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云城西郊的一个小宅子里,房门陈旧落叶满地,尽显苍凉萧条。

余笙端着新熬好的药走到前院,忽地听到右边厢房里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

又开始了。

余笙很头疼。

如今距离景康王府被抄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她们竟然还没习惯,每天都要哭上这么两三回。

眼泪真多啊。

不理会她们,余笙端着药碗走到左厢房里。

干净素雅的房间只有一张桌子两个凳子,连个像样的梳妆台都没有。

挑开帘子进到里间,余笙顿时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的尿骚味。

夜壶满了。

“吃药。”

仿佛没有闻到一样,余笙神色如常地走到床边,将药碗放下。

啪!

还不等余笙直起身子,药碗顷刻间被打翻在地。

幸好余笙早就将药碗换成了木质的,不然就这点儿家当,还不够他砸的。

“滚。”

沈度(duo二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如果忽略他微微颤抖的睫毛,或许余笙还真的会以为他是暴怒的。

余笙平静开口,“我找人给你打了一把椅子,可以自己操作移动,有了这把椅子,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让你滚没听到吗?”

沈度缓缓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余笙。

许是因为长时间不见阳光,沈度的皮肤几乎病态的白皙,脸上没有血色,眼神黯淡无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颓废。

就像是一棵没了生命力的树。

“你是打算一直这样自暴自弃下去吗?因为伤了一双腿,所以连命也不想要了?”

沈度没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床幔。

这不是一双腿,这是整个后半生啊。

“行,那你去死吧。死多容易啊,眼睛一闭身后的事情就都可以放任不管。王府被抄家,所有男丁都被流放,就连你六岁的堂弟也跟着去了那苦寒之地,不就是腿断了么,好歹还能吃得饱穿得暖,就因为站不起来所以觉得委屈?”

余笙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尤其是看到沈度一副天都塌了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刚穿过来就遇到王府被抄家,她不委屈吗?

家徒四壁,九口人凑不出来十两银子,她抱怨过吗?

老的老,少的少,还有一个床上靠,她天天伺候着都没委屈,躺床上的反倒觉得委屈!

“要死早点死,趁我们现在还有银子,好歹还能给你凑副棺材,要不然以后只能草席一裹曝尸荒野。到时候可别嫌我们委屈了你这个景康王府的世子!”

余笙的话极其难听刺耳,就像是拿刀子往沈度的心口插。

沈度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余笙,脸被气的涨红。

印象里的她不是这种泼辣的性子,难道是因为景康王府被抄家,她受了刺激?

“你也就是生在了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把你们男子当命根子,可我这个人天生反骨,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烂死在床上吧,就你这个样子,哪怕能站起来也不过是个废物!”

余笙说完转身就走,连地上的夜壶都不管了。

去他长辈的贤良,去他母亲的温柔,王府都没了,哪还有什么王妃世子妃!

余笙刚出了东厢房,就又听到了西厢房里的哭声。

余笙抿着唇,面色不大好看。提着裙摆快步走进去,只见陈姨娘和江姨娘正相互擦着眼泪,三个小姑娘也是哭得双眼通红,我见犹怜。

“别哭了!从王府被抄那天就开始哭,一路哭到云城还没哭完,你们就没别的事做吗?”

余笙一改前些日子的温柔,说话不再小声缓慢,甚至就连大袖外裳都褪了下去。

她扫了一眼五个人,随手指向六姑娘沈知和九姑娘沈清。

“你们俩,去后院劈柴。”

“什么?”沈知沈清二人有些懵,她们从小被金枝玉叶地养大,别说劈柴,恐怕连斧子都没见过。

余笙不理,转手指向唔郎媳妇,“五嫂,去后院洗衣服。”

郑淑宁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看着余笙,“你疯了么?”

“我没疯,但是看你们快要闲疯了。哭哭哭,就知道哭,我们到这里有四五日了吧,你们有一天不哭的么?哭有什么用,若是有本事,去把皇城哭倒,若是没本事,就去给我干活!”

“王府被查抄,丫鬟仆从全被发卖,这么一大家子人,不会都等着我伺候吧?”

余笙看着屋内几人神情平静,“若是愿不劈柴,那今天谁都别吃饭,饿着好了。衣服也别洗,明天都臭着,反正我们现在跟难民没什么两样,就当提前适应。”

说罢,余笙转身就走,留下五人面面相觑。

回到主屋,还没落座,二夫人也就是沈度的母亲,满脸忧愁地迎了上来。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吵闹声,怎么回事啊?”

沈母是个典型的古典美人,虽年逾四十多岁,但风韵犹存,只是接连大半个月的奔波,让她眉眼间难掩疲惫。

“没什么,就是让她们帮忙做做家务罢了。”

余笙自然不能说自己刚骂完她儿子,还让她儿子去死,索性就捡了一些无足轻重地说。

不料沈母大惊,“你让她们做家务?她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怎么能做家务呢。”

余笙微微挑眉,看着沈母问道,“那母亲觉得这些家务应该谁来做呢?”

余笙的话让沈母噎住了,她似乎忘了现在家里一个丫鬟仆从都没有。

“笙笙你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就是忘了,忘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

说着,沈母的眼眶渐渐变红,声音也变得哽咽。

余笙忍不住扶额,得,又哭一个。

“母亲,如今事情已经这样,我们总得生活。快入冬了,祖母的身子受不了冻,七郎的腿也需要请大夫。家里上上下下就十两银子,总得生活吧。”

“笙笙说得对,你们这些个软弱妇人,连笙笙一个孩子都不如。”

老夫人轻咳着,略有些嘶哑的声音从里间传了出来。

余笙与沈母走进去,老太太已经坐了起来。

相比沈母,老太太的状态更差。她们到这里已经四五天,可老太太似乎还没从赶路的疲惫中调养回来。

“笙笙,你过来。”

老太太朝着余笙招了招手,略有些浑浊的眸子里满是看透世俗繁杂的睿智。

“你是个好孩子。当初你跟七郎拜堂成亲,礼都没过完就出了变故,当时若你不认这门婚事也没人能说什么,但你没有。”

“你选择留在了王府,甚至就连被抄家后,都没离开,不仅接回了七郎,还给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找了落脚之地,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以后王府就要靠你了……咳咳咳!”

老太太难得说这么一大段话,一口气没匀过来,又是好一顿咳嗽。

沈母神色担忧,又是倒水,又是帮忙顺气,生怕老太太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笙笙,到了这个时候,我且再问你一次,你是否还愿意留下?若你不愿,我让七郎给你一封放妻书,你可随时离去。”

沈母闻言一惊,忍不住唤道,“母亲!”

“宅子是你的,我们现在没有其他落脚处,就权当是我们租的,等以后日子宽裕些……”

“祖母,您这是什么话。”余笙直接打断了老太太的话。

“我若是想走,当初就不会留下来,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安心调理身体,既然都已经远离京城,就不要想以前的事情了,过好眼前的日子最重要。”

余笙看得出来,老太太这是觉得家里没了主心骨,怕她也甩袖子走人。

老太太精明着呢,从接沈度出狱,到安排一大家子前往云城,最后落脚安顿,前前后后全是余笙一个人操持的。早就看出她是个行事果断,做事利落的人。

以后有余笙在,日子不会太难过的。

“好,好!咳咳咳!”老太太眉心舒展,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朝着沈母招了招手,老太太道,“云舒,你去把那两个不中用的叫过来,还有那三个小的。”

云舒是沈母的闺名,姓卓。

两个不中用的,指的是陈氏与江氏,那三个小的,自然是她们的女儿沈知和沈清,还有一个儿媳郑淑宁。

很快,五个人就被请进了屋子。一进来,她们就注意到几个人的位置。

老太太半倚在床上,身边挨着她坐着的是余笙。沈母刚刚去叫她们,是跟她们一起进来的,然而走到床边,余笙却没有半点要起身让位置的意思。

若是在王府,余笙这就是不尊长辈,属于不孝。

但是现在……

“老夫人。”

“祖母”

江氏与陈氏屈膝行礼,三个小辈紧随其后。

“罢了,都到了这幅田地,没必要拘着礼。”老太太咳嗽两声,看着几人继续说道,

“把你们几个人叫过来,是想告诉大家一件事,如今王府没了,老大一家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老二家倒是保下了七郎,可身子却废了。”

“我们沾了云舒的光,只是被赶出京城,虽都是妇人,但日子终归还是要过下去的,所以得立个掌家人。”

掌家人?

老太太的话让众人一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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