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颁奖晚会结束后，他们回到了位于N市的新家。

房子已经按着他们的想法装修好，墙漆和涂料的气息也在时间里散去，正安静地等着主人的入住。

谢禾之前就把汪汪接了过来，这小肥猫不愧是猫中老油条，来到新环境一丝不适应都没有，第二天就能躺在楼下的绿草地上和别的猫互相舔毛。

只是那画面确实没眼看，几只圆润肥硕的猫瘫了一地，发腮的猫脸上有种惬意的猥琐感。

为此他还和夏篌吐槽：“汪汪变得越来越油腻了，像个大太监。”

“而且为什么在之前还被别的猫摁着脑袋揍，来了这里就这么受欢迎了？”

夏篌不太了解猫的猫际圈，只得猜测道：“可能这边的猫竞争关系不是很激烈，领地意识也不强。”

“嗯……有道理，不过它能在这边适应下来也好，我就不用老担心它因为乱跑被车创飞。”

汪汪在一旁眯着琥珀色的猫眼费力舔着自己的后腿毛，闻言不是很满意地喵喵几句，似乎是在控诉这两个愚蠢的人类居然当着它的面说它坏话。

谢禾不客气地回应：“我们这是担心你好不好？为了你我还要挨家挨户给邻居送红薯干让他们帮你摁电梯!”

汪汪斜了他一眼，不是很领情地跑到门口挠门。

“你又要出去？上午不是出去过了？”

“喵～”当然。

“行吧，那你等等，我们正好要去超市采购。”

汪汪摆出一副关我屁事的表情，橘黄的长尾巴在地毯上来回摆动。

几分钟后，两个全副武装遮得严严实实的人和一只表情不耐的猫出现在电梯门口。

谢禾看着不锈钢电梯门里的倒影，低头对着汪汪嘲笑道：“你好像在果奔啊。”

汪汪没搭理他，在电梯门打开后踩着他的鞋面跳了进去。

“哎呦你又踩我……”

夏篌道：“我在外面等你。”

谢禾摇了摇头，“不用，我和你一起。”

“……”

汪汪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见面前的门开了，做出几个舒展身体的动作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谢禾摁着电梯的开门按钮提醒道：“别玩太晚，不然不给你开门了。”

“喵。”

它应了一句，扭着肥屁股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电梯门很快合上，叮的一声到了负一楼的地下停车场。

门外是昏暗空旷的环境，走在里面只有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哪怕在四季如春的城市里也显得阴冷瑟缩。

谢禾察觉到身边人的视线，对他露出个笑容道：“我已经不怕了。”

“好。”夏篌又看了他许久，才拉着他往外走去。

特别的日子将近，道路两旁的树木和店铺前都被装点上应景的红色装饰，来往匆匆的行人使得街道更加喧闹。

谢禾静静欣赏着车窗外一幕幕飞驰的人间景色，浑然没注意他们车子后面时近时远的一辆出租。

超市里同样人多，为避免暴露身份，他们倒是比之前克制了很多，没敢买太多东西，以免被发现了跑不动。

不出意料，结账时夏篌又不知从哪里提了一篮子包装文字指代性很强小盒子。

有了之前的经验，在扫货员神情复杂地问：“是一起结吗？”的时候，谢禾也只是故作正经地点了点头，没再出现过大的反应。

买来的东西被一股脑地塞入撑得看起来随时要爆炸的购物袋内。

夏篌没让他动手，一手提一个，重得像哑铃一样的购物袋在他手里就像两只轻飘飘的玩偶。

最重要的是他脸上的表情也是丝毫不费力的样子。

谢禾被他的举动打击到，他好歹也是锄地小王子好吧，为什么在他身边总像个弱鸡崽？

夏篌好似没看到他的表情，看着前面拥挤的电梯门说：“满了，等下一趟吧。”

周围等待的人手里无不提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只有谢禾两手空空，他有些尴尬，扯了扯夏篌的衣袖小声道：“你给我提一个呗。”

夏篌想了想，从购物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他，“你拿这个。”

谢禾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是他排了半个小时队才抢到的打折平底锅，据说质量很好，拍飞一头牛都不是问题。

电梯门开了，排在前面的人鱼贯而入，逼仄狭小的空间瞬间让人感觉呼吸都不畅快。

夏篌个子高，哪怕手上提着两袋子重物也能将谢禾圈入一个相对安全的夹角。

只是几乎每层都要停下再挤进些人，最后甚至有人因为想要先乘上电梯而争吵起来。

“往里面走走啊……”

“挤不进去了，你们等下一趟不行吗？”

“怎么还不下去啊……”

“好挤……”

夏篌的后背被人不断推挤着，但身形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仍是将怀里的谢禾圈的紧紧的。

谢禾感觉捂在口罩里的口鼻都要喘不上气了，他艰难地动了动脑袋：“怎么了？”

夏篌抬起一只手，费力地腾出一小片位置给他呼吸，“没事，你怎么样？要不要把口罩扯下一点？”

谢禾摇了摇头，听见电梯口的争吵越演越烈，甚至互相推搡起来，挤得电梯里的人发出不满的抱怨。

“坐不下你不能等下一趟吗？”

“你们再往里面走走不行啊？又没超重怎么就坐不下了？”

“你这人有毛病吧……”

“你骂谁呢……”

谢禾被挤得快要窒息，右眼皮突突直跳，最后他干脆大喊了一句：“再挤我放屁了!”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登时电梯内外的人停止了推搡，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向说出这句话的主人。

谢禾假装没看见，又叫起来：“啊!我要忍不住了!中午臭豆腐吃多了!”

几秒钟内，刚刚还在你死我活互相推挤的人很有默契地排队退出电梯，一些来不及跑出去的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电梯门合上，表情痛苦地捂着鼻子缩在一起。

谢禾感觉周身顿时轻松不少，他尴尬笑笑，对着四周的人道：“其实我不是……哎，别走啊……”

他辩解的话还没说完，电梯门一开，里面的人如洪水开闸般涌了出去，只剩门外昏暗的寂寥。

“有必要这么嫌弃吗？我又不是真的要放屁，一点默契也没有……”谢禾愣了半天，收回尔康手嘟囔道。

“嗯，我和你有默契就行。”夏篌憋着笑，推着他往外走。

谢禾挥了挥手里的平底锅，做出拍人的动作，语气愤愤地：“真是的，和他们说道理就当放屁，真要放屁就当道理……”

夏篌刚要回答，余光猛地瞥见一个浑身漆黑的人从侧边的角落里奔出，而他的手里，正握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

夏篌的眸子微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身旁的谢禾一把推开。

此时画面突然变得缓慢，谢禾又看见了当初将他一刀捅死在地下停车场的人，同样的身高体型，同样的严实打扮，同样在昏暗阴冷的地下停车场。

只是这次不同，这次有人将他推开。

推离仓促悲凉的结局。

慢镜头下，谢禾转动眼珠，看见推开他的那只手，他记得那只手的触感，记得它无数次温暖有力的触碰。

他是思维穿越了时间的限制，脑子里来回闪动着前世今生的画面，最后只汇聚成了一个念头：

不行，不可以，不可能。

下一秒，脑袋充血的谢禾用力稳住身形，在那人刺过来的同时挥动手里的平底锅对着那人的脑袋就是一下……

“嘭——”

平底锅带起一道劲风，“嘭”的一声巨响，那人像个即将落地的网球，还没感受到落地的实感，就被狠狠地打飞了出去。

那人来的快去的也快，几乎是一瞬间，就出现在离他们几米外的某个停车位上。

躺的很安详，手里还攥着那把钢刀。

虽然此时情况危急，但谢禾还是神经质地想到：年轻人就是好，倒头就睡。

夏篌的反应很快，见那人瘫倒没有动弹后，丢下手里的东西就去抱开始急喘的谢禾。

谢禾感觉心脏跳动的就要爆炸，耳边是嗡鸣的响声，他咽了咽有些发苦的口水，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接着，他感觉到有人将他圈入怀里小声安抚，那声音穿破耳鸣的阵痛，唤醒了发昏的神智。

“谢禾，宝贝，没事了，没事了……”

“咳咳……哈啊……”

“我在这里，没事了，宝贝别怕，一切都结束了……”夏篌感觉到他几乎是呼吸过度的急促，听见他开始小声呜咽，便更加用力地抱着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嘴里的话。

“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谢禾回过神，胡乱擦了擦眼泪去拉扯他的衣服，“你……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夏篌由着他不知轻重的动作，心疼地又拍了拍他的背。

谢禾仔仔细细地翻着他的衣服，见确实没有出现伤口才松了口气。

这时，四周开始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们这才发现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了一大圈的人。

“发生什么事了？”

“啊!那人手上有刀!”

“怎么回事啊……”

“要不要报警……”

“那两人没事吧……”

他们出事的地方离电梯口不远，刚刚一锅扇飞歹徒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被放大了数十倍，此时不被别人注意才不正常。

夏篌又捧着他的脑袋亲了亲，才拉着他起身对着周围道：“可以帮我们报警吗？”

他的语气冰冷严肃，却让人有种不自觉想要遵循冲动。

很快，有人热心地打了报警和急救电话，超市的保安也及时过来疏散在停车场内越聚越多的人。

那个被谢禾拍飞的人还躺在某个停车位里，一动不动的，看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谢禾看着就有些慌了，他也不确定自己刚刚用了多大的力，他捏着夏篌的衣服，声音沙哑的不像话：“他，他怎么样了……”

不是被他拍死了吧……

夏篌将他的脑袋靠进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不会有事的，不要担心……”

接着有保安拿着警棍上前查看，见那人确实没有动作，便拨开对方戴着的面部伪装仔细检查起来。

远处有围观的人问：“怎么样了？”

保安显然是做过应急训练的，看了几眼对着身后喊了一声：“没事，没什么外伤，就是昏过去了。”

谢禾听闻，发着抖的身体才渐渐恢复安定。

夏篌眯着眼睛往那边看了一眼，揽着谢禾肩膀的手微微收紧，“是他？”

谢禾疑惑地抬头看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围观的人群里又有人在窃窃私语：“这人谁啊？居然敢在这种地方持刀伤人……”

“看不清啊，太远了，手机拍也是黑的。”

“太吓人了……不是疯子吧……”

谢禾闻言打算往那人所在的地方看去，却被夏篌牵着走了过去。

蹲在地上的保安感觉到身后阴影晃动，侧过身体让出一个空隙。

谢禾清晰地看见那个手里拿着尖刀，一身漆黑头上肿了大包的人的面容，不是别人，正是和他们颇有渊源的李长歌。

他的思维有些混乱，看了好几眼，确定想要拿刀捅他的人就是李长歌。

此时宿命的河流里像被丢下一颗落石，击起层层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