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午有事。”

短短五个字，纪橙月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确认自己这是被婉拒了。

她猜度这多半是萧遇的托词，之后才知道他没有敷衍，而是确有其事。

既然从学校回来了，怎么也得去别处转转再回去。

看到餐桌上包装精美的阿胶礼盒，她决定中午去找干妈吃饭。

从小干妈就溺爱纪橙月，在那儿她肯定不会受冷遇。

“橙月啊！”干妈刚查完房回去就接到了干闺女的电话，“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你居然想起我来了！”

把保温杯接满水，干妈坐回办公桌旁笑语盈盈接电话。

纪橙月这孩子从小就讨人喜欢，只要有她在，周围的氛围都很和乐，天生是能给人正能量的小太阳。

现在只要纪橙月给亲朋打电话，几乎都会被人调侃一番最近没有问安，她心虚，只好厚着脸皮撒娇哄人：“我这不是刚进大学校园需要适应的地方多嘛。今天刚有空，马上就想到了给您请安！”

幸好现在晴空万里，不然睁眼说瞎话很可能要遭雷劈。

“你就会哄人！我上午有些忙，你快中午的时候再过来，干妈带你去吃好吃的。”

纪橙月的干妈姓徐，是医院资历深厚又技术精湛的名医，在茗城颇有小名气。

“好嘞！”纪橙月痛快答应，“我出门的时候再给您发消息。”

其实这次去看望干妈除了日常问候，纪橙月也想从大人那里打听一些父母的情况。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现在爸妈的关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微妙。

就像海上有海啸来临时，海面看起来再平静也有些微的征兆，她不想将来真有变故时再措手不及。

将近十一点时，纪橙月拎着礼品盒准时从家里出发。

到医院打车不过二十分钟，如果干妈没有忙完她就在办公室等会儿，顺便看看附近有没有新开的菜馆。

“小橙月来啦！”

纪橙月还是来早了，干妈的同事看到她后热情招呼，好几个有年龄的医生对她都很熟悉。

“我干妈还在忙吗？”

纪橙月把礼盒放到她干妈徐主任办公桌旁的搁物柜上，一边跟旁边的阿姨搭话，一边顺手把桌面上的资料规整了一下。

旁边的阿姨正在换衣服准备去食堂吃饭：“对，有位VIP病患的家属前来探望，你干妈是咱们这里的活招牌，怎么也得过去露露面。”

纪橙月知道，这里有很多非富即贵的上流人士，有的需要做专业的康复锻炼，有的长期需要精心护理，还有，昏迷多年的植物人。

这些她都听干妈提及过。

“我先去食堂吃饭了，你要一起吗？”阿姨招呼纪橙月去吃饭，因为她也不确定徐主任什么时候能回来。

纪橙月抬手看了看腕表，已经将近十二点，她和干妈还有话说，于是笑着拒绝了对方的好意：“阿姨您先去吧，我得让我干妈请顿大餐！”

医生阿姨顿时了然，笑笑转身走了。

偌大的办公室只留下百无聊赖的纪橙月一人。

她先从搁物柜上取了个一次性纸杯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然后摸出小挎包的手机开始刷朋友圈。

她还特别点进萧遇的朋友圈看了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是不久前他们还在聊天，纪橙月都怀疑对方是不是删除了自己。

真是一点分享生活的情趣都没有。

不知不觉，墙上钟表的时针已精准指向十二点，就在纪橙月犹豫要不要去找找干妈时，右手边下面的抽屉传来了伴随着“嗡嗡”声的电话铃声。

拉开抽屉一开，原来是干妈的手机。

来电号码并没有备注姓名，纪橙月怕对方有重要事宜，于是赶忙拿起手机去找干妈。

她站在门口正要问路过的护士知不知道徐主任在哪里，就看见对面走廊里，干妈随着几位着装讲究的商务人士向她走来。

纪橙月本能要上前递手机，然而一个眼尖发现紧接着从后面出来的居然还有萧遇。

此时他一边走，一边低头跟旁边另一位医生在咨询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纪橙月不禁疑惑，萧遇怎么会在康复科？看起来还轻车熟路的样子。

等等，不对，她猛然想起，刚开学她来医院看腿伤那次也碰到了萧遇。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当时好像同样是从康复大楼的方向出来的。

纪橙月手里的电话铃声在循环一遍后悄然止声，屏幕轻微一震，将未接电话的提示留在了上面。

这时纪橙月才反应过来，而干妈也已经走到跟前。

“谢谢徐主任，我儿子就有劳您继续费心了，公司最近业务繁忙，可能要频繁出国。如果有急事请联系我的秘书或者我小儿子。”

眼前衣衫华丽、气质显贵的女人一看就是事业女强人，她跟徐主任介绍的小儿子是，萧遇。

那在康复科住院的是萧遇的哥哥？

她好像从未听人说起过。

徐主任夹着厚厚的病历本，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笑着点头，表示他们肯定会对每一位病患悉心护理，家属无需担忧，这是医护的责任。

萧遇的母亲没再多言，跟徐主任一众点头告辞，继而携着随从往外走。

倏然，她好像刚想起什么，止步转身又与尚未跟上的萧遇交代，她下午还要赶航班，现在需要回公司开临时会议，就不陪他吃午饭了。

萧遇仿佛早就习以为常，淡淡回了句：“嗯，好。”

母子俩就此作别，没有多耽搁一分钟。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萧学长！”

目送萧遇的母亲离去，纪橙月拖着长腔跟早已看到她的萧遇打招呼。

这句话像是玩笑，但其实双方在此偶遇都很意外。

“徐主任是你干妈？”

刚才萧遇就注意到纪橙月给徐主任递电话时的称呼，没想到她们还有这一层关系，可见人生真是个圈子，兜兜转转，会相遇的人怎么都会见到。

“嗯，对，我奉我妈的命令来给干妈送礼盒。”

纪橙月本来想跟徐主任吃饭，无奈刚才找徐主任的电话是一位病患家属打来的。

那位病患不遵医嘱非要强行出院，回家后又突发险情，此时120已再次将人接走，徐主任需要马上召集其他专家开问诊会。

说着，徐主任已经换了衣服从办公室跑出来，告诉纪橙月今天没空陪她了。

“没事儿，干妈您先忙，过几天我再来请安。”

纪橙月懂事乖觉，徐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就被一众医护簇拥着匆匆走了。

纪橙月回办公室拿上自己的包，跟萧遇并肩往医院外面走。

“你现在可以请我吃饭了吗？”

她刚才听得真切，萧遇被妈妈放了鸽子，她也落了单，两人正好一起做个伴。

萧遇也没再故意拿强调，而是直接大方了当地问她想吃什么。

“小龙虾！”

刚才纪橙月在美食app上搜过了，医院附近的小巷里开了一家麻辣小龙虾，据说还研发了很多新口味，她特别想尝试。

“走吧。”

萧遇对吃什么向来兴趣不大，他不挑食，遇到合口味的就多吃点，不感兴趣的少进些，主打一个没所谓。

平日宿舍聚餐也是，地方大家挑，他的作用就是纯陪伴

今天不是周末，餐馆里吃饭的客人不算多。

他们挑了二楼一个临窗的位置，透过窗子能看到马路对面公园里的荷花池。

此时已过了荷花盛放的季节，碧绿开始衰败，粉红的鲜花也只有零零落落少许。

不过“留得残荷听雨声”，也别有一番意境。

萧遇不太能吃辣，于是纪橙月就点了两份，一份钟爱的麻辣小龙虾，还有一份新品金汤口味的。

在等上菜的时间里，萧遇给纪橙月和自己斟了杯绿茶，他今天穿了件及腰的棕咖色外套，里面搭了件薄款黑毛衣，利落干练，简约帅气，不是纪橙月自卖自夸，萧遇往窗边随意一坐，就是一道亮眼的风景线。

“萧哥，在康复科住院的是你亲哥吗？”

纪橙月一边品茶，一边闲话，她刚才在医院听了个大概，但还是有些不确定。

萧遇翻菜单的手指一顿，须臾又继续动作，想挑两款不错的甜品。

“嗯。”

不知道他是不是不想提，回应看起来有些冷淡。

纪橙月的本意是多了解一些，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毕竟她妈妈以前也是医生。

她想法单纯，完全没其他意思。

“他怎么了？”

萧遇挑了半天也没喜欢的，“啪”一声合上菜单推给了纪橙月。

纪橙月随手接过并没有翻，她双目澄澈纯真地瞅着萧遇，不明所以等待回答。

面前的女生坦率明朗，与窗外的太阳一样温暖耀眼，什么不见光的心思都没有。

萧遇静静回望她半晌，眼眸垂动，好似轻轻叹了口气，终是淡淡开口：“植物人。”

植物人？

纪橙月万万没想到他哥会是康复科最严重的那一种。

“对，对不起啊。”她的心瞬间由高空抛下，刚才还云淡风轻，此刻骤然沉没海底，“我真不知道。”

她神色惴惴，语气怯怯，为自己的莽撞抱歉，她自责太没分寸感。

与惶然不安的纪橙月相比，萧遇表现得平静多了，至少面上看不出太多波动。

“没关系，都挺久了。”

两年前萧遇刚高考完没多久，他哥在去公司开会的路上遭遇连环车祸，曾经显贵世家的天之骄子一朝陨落，父母别提多痛心失望。

所以，家里的责任就落在了次子萧遇身上？

所以他曾说过的不会在大学里谈恋爱也不全是托词？

父母过高的期待，家族传承的压力，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背负。

这是他的责任。

也是家里唯一的选择。

纪橙月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复杂心情，汹涌的憋闷似乎要把心脏撑破，她一个外人听了都一时难以接受，更何况是作为手足的萧遇呢？

“就是，就是我干妈不是一直在康复科嘛。”纪橙月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又怕一开口又找事儿，她扣着指甲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反复斟酌才吭吭哧哧开口，“有好几例植物人病患清醒过来的案例，只要坚持治疗，说不定哥哥也会很快醒过来！”

人生尚有希冀，一切就都还有可能。

萧遇早已不是小孩子，心智足够成熟，哥哥的事是很难过，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提的忌讳。

倒是纪橙月像闯了大祸的小孩，自责得都快哭了，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脸上的表情有多可怜兮兮。

萧遇心生不忍，勾着嘴角笑笑刻意转移了话题：“别动，小龙虾上来了。”

正好店里的服务员端着托盘前来上菜，刚才的话题才勉强生硬转折。

“我最会剥小龙虾了，萧哥你别动手我来！”纪橙月感觉自己冒犯了对方，又想让萧遇开心一点，于是撸起袖子准备大显身手，“以前过年的时候我们家里人比赛剥虾，没有一个人赢过我！”

纪橙月沾沾自喜，又回复了笑脸。

萧遇看得出来，她在故意耍宝逗自己开心。

那天，纪橙月沉浸在剥虾的专注中，完全没注意萧遇看自己的眼神。

如果你看过爱人的眼，你就会知晓对面坐着的也是位陷入爱河的痴心人。

“你不太能吃辣，麻辣的我只剥了两只，你尝尝味，金汤的可以多吃些。”纪橙月扬言带手套影响自己剥虾的速度，她果断选择了徒手剥，以至于有人打来电话时，腾不出一只干净的手，只能向萧遇投去求助的目光。

萧遇说了好几次戴手套，不然容易划出伤口，无奈她固执不肯听。

现在倒是示弱了。

萧遇好笑地看着她，纹丝不动，直到她又央求着叫了声萧哥，他才伸手拿起她手边的手机帮忙摁了接通键。

电话是姜小雨打来的。

纪橙月就着萧遇的手侧耳倾听，恍惚间她的耳朵好像蹭到了萧遇的指尖，点点凉意，酥酥麻麻，脸不争气地开始不禁泛红。

“有事吗？”

萧遇刚想把手机还给她，纪橙月打断了他的动作。

“没什么事，就是小雨给我介绍了份兼职，那边需要我们的身份证照片登记。”纪橙月如是所说，“我相册里有身份证照片，萧哥你帮忙发一下。”

相册毕竟是**，萧遇不太确定地挑眉询问。

纪橙月大喇喇道：“放心看，我对你没有秘密。”

萧遇汗颜，没来由又被人调戏了。

身份证照在设置了密码的相册里，萧遇听她指挥顺利找到指定相册并打开。

纪橙月还在奋力剥虾，许久，才发现萧遇不说话，就那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灼灼的目光颇有审视味道。

纪橙月顿觉不详，咧着嘴尬笑忐忑询问：“怎么了？”

萧遇冷哼一声，没好气地把手机屏幕翻过去，直接怼到纪橙月眼前。

妈呀，这，这也太倒霉了吧。

照片居然是白稚偷偷传给她的那张萧遇在宿舍换衣服的照片。

裸露的腰部线条分外明显，让人想入非非。

“萧哥，你，你听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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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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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