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一个月前,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裴王府里进了刺客。
长期以来的闲静日子让侍卫们松懈了警惕,当天值夜的侍卫玩忽职守不在岗上,刺客因此一路畅通无阻地混进了内院。直到一个起夜的仆役发现了裴大人屋前有个可疑的人影,才惊动了整个裴府。
仆役的喊叫声惊醒了众人,但那个刺客身手不凡,府内众多高手竟未能抓住他,最后刺客趁着混乱从偏门逃脱了。
裴意的房间里被刺客注入了毒烟,所幸发现及时,裴意并无大碍。但陈管家就没这么幸运了。刺客逃走后众人发觉陈管家迟迟未到,去他房间查看时才发现人已经死去多时了。
此事之后裴王府加强了戒备,后院的偏门每到晚上也会落锁。
不过说来也奇怪,刺杀裴意尚可理解,但刺客为何还要对杀陈管家下手?
灵儿曾和裴瑄雨聊过几句。
裴意不喜白丁,经过他的教育大整改后,裴府的下人们多少都会识些字。灵儿最近刚学了几个新词,她撇撇嘴道:“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嘛。”
灵儿偷偷告诉裴瑄雨,其实那天晚上她在府里遇到过刘夫子,他在后院转了很久,还向她问过裴大人的住处。
刘夫子是裴意请来教裴府下人识字的教书先生。
裴瑄雨不解道:“那怎么了?”
灵儿犹豫了一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小声与她道:“可后来我问过刘夫子,刘夫子说他那天告假休息,根本没有来过裴府!”
刘夫子并不是固定教息,平时他在学堂教书,闲暇时便来裴王府教下人们识字,所以当他出现在王府里时灵儿完全没有起疑。但现在想想,当时灵儿见到的那个“刘夫子”极可能就是刺客假扮的。
裴瑄雨嗯了一声:“所以你不但见到了刺客,而且还给刺客指了路。”
灵儿吓得吱哇乱叫:“雨小姐!小灵不知道小灵才没有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再喊喊全府都听见了。”裴瑄雨被她聒的头疼。
虽然灵儿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助了刺客,但要是让人知道她定逃不了责罚。
看着眼泪汪汪的灵儿,裴瑄雨叹了口气,向她保证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灵儿这才破涕为笑。
不过还是有个疑点,既然知道了位置,那个刺客明明可以直奔目标,为什么又在王府里打转呢。
灵儿不以为然地嘁了一声:“路痴呗。”
裴瑄雨觉得有点好笑,一个路痴的刺客吗?
本来裴瑄雨想着宴会人来人往,也许今天的偏门还没有落锁,但现实总是与理想背道而驰。
翻墙是翻不了一点的,裴府的围墙高而光滑,完全没有可借力攀爬的地方。
难道她就要被困在这最后一步了吗?
不,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离开这里,那就不会放弃。
衣袖里裴瑄雨暗自握了握拳,那就只能用下下招了——用灵力把门轰开。就算听到声响,但在侍卫赶来的这个时间里也够她跑出去了。只是她原本想悄悄地离开,但现在看来好像不太可能了。
这时附近传来“啪嗒”一声的轻响,虽然非常轻柔,但此刻在这静谧的黑夜里一点点的声响都会变得异常清晰。
裴瑄雨环顾四周,不期然对上了一双讶然的眸子。
那是一个容貌俊美的少年,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黑色劲装,乌黑的长发简单地在背后束起,几缕细碎的刘海落在眼前,氤氲出几分隽秀与散漫。
他的眼睛很好看。
这是裴瑄雨对少年的第一印象。少年的眼睛是如墨般深黑,但眸光清亮,像幽静山涧清澈见底的泉水,也让裴瑄雨联想到阳光下的某种黑色的纯粹的晶石。
少年无辜地看着她,显得纯净无害——如果忽略他刚刚是从走廊的廊檐上跳下来的话。
看到有人在这里,少年似乎也有些讶异,一时间四目相顾无言。
“……”
“……”
“咳。”少年轻咳一声,礼貌地对裴泫雨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啊…那个、等一下。”裴瑄雨下意识地喊住了他。
少年站住了,回头看她。
裴瑄雨迟疑道:“你是来参加赏春宴的吗?”
少年犹豫片刻,微笑着应道:“是啊,我看这府里园景打理的甚是雅致,便到处走走看看,顺便消消食。”
“原来如此。”裴瑄雨点点头,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不知宴会上的那道缠枝云梦酥和花汤金乳鸭是否合公子胃口?那可是我们府上大厨新研制的得意菜式。”
少年从容道:“那是自然。”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可这是我现编的。”
少年神色一僵,叹气道:“姑娘,我这就要走了,今天我们权当没见过行吗。”
裴瑄雨道:“不行。”
她对少年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狐疑道:“窃贼?”
少年欲言又止,神情复杂,似乎想辩解却又无从开口。他的反应进一步加深了裴瑄雨对他的怀疑。
裴瑄雨觉得自己猜对了,她想了想道:“那我们做个交易吧,我可以不喊人抓你,但作为回报你要帮我离开这里。″
闻言少年警惕地望着她:“你想干嘛?”
裴瑄雨认真道:“大门一直都有侍卫看管,人员进出都要出示请帖。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但你既然能进来那就能出去。你要偷取东西随你便,我不告发你,但你要带我一起出去。”
少年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傻子。
裴瑄雨道:“你不答应的话那我就喊人了。”
少年:“你喊吧。”
裴瑄雨:“我可要喊了?”
少年:“你喊啊。”
裴瑄雨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最后的警告:“我真喊了!”
这时,王府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裴瑄雨看见侍卫们急匆匆地朝后山赶去,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难道是她打晕的侍卫醒了,府里已经发现她不见了?裴瑄雨心中暗忖,早知道当时就该下手再重一些。
时间紧迫,裴瑄雨不打算再和眼前这个小贼纠缠,决定先动手再说。然而就在她准备行动时,隔着池塘的对面走廊里有人经过。
少年瞥了一眼,眉头极轻地蹙了一下,转瞬即逝。
他忽然对裴瑄雨说道:“好吧,我同意了。”
裴瑄雨还没来得及反应他态度的骤变,便被他一把拉走,脚步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似是有所感应,不远处正在和人交谈的一个年轻公子回眸看向裴瑄雨他们刚才所在的地方,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夜色朦胧,清波荡漾的小池在如水月光的辉映下散漫着一萍星光。
他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
一旁的同伴问道:“怎么了,邈之?”
年轻公子笑笑:“没什么,许是我看错了吧。”他摇了摇折扇,目光落向侍卫们赶往的后山,“不过今晚还真是热闹啊。”
……
裴瑄雨站在一堵爬满藤蔓的墙壁前,眉头紧锁:"这就是你说的出去的办法?"
她黑着脸道:“爬、狗、洞?”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少年答应和裴瑄雨的交易后,带着她在府中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少年在墙根处摸索良久,终于停下脚步,伸手拨开层层叠叠的藤蔓,露出光洁的墙面。
裴瑄雨正疑惑间,只见少年在墙壁上摸索片刻,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从墙的底部居然缓缓移出了一个小洞。
裴瑄雨目瞪口呆,她在裴府生活了十几年,竟不知道府里还藏着这等隐秘机关。
但洞口极其狭小,勉强能容纳一个孩童通过。裴瑄雨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俯身钻了进去。得亏她足够纤瘦,但凡身形健壮些的人都难以通过。
就在她思索少年该如何通过时,对方却以不可思议的柔韧身姿,眨眼间便闪了出来。
裴瑄雨叹为观止。
少年出来后,指尖在墙上轻点几下,那狭小的洞口便悄然闭合,仿佛从未存在过。
裴瑄雨不信邪地凑上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墙壁。藤蔓依旧缠绕,墙面光滑如初,哪里还有半点机关的痕迹?她不甘心地东翻西找,却始终未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你刚才到底按了哪里?”裴瑄雨忍不住问,眼中满是疑惑与好奇。
少年耸了耸肩,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佛曰不可说。”
裴瑄雨狐疑地盯着他:“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机关的?”
少年道:“这可是我祖师爷传下的密道,恕不外漏。”
裴瑄雨一时语塞,心中暗想:敢情从那么久以前,她家就已经被人“光顾”了?她裴王府难道是什么人人可进的大观园吗?
她叹了口气,正色道:“我看你身手不凡,若是找个正经活计想必也不会差。以后还是别干这种勾当了,不要误入歧途。”
少年闻言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却并未接话。
就在这时,裴瑄雨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地叫了一声。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先前被各种烦心事压着,倒也没觉得饿。如今精神一放松,饥饿感便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令她几乎站立不稳。
裴瑄雨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故作随意地问道:“呃,你饿吗?要不……我请你吃个饭?”
她本以为少年会拒绝,毕竟两人不过萍水相逢,甚至还有些“敌对”的意味。
然而少年却好整以暇地抬眸,懒散地倚着墙道:“好啊。”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反倒让裴瑄雨愣了一下。她眨了眨眼,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干笑两声,心中暗自嘀咕:这人倒是半点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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