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G城郊区，半山别墅。

装修豪华的书房宽敞明亮，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板，落满金黄色光斑。

肖开穿着一套剪裁合体的西装，衬衫袖口露出一枚银质袖扣，领带也打得整整齐齐。他正坐在一把精巧的轮椅上，手腕颤颤发力，略带艰难地拨动轮子前行。

在他面前不远，放置着巨大鱼缸，玻璃缸高度经过特别设计，成年人投喂需要弯腰，而对肖开来说，轮椅坐着的高度则刚刚好。缸里面养着各色五彩斑斓的热带鱼，鱼在湛蓝色的水中自由地游动着，似乎在嘲笑他此刻行动不便一样。

鱼缸旁摆放着黑盒，里面装满了鱼食。再次转动轮椅，靠近鱼缸。他伸出一只手，抓起一小把鱼食，然后慢慢地将手伸向鱼缸。鱼儿们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纷纷游了过来，争先恐后地向他的手靠近。

门外脚步声响起，保镖轻叩三下房门后，便走了进来，随后恭敬弯腰对着肖开请示道：“少爷，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没用的东西，带进来。”

“是。”

半小时前，那些拳头纷纷落在她的胸口、腹部、背部和腿部，每一次重击都让唐立青感到窒息般的疼痛。她没有躲开，亦不想再做鱼肉。尽管双手被紧紧束缚，身姿依然挺得笔直，甚至双目瞪着行凶者时眼神充满挑衅和反抗。

不知为何，保镖朝她面部挥下棍棒的那一刹突然调转方向，转而攻击相对能受力的背部，也许是看着这张脸心生忌惮，亦或者是担心会直接把她打死。

一分钟后，唐立青被保镖架着丢在书房的地板上。她不愿趴在地上，所以咬紧牙关强撑着踉跄站起来，待她微微站直身子，随即舔了下破裂的嘴角，笑着朝肖开问候道：

“呵呵，肖..总，好久不见怎么坐上轮椅了。”

坐上轮椅的肖开比之前在长宁号上沉得住气，眼神藏了几分阴冷，他似乎没被唐立青刺激到，反而对她的话很感兴趣：

“喜欢吗？喜欢的话，等会送你副一模一样的。”

“不用，你留着坐吧。”

“别客气，反正像这样的东西，你一辈子也买不起的。”

“说吧，到底是谁同你一起把我装进箱子里的。”

“肖总得罪过谁，自己心里没得数吗？跑来问我，我怎么知道。肖总那天可是说输了要跳海得，怎么没见你跳呢？”

唐立青确实不知道姚书玟的来历，可也不愿将名字说出来。因为说出来多半会被灭口，不断用言语激怒他，至少还能拖些生存时间等待机会。

当然，嘴硬的下场也不会太好过，她此刻甚至呛得无法呼吸。

肖开朝唐立青背后保镖挥了挥手，下一秒，她便被拽住头发，强行按进装满海水的巨大玻璃缸里，淡蓝色水不断地挤入她的鼻腔、耳孔，酸咸苦涩的海水持续刺激着呼吸道，喉咙被呛得咳嗽。她更加剧烈得挣扎，迎来的是肩膀上逐渐加重的力道，缸内水位不断上升，翻腾起无数细密密的水花。

被死死牵制住，根本动弹不得。肺部开始因为缺氧而感到剧痛，头脑昏沉沉，身体越来越重，她慢慢得无法再有力气反抗，意识逐渐模糊，直至陷入黑暗之中。

“我会死吗？”

大脑混沌间又再次陷入到那个噩梦里，梦里她在暴雨灌进的枯井里拼命挣扎，直至水没头顶无法呼吸，碎片式的记忆随着冰冷刺骨的泥水，纷纷涌进胸腔，冲进大脑。

“哥，我不想死，我想活着。”小孩跪在祠堂苦苦哀求着，眼泪顺着稚嫩的脸庞一滴滴往下流淌。

“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顺着村里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记住要一直往前跑，别回头。”大点的孩子焦急得解开束缚着的绳索，笨拙得安慰她。

她特别听话，一直往前跑，没有回头过，仍然逃不掉，她被黑影扼住脖颈再次扔到井里，直至雨水没过她的头顶无法呼吸。

保镖收到指示，将唐立青从玻璃缸里捞出来。在脱离水面的一瞬，她恍惚间看到十二岁那年发生所有场景。

记忆回溯，一点不落。

“...咳....咳...”

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她剧烈咳嗽，肺部刀割火烧般疼痛。再在水里呆上几分钟，她恐怕要提前去见师父。

“透不过气的滋味很可怕吧？”

“沾您的光，爽快得很。”

唐立青的脸因为过分浸泡而变得苍白，甚至略微发青，嘴唇破裂依旧不肯服软。随着肖开冷哼一声，她的肩膀被保镖再一次按进水里。鱼缸内水花翻腾，鱼儿受到惊慌抱团成群蜷缩在角落。

年轻女人穿着柔软的睡袍走过长廊，长发随意地披在肩膀，轻轻地走近书房，脚下的地毯减弱了脚步声。她听着书房内传来的细碎响动，指节微微颤抖，眼神变得更加警惕。

并未敲门，房门吱呀一声被她推开，发出微弱的噪音。落地窗外金黄色的光斑洒在她的身上，映衬出婀娜多姿的身条。

并未环顾四周，她眼光摸到肖开的方向，极其自然得走近轮椅，甚至半边身子都搭靠上去，挨着男人很近，另一只纤细的手臂则搭扶在肖开身上，她坐稳后扫视四周的一切，包括书房地板上沾满水花，几条鱼跃出水面，唐立青被丢在地板上的微弱呼吸。

“什么声音这么吵。”

江川水微微皱眉，语调里显然对这种混乱感到不满，许是昨夜酒局上应酬多了，还未彻底休息够。

“江小姐来的正好，帮我想想怎么才能撬开这服务生的嘴。”肖开偏过头看她，欣赏光影下的半边轮廓，他嘴角上翘带着一丝得意。

自打进了医院后，她便一直伴在身边，两人关系似乎近了些。刚开始可能还是属于合作伙伴间的探望，等到后面他干脆借着工作方便之名，邀请对方搬进半山别墅。江川水并未拒绝，似乎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只可惜自己现在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坐在轮椅上。想到这里，他瞳孔里燃起得火焰更盛几分。

“服务生？”

唐立青上半身湿漉漉甚至还冒着热气，额前发丝被水打湿，稀疏散乱。她半跪在地上用额头顶在干冷的实木地板，强撑着身体不愿再倒下来。

她半开半合的白色瞳孔里，黑色瞳片早已被水冲洗掉。目光所及，半人高度的视线范围，模模糊糊见人影朝自己靠近。

江川水也看清了她，眸光微闪，仅仅只看一眼便又迅速回转过身说道：

“打断她的手脚关起来饿几天，总会开口的。”

肖开似乎并不在意能从唐立青的嘴里能套出什么信息，他的所作所为更多的是拿来出气，江川水显然也猜到他的意图。

“好，那就都听江小姐的。”话毕，他随即眼神示意保镖下下重手。

这声“江小姐”比方才鱼缸里的海水还要苦涩难堪，实在令她难以咽下。唐立青眼眶发红，全身颤栗不止，刚刚试图站起来，便又被身后的保镖一脚踹在膝盖，让她本能发出一声闷哼。

“别死在这儿，弄脏地方。”江川水没有回头，她听到身后的响动，将将补了一句。说这话时，眸深邃而幽静俨然一副别墅女主人的架势。

“带去后山处理吧。”肖开望着江川水那张清冷的脸，心中不由升起几分赞赏。平常那些官宦世家的小姐又有什么滋味，要身材没脸蛋，要脸蛋没脑子，而眼前的女人总透着股神秘感，独出手眼，行事狠绝，让他不禁想要再度靠近、疯狂占有。

......

临近日落，昏黄的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后山，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紧紧地压着唐立青，穿过茂密的树林来到偏僻角落。

途中，她注意到树后的藏着一道黑影，随即心念一动故意放慢脚步，装作疲惫不堪得样子喘着粗气对那两个保镖说：“走不动，不如就在这里给个痛快的。”

“行啊，没见过自己找虐的。”其中一位个子稍矮的保镖将唐立青摔在地上，轻笑说道。

“见过硬气，没见过你骨头这么硬的。早点向肖总服个软，也省得哥儿几个花力气揍你。”

“你跟她费什么话，赶紧动手，等办妥了我还得找赵哥玩两把牌翻本。”

“玩儿牌？那你想不想知道赌局里必胜的方法？”唐立青细细听着两人得交谈，掐着话头随意搭了句腔。

“就你？”

高个儿保镖一听这话，便来了兴致：“我可听说这人在长宁号靠几个筹码赢了所有人，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手脚，不如听她说说，反正有我在这人也跑不了。”

“有烟吗？”唐立青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神扫过保镖腰间挂着的电-棍。

高个儿保镖望着她人畜无害的眼神，犹豫半分，最后还是从裤兜里掏出半盒烟往她身上丢了过去。

唐立青手腕颤抖着将一根烟含在嘴边，转头对另一位保镖开口说道：“兄弟再借个火？”

“女人就是事儿多，给你。”矮个保安嫌弃瞥了眼，示意她抽完烟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借着三人谈话的功夫，毛文明正悄悄地靠近，他趁着其中一人警觉降低，便从身后勒住矮个保镖脖颈用力一扭，保镖眼前发黑失去知觉，瞬间栽倒在地。

高个人保镖闻声回头，反应过来后，单手本能摸向腰间，然而唐立青早已借着喘息间的片刻几秒，先他一步，一把扯掉腰间的电-棍，同时指尖推开保险开关，向他劈去。

电光火石间，高个儿保镖直接瘫软，倒在泥地上四肢抽搐。

“哇靠，师叔这一下真帅。”毛文明猛踹两脚躺在地上的保镖，确认对方再无反手的能力。

唐立青将电-棍合上，塞至衣兜里藏好，用仅存的力气对着毛文明说了句：“无论你是谁，怎么出现在这里，又或者是谁让你来的，先带我走。”

“我实在走不动。”她全身多处遭受拳脚，疼痛不已，方才那下爆冲而起抢夺武器，甚至还扭到旧患。

毛文明会意，立刻朝着唐立青躬身，弯下腰背起她，嘴里念叨着：“师叔放心，师姐让我来的，我摩托车就在边儿上......”

山路颠簸，唐立青险些在背上昏睡过去。意识模糊间，她听着毛文明絮絮叨叨的交代，酸涩不已。她只是被家族牺牲的弃子，因为长子寿命不过而立之年，便要拿自己的命去填。流落在外多年，落魄到要让喜欢的人、在乎的人，一个个跑来救自己这条贱命。

念及至此，她心内急痛，默不作声。

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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