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白色的场馆,蓝色的泳池,兮儿长发过腰,发尾微卷,黑色泳装简单保守,好似墨色莲花,躲避群芳,独自绽放在这个寂静空间里。
莲花不会哭,可她会哭。
盯着莫天的残腿不住的看,莫天并不打断她,半晌,腮边挂着泪,兮儿蹲在轮椅边,手指轻轻摸着他的膝盖,慢慢向下,反复的摸着他残肢,她在找他的脚,又像在确定什么。
莫天并不介意被她摸,但残肢有自己的想法,被摸了有些羞涩,轻轻收紧,朝着轮椅坐垫回缩,躲又躲不开,光秃秃被她尖尖细细的手指摸着,敏感的肌肤如被闪电击中,带着火花,直达心脏。
“你不怕?”她居然还敢摸?
“疼,”兮儿摇头,他的残肢没有饱满的小腿肌肉包裹,她甚至已经摸到了他的腿骨,只是觉得好疼啊。
“不,我不疼,已经很久了,我已经不疼了,兮儿。”不想让她担心害怕,他反复强调。
“那天,在飞机上,我碰到过的,它,怎么没了?”
这孩子傻了,莫天拨开她长发,拿腿上的大毛巾给她披在身上。他按着自己的膝盖,手指像在做术前准备似的,比划着给她解释,“你碰到的是这里,是我的膝盖,如果佩戴假肢,接受腔在这部分两侧,你没有碰到假肢部分。”在飞机上,她手背碰的是他的膝盖,那里是原装的。
“一定很疼……是怎么回事儿?也是车祸?”软糯像小猫似的哭腔,莫天第一次听到,两个人说分手时,她也没这么伤心啊。
他究竟出了几次车祸?
“是,就是那次车祸,我失去了一条左腿和这半个小腿。不要怕,已经过去五年了,不疼,真的一点也不疼。”知道她骨子里是娇柔软弱的小女生,可因为他,她对着自己泪眼婆娑,哭哭啼啼,眼含水光的模样还是第一次啊。外科医生那颗冷静淡定的心,快被她哭碎了。
“你,是不是因为脚都没有了,才要和我分手呢?”终于,终于,她问了出来。
“……兮儿,我当时,情况很不好……我以为自己不仅仅是不能走路,大概这辈子都没办法生活自理,不想拖累你,你才22岁,不该守着一个废人。是我对不起你,没有考虑你的想法,自私的做了自以为是的决定。”他怕她的怕,怕她的眼泪,怕她的讨厌和嫌弃啊。
发生车祸,并不是他的错。
“你怎么那么傻。”受伤致残的是他,他却在道歉。
“对不起,兮儿,对不起……”
哭的说不出话来,兮儿的眼泪,已经顺着她脸蛋开始不断的掉下来,她不说话,忍着呜咽声,不愿让眼泪掉下来,天却已经快掉下来了。
“不怕,不怕,兮儿不怕。”长臂伸展,莫天倾身抱着兮儿,轻轻拍她的背,在耳边温柔的安慰着。
知道她今晚受了太多的惊吓,自已这样残缺的身体,会伤害她孤单寂寞已久的神经,让她觉得遗憾和害怕,兮儿是温室里的娇花儿,需要他用心加倍呵护。
经历母亲离家,父亲去世,兮儿她从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冷漠无情,她是非常细腻敏感的女孩,冷漠是她保护自已的方式,她需要被保护,被安慰。
她是没经历过人情冷暖的小公主,正是因为怕她接受不了残缺的自己,他当初才决定要分手的。因为刚受伤那会儿,莫天得知自已以后可能坐起来都成问题,与其让屎尿病痛消磨了爱情,不如为了爱放手。所以,直到今晚,莫天也不后悔当初两个人分手过。
“来,你过来,我给你讲。”自己一副没有腿脚的样子,不敢唐突的去抱她怀,他指着休息椅,让她去坐一会儿,她再在水边像天塌了似的哭下去,莫天担心自己会先犯心脏病。
看他熟练的划着轮椅,兮儿心里好难受,她想帮他推,却都没来得及碰到扶手。
不但用毛巾裹着她,他还想脱下浴袍给她披上。
脱下上身的浴袍后,莫天让身体向右边倾斜,他撑着坐垫已经可以把左边臀部下压着的浴袍从后背方向拉出来,堆在了腰部。
来不及去拉扯右边身子下的浴袍,莫天已经被一双小手给按住了,“你不要动啦好不好?几岁了?这样脱衣服?”她不哭了,泪珠还挂在脸蛋上,表情却缓和了好多。
“来,给你看看,”顺势拉着她的手,他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髋骨那里。“这个是髋,也就是跨骨,我的腿原本在这里,”莫医生修长有力的手指,现场在自己身上,开始模拟当初的手术方案。
一般人胯骨突出,接下来会是有力的大腿,而他,胯骨下面身体骤然消失,什么也没有了。
“一点也没有了?”兮儿早已看出他失去了左腿,今晚却是超清完整版,看到了他真的一点点左腿也没有。
“没有了,伤得太重,骨头都……没办法长好。”骨头都碎了,他打住了,不想再说。
他身体上的疤痕都经历过后期修复,十分平滑细腻,紧紧贴在皮肤上,并不狰狞。
左腿,是取下了整条腿骨的,创口很长,延伸到**部位。右腿,还剩下一半小腿,残肢不算短,对于佩戴假肢,是比较适合的。残端因为肌肉持续的萎缩,也经历过几次调整修复假肢,最终肢体细到不能再细的形状,才固定了现在的假肢接受腔。
几年来,他一直佩戴小腿假肢走路,剩余这部分小腿原本光滑细嫩的皮肤,被磨的能看到很多很大面积的老茧,皮肤被经年累月的行动摩擦,新旧伤痕叠加起来,磨成为深色并且粗糙的质感。
不但仔细的看,兮儿也认真的摸了。他失去了一条腿,左边胯骨,肉眼可见的比另一侧窄了些,少了大腿肌肉的保护和支撑,格外单薄无助。坐姿平衡,全部依靠右边大腿,不知道腰背肌肉会增加多少倍的酸痛、变形风险给他。
唯一的一截小腿,兮儿也摸了,它还会自己抬起和摆动,扭啊扭的,像害羞似的,无所适从的被她抚摸着。
看她摸的认真,又不像是害怕,莫天又开始解释,“真的已经没事了,我恢复的很好,除了不能跑步,其他事我都可以做,可以走路、工作、做运动,也可以照顾你……你看,之前你是不是都没看出来我这边是假的?对了,我可以开车的,不过,车子需要加装残疾人驾驶辅助装置。”
“嗯,嗯,是啊。”她只能点头,他说的对,都对。
残疾人……他是残疾人。第一次,兮儿清清楚楚正视了这件事,莫天残疾了。失去了腿,永远也不会再长回来。
乖巧的点了头,其实她内心还是懵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
莫天没撒谎,但是有所隐瞒。
他当年的伤势,如果不做疤痕修复,兮儿有朝一日定会看到他身体上遍布的大小创伤。
车祸当场,莫天同车的伙伴便去世了,莫天伤的非常重,盆骨多处骨折,腿脚血肉模糊。医生和他自己都想尽可能多地保留残肢,供他以后装假肢、走路,可是太困难了,不得已才截除了整条左腿,同时加固、固定骨盆骨折。幸而手术做得好,又没有术后感染,不然恐怕骨盆都会被截去一部分。
当年的情况是,满身的管子,疼的生不如死,何时能够完全脱离生命危险?以后能不能坐起来都是未知数,还想走路?想要生活自理?
还是不要想的太多,才不会一直失望。
右腿也多处骨折,最好的骨科专家是连夜赶来给莫天做手术的,能保留一半小腿和膝盖已经很幸运。
经历数次手术,几个月后,他需要定制假肢,还有漫长辛苦的适应、康复训练,那个时候两个人如果没分手,兮儿必然会抛开一切,守在他病床前照顾,让她每天看他在生死边缘徘徊,莫天大概真的会生不如死了。
面对莫天的残缺,如果是五年前,兮儿会哭几个月。现在,她长大了,看过了太多人世间的冷暖离别,学会了接受,学会了感恩,毕竟,他还活着。
所有关于和莫天那段感情的伤心、禁忌、怨气、怀疑、害怕、犹豫,在两个人双手交握的此刻被全部抛弃了。
曾经的爱,完全被唤醒,爱,回来了。
未曾走远,被强制尘封在记忆里的爱,被一次次相遇,偶遇,主动联系,被他的温柔耐心给暖到,全部复苏。
原本他想挪到她身边跟她坐在一起,可又觉得晃荡着残肢来回转移太不美观。只好从轮椅里探身继续抱着她,柔声哄着。
“兮儿,不哭了,你戴着隐形不能再哭啦。”
被他一吓唬,兮儿立刻不哭了,盯着他黑亮如星的眼睛和瘦削刚毅的脸,娇嗔的对他说,“你什么都知道。”
“当然啦。我可以游泳的,跟过去游的一样厉害,我们俩游一会儿吧。”他希望尽快转移注意力。
低沉磁性的男声,俊美无铸的脸,成熟温柔的气息,他的男性魅力包围着她,跟莫天在一起,无论做什么,哪怕只是聊天喝茶,兮儿次次都会感觉从心底里温暖。
莫天是兮儿唯一不会抗拒的人,下意识里,他说什么,她都会点头同意。
看她点头同意,莫天又划着轮椅来到泳池边,固定轮椅,脱下浴袍,他慢慢向前挪动着身体。常年使用假肢的人,在公共场合,没有任何辅助靠残缺肢体移动的机会并不多,尤其当着心上人的面,莫天自己也有些窘迫。
“等等,我抱你。”看着缺少了肢体的莫天,兮儿觉得他应该很轻,自己可以抱他到水边。
她说要抱他?莫天被气乐了,一个劲儿的摇头,“我自己可以的。”撑着轮椅借力,他让残肢代替脚,直接触地。
会不会很疼呀?“不要……”
兮儿立刻跪在他身边,紧张的双手握住他小腿,似乎是想给他些力量,莫天空出一只手把她的手拉过来,对她感谢道,“谢谢兮儿,不过,我是要这样到地上的。”“腿”点地,膝盖慢慢跪在地上后,他的手离开轮椅,撑在了地面上。
空虚的左半边身体完全撑不起泳裤,大片空虚的部分,太刺目,让人不忍心细看他身体,却又挪不开眼不去看他。看他自己顺利的坐到地上,兮儿还是不放心,紧紧抓着他胳膊,不愿放开。
我想说的话很多很多,又不知从何说起。自己的心思说的太明了,有时候可能会让大家很讨厌。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一直做一个作者,如果喜欢我的故事,请收藏莫天和兮儿吧。
看到自己每天在努力做的事,没什么进步,我自己是很丧的感觉,会不断的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好,我知道。
如果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很少,我想我会再开别的故事,这是我目前的想法。
谢谢喜欢我,谢谢等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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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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