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出事以来，家里就没遇到过值得高兴的事。
儿子被流放，她跟着二房远走他乡，来到这种穷乡僻壤过苦日子，本想着郑淑宁怀孕，难得高兴，结果却因为一筐棉花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指摘。
有些事情是不能深思的，想得多了，慢慢就变成了愤怒。
余笙看出了陈氏的怒气，也看出了沈知崩溃。
今天下午在城内逛的时候，沈知看中了一支玉钗，钗上的玉品质不怎么样，但胜在样式精致。
沈知本想买下来，可得知这钗要一两银子，沈知顿时就不舍得了。
看着沈知将钗拿起又放下，看了许久才离开，余笙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她们的前半生何曾为一支钗而犹豫过，本以为这样的千金大小姐，落到这般田地依旧会不食人间烟火，可沈知在接管家里的账目后，已然学会了取舍。
不谙世事的娇小姐，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既然买了就别浪费，被褥做得厚一些，不然淑宁冬日里不好过。”
“可是……”
“这件事就此揭过吧，谁都不准再提。以后家里的银子都放在沈知那，有想买的，找沈知领钱。”余笙打断沈知的话，拉着她进了东厢房。
沈知心里的郁结还没消散，陈氏搭进去的银钱，都够她买下那支钗了。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家里好，这件事不怪你，也不怪陈姨娘。”余笙拉着沈知坐下。
“那怪谁？怪隔壁的张婶子？”沈知漂亮的小脸气鼓鼓的，手指不甘心地卷着手帕。
“怪我。”余笙笑道，“怪我赚的钱不够多。”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沈知看向余笙，表情愤愤，“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觉得自己特别善良，特别贤惠是不是？”
“不是，只是觉得钱已经追不回了，再吵下去也没意义。”余笙苦笑。
这些钱可都是她赚来的，就这么被坑她怎么可能不心疼，只是觉得打嘴仗没什么意义罢了。
如果吵架就能把银子追回来，她肯定第一个上。
“不过这件事也给我提了个醒，得尽快找到新的赚钱路子。”
“那我们就把卤味卖给其他酒楼，让全云城的酒楼都卖卤味，看那个许杰还怎么嚣张！”沈知哼了一声。
余笙微微摇头，“许杰那种人，能半夜过来抢配方就证明他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的人，我们现在还招惹不起。”
沈知一想到昨晚长刀架在脖子上的画面，顿时脸色一白。
“那怎么办？你还有其他能卖给酒楼的菜吗？”
余笙摇头，“我本想着，找个酒楼做厨娘，凭借我的手艺，不愁没有酒楼要我。”
“对，你手艺好，做的菜也好吃，要是去酒楼做工，肯定能赚钱！”
“但是打工赚的银子太少，无法养活九口人，所以最好的方式还是得创业。”
打工？创业？
沈知觉得这两个词很奇怪，以为是民间百姓的土称。
“所以要怎么做？”沈知问。
“让我再想想吧，你也累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余笙拍了拍沈知的手，将她送到了门口。
“回去别跟陈姨娘吵架，淑宁身子不好，别影响到她。”
“知道啦！”沈知扁着嘴，快步回了西厢房。
送走沈知，余笙转身回了房间，仰面躺在床上，看着灰色的帐顶发呆。
“在想什么？”房间里，轮子碾压青砖地面的声音响起，沈度靠近床边，看着余笙的侧脸问道。
“在想……晚饭吃什么？！”余笙猛地坐起身，漂亮的眉眼微微弯起，与沈度对视。
“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与余笙对视半晌，沈度浅笑开口，“都行。”
“行吧，既然都行，那我就看着做了。”
说罢，余笙从床上跳下来，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沈度唇角寸寸放下，温和浅笑的模样消失不见，再垂眼时，又变回了那个阴郁低压的少年。
——
晚上吃饭时，余笙没再单独陪着沈度吃饭，而是将他推到了主屋，跟大家一起吃。
看着餐桌上难得齐整的人，老太太笑得眼睛都快看不清了。
“好久没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了。”
“是啊，还是人多热闹。”沈母颇为欣慰地看着沈度，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沈度的碗中。
“淑宁你感觉怎么？要是不舒服，就回去躺着，饭菜让其他人给你送过去。”
“不用祖母，我已经好很多了。”郑淑宁浅浅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得知她怀孕的缘故，余笙总觉得郑淑宁现在的笑容里都带着一丝慈爱。
“也不知道你这胎是男娃还是女娃，该准备什么样的衣服和鞋子。”
在王府，给新生儿准备的东西都是有讲究的。是男是女，几月出生，命中忌讳什么缺什么，都要请人算清楚。
听着浮夸，但皇室血脉，大多都是这样慎重的，尤其是男胎，要做得更多。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能给郑淑宁的，大约也就只有一个安静养胎的环境了。
“还早呢，这孩子要等来年六七月份才生，东西等开春儿了再准备也不迟。”郑淑宁说道。
“是我太心急了，王府凋零，难得要添新丁，只是可惜，没办法告诉老太爷。”
原本餐桌上气氛还算温馨，可不知怎的，三言两语间，竟将气氛聊得如此沉重。
余笙头疼，她最讨厌这样的氛围了。
“咳，好无聊啊，要不要打个赌？”余笙轻咳一声，给对面的沈知递了个眼神。
“好啊，赌什么？”沈知下意识接话，几乎没怎么过脑子。
“就赌五嫂嫂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吧。”余笙故作古灵精怪，“我看别的女子怀孕，都要吐个昏天暗地，五嫂嫂这么平静，肯定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姑娘！”
“我觉得是男孩儿！这一路上五嫂嫂那么辛苦孩子都没掉，肯定是个敦实的小！”沈清迫不及待地加入赌局。
“我觉得是男孩。”
“我压女孩。”
有余笙带头，其他人渐渐忘却烦恼，纷纷下注压是男是女。
“五嫂嫂，你呢？你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沈清扯了扯郑淑宁的袖口问道。
“男孩吧？”郑淑宁几乎没有犹豫。
“为什么？”余笙以为郑淑宁跟其他人一样，比较注重香火传承。
郑淑宁微微垂眸，望着餐桌上的空荡处，朱唇轻启，
“男子的话……容易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