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深入,强光手电穿梭于黑暗之中。
山体内纵横交错的暗道,极有可能是师父当年所设立的阵法穴眼。
黄白色的光柱扫过凹凸不平的洞穴内壁,隧道顶部
凿刻的星宿图形,呈现于唐立青眼底。
“角宿、亢宿、氐宿、房宿……” 她低声念出星团的名称,细细揣摩。潮湿粘腻的风,卷起衣摆,她不知不觉间贴着墙壁更近,心思不由沉迷其中。
复杂的星团,相互交织牵引。手电的光柱衰变黯淡,唐立青的整个身躯像是失去了控制,机械性地向前迈步。
脚步声夹杂着喘息,于耳边阵阵低语,或轻或缓,又似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低语渐渐变成了蛊惑与吸引,黑漆漆的洞穴隧道被白光笼罩,转瞬间化为乌有。
取而代之的是春日的燕语,夏季的蝉鸣,秋日的稻香,冬天的梅绽。
唐立青尚来不及诧异,弹指间,便是日星倒转,四季变换。
湛蓝的天空缩成一粒细小的灰尘,无数尘埃悬浮炸裂,散成王位山顶,悬吊于黑盘的星点。
光点交织缠绕,绘成星卷。星团之下,唐宗珩左手藏于后背,右手指着前方一口八卦井,朝着小唐靖眨了眨眼睛。
“徒儿,看到这口井没有?”
“看见了。”唐立青面脸疑惑,仍是不解。师父不是早已先去,怎会出现在这里。是梦境还是幻觉。
“下去。”唐宗珩捋着山羊胡子,肯定说道。
“…… 不去。” 唐立青紧紧盯着眼前深不见底的井口,沉默半晌,方才吐出两个音节。她心中暗道:师父怎么会让自己跳井呢?师父明明知道自己最怕水了。山间瘴气弥漫,眼前多半是幻觉,熬过去便好。
唐宗珩见徒儿一动不动,围着她原地绕了三圈,边摇头边叹气,半天憋出一句:“忒!吾徒天生愚钝,为师心急,别错过了圆月的好日子。你且跳下去吧!” 话毕,唐宗珩于虚空一指,唐立青便立刻动弹不得。
师父趁着徒儿破口大骂之前,一脚将徒弟踹倒。
唐立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幻境统统破碎。待睁开双眼之时,即将要落进井底。她身体挣脱束缚,来不及应变,只得伸出手掌,死死撑着井口,卡在井道中央不上不下。
“唐立青!” 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下意识应答。
忽地,一双修长的手臂自她头顶上方探出,环抱住唐立青的胳膊,用力向上拽。
“喂!喊你这么多遍听不见吗!还要往底下跳!” 此刻,顾小姐身子前倾,脚下发力,膝盖顶在井壁上,似是支撑不了太久。
听到熟悉的嗓音,唐立青心内欣喜,嘴上却仍不饶人:“你…… 真是你?顾小姐不是说不来吗?” 边说话,边借力支起身子,贴着井口缓缓往上移动。
待挪到井壁外侧,唐立青脚下触到湿滑的苔藓,一步踩空。连带刚刚见着的顾小姐,一起摔落下去。
两人重重地摔落,井底的潮湿黏腻瞬间将二人包围。
“真是不好意思,连累你也掉下来。还好这地方不高,刚才摔到哪了?” 唐立青搀扶着顾小姐寻了处稍微干净点的石台坐下,蹲在她身前想为她查看伤势。
顾翌微微一怔,身子猛地往后缩,下意识地回避唐立青的动作,脸上带着责备之色,说道:“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就跟聋了一样,怎么喊都听不见。我没事,刚往下跳的时候脚崴了一下,还好这井是空的。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出去。” 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地环视四周。
井底空间狭小,不过三四米见宽,周遭内壁光滑且带着水汽。唐立青抬头从井底往上窥视,见井道口墙壁由粗糙的石块砌成,井壁布满湿滑青苔,透过苔藓,隐约可见其内刻满字符星象。
她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思忖着逃脱之法。
井底到井口,高度约莫三四米,纵使顾翌身上带着安全绳,也难以在井壁攀爬。况且,顾小姐刚才摔下来的时候还伤到了脚踝。
唐立青顺着顾小姐视线所指,立刻明白当下处境。
两人一时沉默不语,气氛沉重。唐立青低下头,紧盯着石缝间缓缓渗出的地下水,眼神专注,思考着快速回到地面的方法。
井底地面坑洼不平,积着一层浅浅的水。水面泛起微微的涟漪,似乎是地下水不断上涌带来的波动。顾小姐坐在石台上,微微皱着眉,动手脱掉靴子,查看脚踝的伤势。
“我还有根安全绳,但长度肯定不够。” 她边说边轻轻活动着脚,刚才摔下来的时候,还不觉疼痛,勉强站起后才觉得脚背生疼。
“你这次带了几个人过来?” 顾小姐说着褪下袜子,露出青紫一片的皮肤,显然是筋骨错位导致的。唐立青的视线从井底的石头缝隙,过渡到顾小姐裸露的脚踝上,她再次蹲下身子,用指腹轻轻触碰皮肤,来回试探,似乎找到了解决方法,回答道:“就我一个……”
“谁晓得你说不来又来。要不是山底下那个拐杖老头喊着说丢了个孙子,咱也不会啥也没带就进山了。”
“我那是……” 顾小姐望着唐立青蹲在自己身前认真检查的模样,突然说不出来话,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说你瞎跑什么哦,山里的温度那么低,你也不怕冻死在这儿……”
“不瞒你说,我一直有种直觉。你一定很克我,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倒霉,你说是不是?” 唐立青心内觉得奇怪,平日顾小姐一言不合就要红温,刚刚自己说几句怎么一点反应没有,想必是从井底掉下来,摔傻了,于是乎她继续加码:“我跟你说,你觉不觉得,你有时候脾气挺差的……”
“胡说八道什么!嘴里没句好话!” 顾小姐心内的感动,瞬间被唐立青一连串的莫名其妙给噎住。纵是被气得不行,良好的教养也没让她多说一个脏字,只是狠狠地瞪了唐立青一眼。
唐立青瞅准时机,伸手将顾小姐的脚踝放到自己的腿上,趁着她恼怒的时候,双手上下拉拧,只听 “咔嚓” 一声,筋骨归位。
顾翌尚来不及反应,剧烈的疼痛过后,脚背的肿胀感锐减不少。
“哎,手艺不错吧。这事儿我熟悉,必须要出其不意,快准狠。不然你一直喊痛,我可没办法一步到位。” 唐立青帮顾小姐穿上鞋袜后,满脸得意,在井底转了几圈。
虽说这唐立青是好意,但也不见得非要气自己才能转移注意力。顾翌想到这里,心下的气倒也出不去,又见她这幅自鸣得意的模样,索性拖着一瘸一拐的身体,借着井底昏暗的光线凑到她身旁,想踩她一脚,却被这人顺利躲过,眼下便是更气了,嘴巴微微嘟起。
唐立青也知道自己玩笑开过头,便背着顾小姐再次坐到石台上,拍着胸口安慰说道:“别担心!我已经想到了出去的方法,你看这石头缝隙里的地下水和井壁上的青苔。只要咱们砸开这井底的涌道,让地下水倒灌,我们就可以借着水的浮力潜上去……”
两人确实想到了一处。
“怎么样!棒不棒!”
听罢,顾小姐莞尔一笑,随手将随身背包里的折叠铲子朝唐立青丢了过去。
“听着还行,那你好好干。”
“……” 唐立青本也没想着让顾翌帮忙,但眼前这人丝毫不见外,确实让她心下有些不爽,微微撇了撇嘴。
“往十点钟的方向,对,就那里……” 顾小姐坐在石台上休息,随手指挥着她。
听罢,唐立青蹲在地面顺着石头缝隙,带着莫名其妙的情绪,一下下敲砸。
.....
与此同时,成康安正襟危坐于主位,与几日前在长宁号上受难的苦主们商谈赔偿事宜。
成康安身着一袭精致的深色西装,面容沉稳,眼神中透露出疲惫之色。他微微前倾着身子,双手交叠放在面前的桌上,静静等待着众人的反应。
那日吸入药剂的宾客有两三百位。其中大多数已被唐卯说服,个别喋喋不休的,也看在唐老爷子的份上,拿了一笔可观的赔偿后选择息事宁人。
现如今还能坐在长宁号 5 楼包厢的十几位宾客,那都是不差钱的主儿。他们个个衣着考究,神态各异。有的身着华丽的礼服,眼神中带着傲慢与审视;有的则穿着简约的商务装,表情严肃而专注。
“成康安,我们耗在长宁号这么多天,今天也应该要有个结果了。” 于长桌上最先发言的中年人,是来自 H 国的政客。他身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脖颈处系着一条红色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这位政客在前几届仅以几票之差落选,在 H 国的地位及影响力可见一斑,更别说小小的 G 城。
成康安即便心内诸多不悦,也未将情绪显露在外。他坐在长桌主位,态度不卑不亢。待那位中年人发言后,眼神示意身侧的总助,将新的补偿文件一一推送至宾客们面前。
“很抱歉发生了那样的意外,长宁号必定拿出全部诚意。我成某人在商政两界游走多年,也知道大家都有很久都没能解决的难处。这份补偿方案便是对在场的每一位量身制定,我以 Ac 集团执行 CEO 的身份承诺,文件内容绝对保密。不光如此,从今以后长宁号将免费对在座的各位开放,包括各位的家人。” 成康安指节一下下敲击着桌面,环视在座宾客,语气不容置疑。
他的眼神锐利,仿佛能看穿每个人的心思,最后半句更似是一种隐隐的要挟。
在座宾客无不翻开手中的文件,好奇补偿的内容。他们在阅读后,有的嘴角不由自主泛起笑意,有的眉头紧锁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秘辛,想急切回去处理。每个人都有秘密和软肋,以及见不得光的事儿,成康安似乎早已抓住大部分人的把柄。
在场十几位宾客,除却一人之外,皆是哑口无言。有的更是默默在纸上签字后,悄然离场。
“各位如果满意方案,拿走文件直接离开即可。我成某人答应的事,一言既出,绝无懈怠。” 成康安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自信。他深知自己开出的条件,不光能解决长宁号上的矛盾,还能为各位宾客、各界精英们建立更深层的联系,一种唇亡齿寒的关联。
突然,方才还义正言辞的中年政客直接离开座位。他站起身来,动作干脆利落,如同秋风扫落叶般,连带着好几个宾客一同离开。
仅仅十多分钟的功夫,厅内便已走得七七八八。
边听白坐在成康安对面。她身着条纹修身商务装,碎发别在耳后,显得干练而又不失优雅。她微笑着打开面前的文件后,神情似乎并不满意,亦或者说是毫不在意。微笑如同蒙着一层薄纱,让人难以捉摸她的真实心思。
“成总还真是太客气了,将边家的东西还给边家。” 边听白合上这份明盐山地契林权转让协议,将文件再次推了出去。
成康安面带微笑,眼底藏着几分怒气。他深知长宁号陷入众矢之的,都是眼前的女人搞出来的。
“呵呵,听白误会了。明盐山现在仍在肖氏集团名下。这份协议,当然是你补偿给 Ac 集团的。” 成康安望着眼前空空荡荡的大厅,示意助手关闭舱门。
“就麻烦听白将明盐山买下来送到 Ac 集团,来换取晚年的长乐安康了。” 成康安瞪着边听白一字一句说道,脸上带着笑意,语句里满是威胁。
“…… 哦?成总似乎忘了一件事情,或者说一个人……” 边听白端起面前的玻璃方樽一饮而尽,继续说道,“见笑了。白天不宜饮酒,医生推荐我喝英式川宁……”
话毕,边听白在空杯里投入一枚钻石戒指。碎钻石刮擦玻璃内壁,发出叮当脆响。
成康安死死盯着杯内的戒指,被愤怒激得瞬间面色苍白。他暗自派遣多人护着顾翌,却仍然百密一疏。想到这里,他不由暗自低语:“小翌……”
他不见得有多爱她,又或者说在他这样的人身上,感情、友情、亲情、爱情亦不是长久的存在,不能真正走进他心里。
未婚妻的家世、样貌、修养、秉性,是他精心挑选过的,真正与他匹配的,是他一路走来完美人生的见证。他还需要她,在独占城市财富与权力的几十年后,与自己表演伉俪情深。
边听白瞥见成康安的反应,发现眼前这人比自己意料中更加在意未婚妻,她随即不动声色,将玻璃杯推至他面前。
这枚属于顾小姐的婚戒,是边听白在那日四楼大厅中借着混乱取下。隔天,她便让阿粒送顾翌、唐立青去码头。近日来筹谋的一切,等的也就是这天。她本想借着边家破产之际,隐匿于人后,将边家资产重新洗牌。可他成康安,千不该万不该,在自己祖母葬礼上下手。既然成康安已经发现了自己的一部分底牌,那么不做朋友便是敌人。
“成总不必担心,顾小姐她很安全。” 边听白站起身,离开座位,与成康安站在一侧,如是说道。
“你想要什么?” 成康安捂住胸口稳了稳心神,终于吐出半句。
“把明盐山还给我,边家自会退出 G 城争利。而且我们仍然是朋友,没有必要自相残杀,让他人得利。” 边听白逐层游说,表明自己的立场。
“好,我答应你。我们曾是合作伙伴,也没必要闹得这么不堪……” 成康安心念着顾翌,咬牙应下。虽然肖氏集团在自己的布局之下,已经是囊中之物。可飞禄湾项目一旦建成,占尽地利的边听白,也不是不可能再来与自己分一杯羹。
“成总爽快。放心,今后我也不会介入飞禄湾的生意。” 边听白像是看穿了他,直截了当将他的顾虑抛了出来,并许下承诺。
“为表诚意,我顺带告诉你顾小姐的位置,只不过,成总你我相识一场,我不得不提醒下你。”
“阿青跟顾小姐实在有些太过亲密了……” 边听白微微扬起下巴,在离开舱门之际,将最后的话头抛出。
剧情,写不完根本写不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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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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