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后半夜骤降阵阵小雨，水滴不急不慢，蒙蒙洒洒。
没被噩梦惊扰，倒是雨气罩盖满面。她合着惺忪睡眼，晃晃悠悠走至一旁废弃公厕门沿下头避雨。
开始还有力气半靠在墙面，眯起眼睛强打精神。不过等了二十多分钟，她眼巴巴见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人就索性半蹲而下，依靠着墙角将就睡了会。
随手晾在金属栏杆上的棉衣外套来不及收拾，半干后再次湿透。
等想起来的时候，早就天光大亮。
她皱着眉头，拧干被雨气浸透的外套。嫌弃得望了一眼后，抬起左手电子表，心头估摸着也没多余时间等衣服完全干透。
虽说没把李达乐这个人完全放在心上，但关于工作上的事，她从来不会马虎。
好在外套本也就是深色，不伸手仔细触碰，根本觉察不出什么异样。
徒步往博子道春发花艺走去，纤维布料湿漉漉黏连于皮肤上，让她心口闷烦，甚至透不过气。
路过巷子口那家便利店时，唐靖照往日那样在临期面包架前驻足一会，犹豫几秒后拿了袋最顶饿的光酥饼。
飞快结账走人，她丝毫不顾及路边成双结对的男男女女，随手撕开包装袋，边走路边细细咀嚼。
“奇怪，大早上这么多人。”
唐靖咽下一口干巴巴的光酥饼，在心内暗暗想着。
走至店门前，咽下嘴里最后一口光酥饼，随即被眼前景象吸引，她抬头望去，不由看得愣住。
花店门头正上方挂着一块醒目的招牌——鲜花、汽球作铺垫拼成的一个巨大的“心”形，“心”形中用霓虹灯管组成“春发花艺”四个大字。
店门口两旁的开业花篮早已撤掉，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超大落地音箱，正震天裂地般播放着：“好消息！好消息！新店开业！全场买一送一！童叟无欺！”
伴随门头上下左右的射灯，红的绿的蓝的紫的，乱七八糟的灯柱旋转扫射，十足衬托出春发花艺的低成本营销氛围。
想来必是出自乐哥之手，品味堪称一妙。
看得唐靖差点将刚咽下去的饼，又通通吐出来。她被喉头冲出的这一下，激得咳嗽起来。
“我说阿青你没事吧，是不是着凉了？”
李达乐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似乎等了许久。他听到这人咳嗽，不由得关切问了句。
“……”
“没….没事。”唐靖努力控制自己面部表情，平稳气息后回道。
“你看我这弄得怎么样？”
“昨天布置到凌晨，可算累死我！”
李达乐望着门口，语调极其自豪，似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大作。
唐靖望着李达乐欲言又止，嘴碎的她将将又要忍不住。
她心里头默念着今日的薪资数字，最后仍是将吐槽得话头死死压下去。
“乐哥真厉害，我先去发传单了！”
她抛下这句后，几步迈进店里。再出店门时，手里拿着一叠刚印制的崭新单页，头也不回得朝巷子口外走去。
“阿青啊！今天准你不发……”李达乐朝着已经跑远的唐靖提高音量喊道。
已是来不及，店外的音响声太大，她自然是一个字也没听见。
眼瞅着唐靖一去不回，李达乐叹了口气，径直回了店铺内打包花束。
今日倒也不是什么重要日子，只不过春发花艺平日生意不温不火得，也仅仅是靠年后这么几天多赚些罢。
李达乐专心在店内整理花束、代写贺卡。店门口地垫安装了感应，每每有客进门，便会响动几声，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不错过任何生意。
忙了大半天，等他停歇下来喘口气时，店里的大部分花束销售一空。
他望向接近空荡荡的花架，摸着后脑勺单手撑腰，表情甚是舒坦。
李达乐刚要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眼，门铃便再次响起。
落地玻璃门被人缓缓推开，珠串门帘带起的微风卷着淡淡清冽。
一双小腿修长笔直，虽被黑色风衣藏的严实，却也衬出硬挺轮廓。她腰间束带随意打了个结，慢条斯理的迈进店内，随着脚下高跟鞋“咔哒-咔哒”，衣带轻轻晃动。
女客人身上的冷香说不上多特别，却也让半间屋子的馥郁花香，一时黯然失色。
她走进店内深处展架前，正用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触包装精美的玫瑰花蕾。
“小姐，是想买点什么？”
从这女客人进门再到走至面前，他的眼神就没从她腿上移开过。
“随便看看。”江川水双眸微微一眯，似乎是回应刚才那人的僭越。
李达乐也是做贼心虚，他在心头大骂自己没出息后，随即开口打破尴尬，热情介绍起来。
“您真有眼光，这新到的一批香槟玫瑰，花期也长......”
“嗯.....”
“这是楼兰玫瑰，也是新来的品，送人送朋友都是不错的选择......”
“嗯.....”
李达乐边介绍边观察着客人的表情，直觉这人并不是单纯来买花，更像是来考察。想到这里，他语气不免透着些怠慢。
“就要这束，包起来。”江川水余光顾及到老板的冷落，心内不屑，随即伸手指向店内价格最高的品种。
“......好的！”李达乐没成想客人这么痛快，心内后悔直拍大腿，早知如此应该把价格提上一倍才是。
只见他强压眉间欣喜，娴熟得将花束打包好递过去，顺带接过女客人递过来的一叠钞票，当客人面放进验钞机慢慢点过。
“.........”
“隔壁怎么封起来了？”江川水沉默两秒后也不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对着老板说道。
“那汽修店啊？”
“失火了，重新装修。”李达乐低头目不转睛得盯着验钞机，将清点好的钞票又过了一遍。
“什么时候开业？”江川水早在报纸上见过那则新闻，她在意的并不是这块。
“唉，开不了，老板都困在火里被烟呛死了。”
“一场大火啊，死了两个。”
李达乐此刻突然唏嘘起来，不知是为不幸者哀默，还是为着店内将来惨淡的生意叹息。
“两个？”江川水抓着花束的指节微微发紧，连带着眼眸内的光也黯淡几分，仍是静静听着。
“是啊，死了一个老板，一个混混。”
“还是我半夜发现报的警。”
“真惨啊大过年的，听消防说人是被活活呛死得。”李达乐说到八卦就来劲，话头也不藏着噎着。
江川水听完这话，盯着玫瑰花束的瞳孔骤然一缩，自己却是毫无意识继续问道：
“混混？”
“对对对。”李达乐自顾自点头，对此极度表示肯定。
“那人就没干啥好事，平日里往地上撒点钉子，临时加价讹点钱什么的。”李达乐逮着黄毛的生平添油加醋，这些混事他也是通过与附近商户闲聊后得知的。
“呵........”
提到“钉子”，江川水不由自主想到那人，说她是个混混倒也不为过，她在某些方面确实混蛋得很。
那天夜里她在门缝下塞了块石头，暗示不要出门，却不想这人生生把自己作没。
“小姐您是不知道？那火凶得咧，差点爆炸知道不！”
李达乐见客人感兴趣，便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讲起自己的英雄事迹，殊不知当他再次抬头，眼前的客人早已迈出店门不见踪影。
没能注意到自己的步子比平时慢了四分之一，她推开玻璃门时，心思仍沉在花店老板的字句里。
她左手抱着花束，用单手打开车门时，脚下又突得调转方向。
缓缓走到被脚手架遮罩的汽修店铺门前，江川水将手上的玫瑰平放在地。
清冷的风轻抚面颊而过，吹开她的发尾，也吹开几场荒唐的**纠缠。
她记忆里唯独剩下那人眼眸里的清澈炽烈，那人脸上的桀骜不顺与唯唯诺诺，那人时不时冒出的坏心眼与木讷。
凭风念及，心内平生出些许不舍与悔意。
即使世上存有倒转的钟，却也没有调转性子的人。唯一好做的，便是让时间慢一些，长一点。
摆烂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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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