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麻烦

此时,太阳已经躲到了大山后面,西边的云彩变成了血红色。天色将黑未黑,整个村子像是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黑纱里,零落的村屋里透出几缕炊烟。

奇怪的是,偌大的村子里空荡荡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叶平安微微皱眉,自从到了村子,心中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们开过来的小轿车就停在村子口,下车后,王竹去一边打电话,申大师就掏出罗盘对着周围比划了半天,微微皱眉。

王竹挂断手里的电话,笑着说:“我也研究过些风水,据说这种三面环山一面环水的地形叫做玄武,是出了名的风水好地。可是据我所知,石泉村从建国前就是有名的贫困村,这么多年来县里也有各项政策倾斜,可是这里交通闭塞,土壤也不好,根本发展不起来。可见,风水一说也并不是都准。”

申大师摇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个三面环山也是有说法的。从咱们风水上来讲,讲究的是紫气东来。可是你看看石泉村的三座山,刚好是西面南面和东面。这样一来就把祥瑞之气完全挡住了。而且你看西边这座山特别的高,估计下午5点就看不到太阳。这是风水上最忌讳的,意预“不可善终”!”

叶平安站在一边听申大师说讲风水,注意到不远处的路尽头远远的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

“这个村子的风水确实不太好,是不是村子里意外死亡的人特别多?”申大师接着问。

“这倒是。”走近的男人插口道:“村子里地处偏僻,有一些小孩经常不听话去山上乱逛、或者去河里游泳,每年都会有一两个出意外的。这也正常,每个村子都这样。”

“三位是从燕京来的领导吧?我是石泉村的村支部书记和主任石来胜,不好意思,来晚了。”男人大概50多岁,像是干惯农活的,法令纹很深,看起来有点凶。

王竹主动介绍:“我是民宗局的王竹,这位是叶大师和申大师,我们主要是来调研宗教工作的。”

石来胜秒懂,他扫了申大师和叶平安一眼,热情的抓住了申大师的手用力晃了晃:“大师,总算把你们盼来了。快,到家里坐。”

申大师不好意思的看了叶平安一眼,还是捋着胡子跟石来胜并排走在前面。

叶平安和王竹跟在后面,村子里安静的有些不寻常,明明是饭点,走在村中的小巷上也只能听到前面石村长说话的声音,好像周围的房子都是空的,可是叶平安分明看到左边的房门微微敞开一条缝,隐约的透出了一只眼睛,可是当她仔细看过去时,房门却紧紧闭着。

王竹小声的说:“这个村子里一直以来都挺封闭的,没怎么见过外人,也不喜欢跟外人打交道。我上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叶平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石村长似乎早就知道贵客要来,早早的备好了饭,正正方方的饭桌上板板正正的摆了六个菜一个汤,上面用盘子倒扣着。

他一进门就招呼家里人过来打招:“这是我媳妇,娘家姓杨,你们叫他杨大嫂就是。”

杨大嫂略显局促的笑笑,两只手不安的在身前的围裙上抹了又抹:“农村也没什么好吃的,你们别介意哈。”

“我家里还有一个儿子,当兵了不在家。”石村长招呼大家坐下:“农村条件差,招待不周哈。”

杨大嫂把倒扣的盘子一一掀开,有炖的鸡,炸的鱼,蒸的排骨,还有葱花鸡蛋土豆丝和绿豆芽。

申大师笑着说:“石村长太客气了,这饭菜也太丰盛了,我光闻着味肚子里的馋虫都出来了。”

石村长笑的一脸褶子:“我还准备了点自己酿的粮食酒,大师尝尝不?”

“那我今天有口福了!”

杨大嫂端着盘子去了厨房,并没有上桌和他们一起吃。

申大师和石村长几杯白酒下肚,脸上泛起了潮红,称呼也由原来的大师村长变成了老哥和老弟。

叶平安和王竹一边吃饭一边听石村长诉说着自己工作的艰辛。

“我这村长当的不容易呀。”石村长喝的眼里都是红血丝:“村子里的壮劳力都走了,剩下一堆子老弱病残。今天这家地里没人干活,明天那家里又生活困难,我帮谁不帮谁都是错。”

“我干了30年的支部书记兼村长了,不说有多大的功劳,可也把这个村治理的平平整整的。县里今年就要给我办退休了,临了了,村里出了这事…”石村长情绪激动的捶桌子:“我怎么对得起组织上对我的照顾?村子里年轻人临走之前把家交给了我,现在变成了这样,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叶平安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申大事端在手里的酒也放了下来,他拍了拍石村长的肩膀,话里带着几分醉意:“老弟,你尽管放心,我们就是来解决这件事情。我在燕京混迹多年,谁不知道我是武当正统出身?这点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你就放100个心好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申大师和石村长两个人因为醉酒没起来,只能由杨大嫂带着叶平安和王竹了凶案的现场。

路上王竹有意识的问了石泉村的基本情况,村子里有100多户人家,但是近些年有能力的年轻人都举家搬走了,目前也就剩50来户村民。村里共三个村干部,石来胜是村长,杨大嫂是妇女主任,还有个石春花是村里的会计。

说起这个石春花,杨嫂子的话明显的多了起来:“春花是个命苦的人,前些年一家人一直在外边打工,结果坐车的时候出了意外,男人当场没了,儿子也成了植物人。孤儿寡母的没法生活,这才回了村。当家的看她可怜,就把会计的工作给了她,每个月1000多块钱,好歹够俩娘俩生活的。”

说话间,两个人刚好路过一栋石头院子,杨大嫂用手指了指:“这就是春花,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她都在家里照顾孩子,隔一段时间就带孩子去看一趟医生。唉,也是怪可怜的。好在村子不大,事也不多,有点小事我们两口子都干了,一般的也不麻烦她。”

杨嫂子又带着两个人走了近20分钟,远远的看到山脚下立着的三栋房子,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二妹子,那就是…你们要找的地方。”杨嫂子用手指了指:“他们三家是三兄弟,也是我的本家,从左到右依次是杨钢,杨铁,杨桐。我就领你们到这儿吧,我的八字比较轻,此事之后,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我就不过去了。”

杨大嫂脸上还带出些不好意思。

叶平安转头看向王竹:“要不你也在这等着?”

王竹犹豫了一会儿,她只是一个20出头的年轻小姑娘,案发现场的照片都没敢看第二眼,更别说进那三栋死过人的房子了,只是她看着叶平安年纪轻轻的,又是个小姑娘,让他自己过去心中又有些过意不去。

王竹脸上带出几分纠结:“你自己行吗?”

叶平安失笑:“你忘了我是干嘛的?在这等我。”

杨家三兄弟的房子都是临河而建,相互之间隔了十米左右,高低错落。

可能是因为常年晒不到太阳的原因,一靠近院子就觉得有一股湿冷之气迎面扑来。

叶平安揪着兔子玩偶的耳朵从兜里掏出来:“大黄,你看看这房子有什么问题吗?”

院子里和房间里还保持着案发时的样子,只是血迹已变成了暗红色,地上还有白线绘画的尸体的样子。

叶平安挨个屋子转一圈,看着地上和屋顶的血迹,结合看过的材料,脑子里浮现出了案发的过程。

半夜,女人迷迷瞪瞪的从床上坐起来,走到厨房里拿了把剁骨刀,先回到卧室对着男人的脖子划了一刀,这一道比较轻,血喷溅到了屋顶,男人却没有立刻就死,而是捂着脖子向外跑去。

这一刀割断了气管,男人张着嘴呼救却没有打出声音,而是被女人从后面追上,疯狂的在背后砍了几刀。

男人终于失血过多倒在客厅里,女人冲上去拿刀在他胸口用力扎着。

而后是两个孩子,死法基本上如出一辙。

女人把尸体拖到客厅中央摆成一个圆,最后用刀划了自己的脖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让人对孩子下毒手呢?

从这个角度看,女人确实很像是被鬼上身或者是中了邪。

“大黄,你感觉到了什么?”叶平安溜了一圈大黄问。

大黄:“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你是不是还没有恢复?”叶平安皱着眉头。

大黄声音异常严肃:“我早就好了。但是这个地方太邪门了。按理说横死的人总会有怨气遗留,可是这里,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干净的可怕。”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叶平安,这回恐怕又麻烦了。”

叶平安又去了其余的两家,结果也是一样。

屋子里非常的干净,没有任何巫术、魂魄、怨气的痕迹。

大黄一只畜牲被人掐死了尚有不甘,这三家人遭此劫难真的一点怨气都没有?

叶平安越想越不对劲,一个电话把申大师叫了过来。

此时已是中午12点,一天之中阳气最盛的时刻,可是呆在屋子里却感觉浑身发凉,一股阴冷之气顺着小腿往上爬。

申大师的酒还没醒,进屋的时候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屋子里怎么这么凉?”

叶平安说:“这房子就在山脚下,常年见不着阳光,又挨着河,凉一些也正常。”

申大师依然皱着眉头:“这屋子的风水真不好,不知道这家人怎么能住这么长时间的了。”

“听杨大嫂说,这三家的老爷子是三兄弟,从小父母就去世了,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家里穷,只能从山脚下开始房子。三家都有儿子,不过外出打工了。听说现在还没联系上,后事都是村子里给办的。”叶平安边介绍情况边领着他去屋里转了一圈。

看到墙上地上的大片血迹,申大师到抽了一口凉气,缩了缩脖子:“小叶,刚才你就自己呆在这里?你不觉得有点…渗人吗?你一个小姑娘家胆子还挺大哈。”

胆子…大吗?

叶平安想了想,还真是。

从小爷爷就总说她是傻大胆,别人遇到了事情都是害怕的向后退,只有她傻不拉几的向前冲,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害怕。

“申大师,你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叶平安问。

申大师掏出罗盘,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嘴里边念念有词,最后一脸正色的对叶平安说:“这房子的风水不好,住在里面的人容易出意外。”

叶平安扯扯嘴角:“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我刚刚看了一圈,发现案发现场没有任何怨气,连受害人的魂魄都没有。您见过这种情况吗?”

申大师捋了捋胡子:“奥,这么奇怪吗?我倒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叶平安有些丧气,就见申大师话头一转:“但是我听长辈说过,人死之后,魂魄也是分等级的,死的越惨力量越大。所以有些人发明了一种邪术,先把受害人虐杀致死,然后再收集死者的魂魄,用来达到治病或者长生不死的目的。”

“那您看,这次的事件属于这种情况吗?”

申大师又缕缕胡子:“不好说。听说那波人早在20年前就被宗教委员会消灭了,咱也不知道有没有漏网之鱼啊。”

线索又断了。

叶平安有些烦躁,索性背着桃木剑带着大黄在村子里溜了一圈,走到西南角的时候,正看见杨大嫂带着王竹从一家院子里出来。

“叶大师?”王竹高兴的挥挥手打招呼。

叶平安慢吞吞的走过来,这才发现他们身后跟着一个瘦弱的中年女人,头发很长,瘦的脸上几乎脱了像。

叶平安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女人不自在的向后缩了缩。

“这就是咱们村的会计石春花。”杨大嫂热情的介绍:“我腌了点黄瓜咸菜,顺路给她送过来呢。”

“春花,这是城里来的叶大师。”

叶平安微笑着石春花点头打招呼,却不妨石春花把头转了过去。

叶平安一愣自认不是多讨人喜欢,也没有惹人讨厌到连看都不愿意看的地步吧。

杨大嫂笑着打圆场:“春花性子内向,怕见生人。叶大师别介意啊。那你赶紧回去照顾有福吧。”

石春花轻轻应了一声,回头进了门,转身把大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杨大嫂尴尬的对叶平安解释:“自从她男人和儿子出了事,她就不大爱说话,并不是针对谁,叶大师别介意。”

王竹也跟着说:“对,她连家都不让我们进,刚刚就在门口把咸菜递给她了。”

叶平安再次重申了一下自己并不介意,跟着杨大嫂回家吃午饭了。

到了下午,申大师的师叔一行终于到了,申大师带着王竹和石村长老早的就去村口迎接长辈,叶平安不想跟着凑热闹,又去了案发的现场。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的原因,屋子里更加的阴沉,叶平安一进屋,就感觉到暗地里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的盯着她。

“大黄。”叶平安在脑子里轻轻的呼喊:“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

大黄从她口袋里探出头来,视线转了一圈:“没有啊,你是不是害怕了?”

叶平安微微皱起眉头,打开了屋里的灯,昏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房屋的每一个角落,雪白的墙和阴暗的血迹形成了更加鲜明的对比,让人触目惊心。

叶平安扫了一眼,就把视线移开,突然间她好像发现了什么,走到了用白线描画尸体的地方。

杨大刚家里的地还是泥土地,但是经过人长年累月的积攒已经变得十分平整,但是就在白线画出圆圈的正中间,有一小块土微微的凸起,仔细看过去,那些泥土的颜色和周围的也不太一样。

叶平安用手指轻轻抠了抠,土块很容易的被抠出了一个洞,她又试着抠了抠别的地方,发现那些土块已经被踩的十分结实,手指的力量只能抠点薄薄的一层土皮。

“这个洞到底是谁挖的?里面放的什么东西?又是谁拿走了?”叶平安自言自语。

院子里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听声音似乎是朝着房门走过来。

叶平安微微歪头,敏捷的躲到了房门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似乎看到了屋里的灯光,脚步微微一顿。

叶平安暗叫了一声不好,果然听到脚步远离的声音。

她顾不上别的,转身从门后跳了出去:“别动。”

那人一愣,下意识的转过了身,居然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一身湛蓝色的道服。他个子很高,头发垂直到了肩膀,上半截在头顶扎了个丸子头,如此打扮却不显得女气,反而透着一股温润之气,乍看上去像是个古代的翩翩贵公子。

年轻男人也没想到跳出来的是一个女人,微微一愣后,问:“姑娘和这屋主有什么关系吗?”

看他这打扮就知道是申大师的同门,叶平安收起满身的戒备,笑着打了个招呼着:“你好,我叫叶平安。跟着申大师一起过来。”

“你好,我叫沐川,是武当归一派的弟子。”年轻男人自我介绍,目光却忍不住的在叶平安脸上流连。

刚才他听申大师说叫了一个小友过来帮忙,怎么也没想到,那人居然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沐川不小心和叶平安的视线对上,她的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浅浅的褐色,看人的时候眼里好像有一层水光,让人不小心就要溺死在里面。

沐川的心猛的一跳,把视线移到了旁边。

“嗯。”沐川感觉到自己的耳垂开始发热,连忙转移话题:“你刚才在屋里有什么发现吗?”

叶平安把他领进屋,给他看自己刚挖的小洞。

沐川屈腿蹲下,把食指伸进洞里,认真的量了一下洞的大小,然后捏了一小撮土,放在鼻尖闻了闻。

“怎么样?”叶平安眼巴巴的问。

沐川把土扔回去了,掏出一条手帕擦了擦手:“土里有血腥味,看坑的位置大小,还有案发的现场图,我猜这里面可能放的是一块玉。”

“玉?”叶平安一愣:“放玉干什么?”

“我们中国人历来讲究遇事保平安。其实玉石是一种媒介,它可以吸收能量,然后再释放。这能量可以是正面的,就能够保人平安。也可以是负面的,可以吸附人的魂魄和怨气。”沐川耐心的解释。

叶平安恍然大悟:“所以现场才没有任何的怨气和魂魄?都被玉石吸走了?”

见她这么快就能明白,沐川赞许的微微一笑:“具体的咱们还得去其他两家看看。”

说完出了门去了其他两家。

叶平安现在的感觉好像是上大学的时候和学霸分到一组做课题,学霸知识渊博、逻辑清楚,她只需要跟在后面,就能得到完美的实验结果。

果然,跟着沐川溜了一圈,就能下结论了。

“每个阵法的坎位都被放置了法器,初步可以断定,这是一种用于收集横死之人魂魄和怨气的阵法。”沐川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来:“我记得道观里有一本书,上面有描写了各种邪门咒术,其中就有这一种。”

“这是一种以魄养魄的法子。”沐川说:“用温和的玉作为中介吸收能量强大的魂魄,反哺给受伤严重的魂魄,以形养形,达到快速医治的目的。但是这种法术有一个缺点,玉石并不是真正的法器,不能够长时间的禁锢魂魄,所以施术之人必在附近。”

叶平安的脑子转的很快:“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是既在村子里居住,又受了重伤的人。”

沐川嘴角微微扬起,温和的眼里满是笑意:“没错。村子里的人不多,具体的情况问一下石村长就明白了。”

居然这么容易就得到了答案,叶平安看向沐川的眼神中不禁夹杂了一丝敬佩。

武当不愧是道家正统,连沐川一个年纪轻轻的道士都如此的厉害,那申大师的师叔不知道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

说话间,叶平安远远的见申大师陪着一个长胡子道人走了过来。

想来这就是他师叔了。

年纪比申大师略长一些,胡子也略长一些,长头发扎成一个稽盘在头上,身材瘦削,看着就有股仙气飘飘的感觉。

叶平安顿时肃然起敬,正想上去打招呼,就见二人面朝他们施了一个礼。

“给小师叔问好。”

叶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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