落雁拆了!”
流萤不禁吐槽:“封陵城中的达官贵人,无论男女都喜欢拆房子!”
小厮一脸为难:“影娘不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雪落站起身说:“我去厢房会一会姜夫人吧。”
香杉赶紧说:“我跟你一起去……”
小厮摇头说:“姜夫人说,只见雪落一人。”
雪落劝慰道:“姜夫人大概是听了什么闲话,所以来找茬。顶多就是挨她几句骂,不打紧的。”
飘絮大惑不解,“可是……姜夫人来找茬,应该找我与香杉才对啊。”
香杉不解地摇了摇头——达官贵人想什么,岂是她们能够猜透的。
香杉说:“我现在就去市集找影娘。你们所有人都在厢房外面候着,万一听见厢房里面有什么异样……你们一定要冲进去保护雪落,知道吗?”
姑娘们齐齐点头。
飘絮拉着香杉,“我跟你一起去市集!”
……
……
两名侍卫,如左右门神在厢房外头站着。
只让雪落一人进去,其他人都被侍卫挡在门外。
厢房里面。
只有苏风华以及丫鬟秋儿。
苏风华腰板直挺地端坐着,如同一尊没有仁慈之心的佛,斜眼瞪着雪落。
雪落缓步走向苏风华,淡妆素裹,身量纤纤,容貌端好,行走之间自有一股温婉贤淑的女儿香萦萦缭绕……果真是美人。
苏风华的脸因为嫉妒而越发阴暗。
雪落走到苏风华身前,恭顺地福了福身,柔声说道:“雪落给姜夫人请安。”
苏风华被雪落温柔的声音刺痛——与雪落相比,苏风华的声音简直不堪入耳。
“你就是雪落?”
“是的。”
“听闻,你与姜相国有私情?”
“没有。”雪落当即否认,“我与姜相国私交不深,绝对没有私情可言。”
“是吗?”苏风华明摆着就是不信,“既然你与姜相国私交不深,你为何妄想让姜相国纳你为妾?”
“纳妾?”雪落当即摇头,“绝无此事。”
“绝无此事?”苏风华轻蔑至极地冷笑,“你把姜舷迷得神魂颠倒,夜夜到沉鱼落雁与你鬼混!你使劲浑身解数,无非就是要姜舷纳你为妾!如今,整个封陵城都知道你与姜舷之间的龌龊事,整个封陵城都知道你储心积累想要嫁入姜家!不容你抵赖!”
方才——
在栖凤宫。
慕骏说得绘声绘色,苏风华差点被气死。
妒火中烧。
苏风华出了宫就直奔沉鱼落雁。
“夫人误会了。”雪落柔声解释,“一切……只是谣传。”
“姜舷夜夜在沉鱼落雁玩得筋疲力尽,回家就倒头大睡……”苏风华狠狠咬牙,“肯定是你施展媚术,榨干他的身体!”
“不是这样的……”
“你还想狡辩?!”
苏风华燃烧着汹汹妒火的眼眸,恶狠狠地瞪着雪落。
雪落不能说——
夜夜与姜舷玩得筋疲力尽的,是香杉与飘絮。
雪落不敢说——
并非香杉与飘絮主动勾引挽留姜舷,而是姜舷硬要拉着香杉飘絮、夜夜尽兴,才肯离开。
“为何不说话?”苏风华黑圆的鼻孔用力地嗤着气,“想不到狡辩的话了?”
“我只是一名歌女,卖艺不卖身的……”
“卖艺不卖身?”苏风华愣了一愣,眯起眼,“你还是完璧之身?”
雪落点了点头。
苏风华暗自吸了一口气,“听闻,你原是富家千金,家道中落,才被迫沦落青楼?”
雪落点了点头。
苏风华冷笑着,喃喃道:“出生不错,长相不错,还是完璧,单凭一张唱曲的小嘴就把姜舷迷得团团转,甚至夜夜流连于此,不愿回家。如果……真让你嫁进姜家为妾……”姜舷眼中哪里还有苏风华?!
雪落连忙解释:“姜夫人确实是误会雪落了。雪落今日就会离开沉鱼落雁。从此以后,雪落不会再涉足烟花之地,不会再卖唱,也不会再见姜相国。雪落与姜相国从前没有私情,以后更加不会有私情。还请夫人放心。”
苏风华硬瘦的双手,愤怒发抖——
雪落突然离开沉鱼落雁。
要不——就是跟姜舷串通一气,打算摇身变成良家妇女,清清白白地嫁进姜家。
要不——就是以退为进,逼迫姜舷尽快把她娶进姜家。
无论是哪一样,雪落都是心机极重的贱女人。
苏风华绝对不让雪落这种心机极重的女人踏入姜家半步!
苏风华瞥了一眼身后。
秋儿当即上前,把一直挽着的竹篮子放在桌面,打开,从竹篮子里面拿出一壶……
酒?
难道是……
毒酒?!
雪落盯着那壶酒,后退一步。
苏风华看向雪落,狠狠地笑:“既然你今日就要离开沉鱼落雁,正好……本夫人送你一程。”
雪落吓得直摇头,又往后退了一步。
苏风华给秋儿使了一个眼色。
秋儿一手操起酒壶,大步上前,一脚将雪落踢跪在地,一手掐住雪落的后颈让雪落无法动弹。
雪落大惊失色,跪在地上对苏风华说:“姜夫人真是误会了!我真的跟姜相国没有一点点私情!我只是一个卖唱的歌女,跟姜相国几乎没有说过话!我与姜相国真的没有半点私情!如果姜夫人不信,可以回去问问清楚姜相国……”
“问他?”苏风华打断雪落的话,“他现在一心想着纳妾,嘴里没有半句真话!”
“我当真是无辜的!我当真与姜相国没有半点私情!”
“啧啧啧……”苏风华看着雪落眼角簌簌落下的胭脂泪,摇着头,妒火中烧地讽刺道:“你看看你……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怪不得姜舷吵着闹着就是要纳妾了!”
“请夫人相信我!”雪落用力地吸着鼻子,不敢落泪,眼泪却更加无法自已地往下掉,“我只希望离开沉鱼落雁,重新过上普通人家的平凡日子!我从来没有想过嫁到姜家为妾!我真是无辜的,我真跟姜相国没有半点私情!”
苏风华嫌吵地按了按耳朵,别过眼,不看雪落让人痛恨的美丽容颜。
秋儿心领神会,用力掐住雪落的后颈,强迫雪落昂起头。
雪落欲要反抗。
秋儿力气奇大几乎要把雪落后颈的骨头掐碎。
雪落不禁疼得叫出声,才一张嘴,秋儿就趁机将整壶酒强硬地灌进雪落的嘴里……
雪落马上闭嘴。
秋儿死活不管地把酒灌进雪落的鼻子。
雪落被呛得张嘴吸气。
秋儿又趁机把毒酒灌进雪落嘴里……一整壶毒酒,喝上小小一杯便足以致命,更何况这般死命灌下一整壶。
秋儿毫无怜悯之心地把雪落推倒在地。
雪落趴在滴满酒水的冷硬地面,欲要哭喊求饶或者大声求救,才刚张嘴,便吐出一口乌血……
两行血泪。
七窍流血。
雪落睁着血红泪目,香消玉殒,死不瞑目。
苏风华看着雪落惨烈的死相,走到雪落身旁,唯恐雪落还未气绝,使劲抬脚,踢了踢雪落。
看来是死绝了。
苏风华满意地笑了笑,绝情地收回眼神,昂起脑袋,大步走向厢房门口。
秋儿为苏风华打开厢房门。
一直焦灼站在厢房外的姑娘们引颈看向厢房里面,寻找雪落……看见雪落瘫倒在地,姑娘们吓得连连尖叫。
苏风华视若无睹地迈步离开。
“雪落!”
姑娘们尖叫着冲进厢房。
她们这才看清楚雪落已经七窍流血、死不瞑目地气绝身亡!
姑娘们尖叫着,跪坐在雪落的身旁,声嘶力竭地放声大哭。
“发生何事?!”
“雪落——”
浮影与落薰一同冲进厢房,然后……
二人愣住了。
眼泪。
如刀。
狠狠割破她们的脸庞,直直插进她们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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