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虽然她一向知道自己记性不好，但也有点惊讶。
“不不不，准确来说是我见过你。”俞宁晃了晃手机，“我有个朋友是网球教练。”
“施哲安？是他发的训练图吧？”陶知韫想起这码事来，了然点头，“我以为又是我忘记了见过谁。”
“听你这么说你忘记的不少。”俞宁笑笑，盯了会儿手机，“算了，没一个靠谱的，我能蹭你朋友的车吗？”
“应该可以，他不会太介意……”她扫了眼聊天记录，又息屏，满脑子绕着那句【那你等着我】
她有过很多次等待的时刻。有时候提前知晓，有时候被动等待，在很早之前会像《小王子》中狐狸所说，在三点就开始期待。
后来那种激动被磨灭，只剩下无奈与心伤。
今天虽然在等，却能感觉到空缺的那片原野，有一簇火燃了。
忽然，手机开始在手中震动，吓得她差点没拿稳要跌，“喂？”
“住的地方叫什么？我大概还有十分钟会到。”话筒那头，周陌川声音平静。
“明月客栈。”
“东西都收好了？”
“嗯。”
“饿了吗？等下想不想去吃东西，我记得景区那边吃的不多。”他一如既往的周到，“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吃的话我们可以找私房。”
“不饿，我中午有吃东西。”她捏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周陌川，你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到？”
等待，有一两个小时的等待，也有七八年的等待。
“我本就在溪宁市这边出差，这两天雨大，我猜过你住在景区可能会遇到麻烦。”在这一点上，他很诚实，“我原本以为你会主动问我，后来我没有等到，所以只好主动来问你。”
陶知韫心一顿，“谢谢你。”
“道谢的话就当面说吧。”
电话放了没多久，冷寂多时的道路终于有车行驶，最终停在客栈门前。
她看到他撑了那把黑伞走过来，自然地接过她手中行李，放在后备箱后再来接她，“冷吗？”
“还好。”
他的伞有一半落在屋檐外被雨敲打，另一头罩在她头顶，像特意撑开的独属于两人的天空。
“等等，”她叫停他的动作，“我有个朋友，可能要和一起下山。”
“朋友？”他有些疑惑，在看到客厅走出来的人后眉毛微拧，“她？”
“周陌川？”俞宁背着包喊出他的名字，“哦——”
“我好像不用特意介绍了。”陶知韫深思，“你们认识？”
“是朋友。”俞宁解释，又转向周陌川皱眉，“我还以为你不回消息是开会没时间呢。”
“的确没看到。”周陌川的手虚搭在她肩上，带着她往副驾走，“你先上车，副驾上有一块毯子。”
她其实有被冷风与雨吹得发抖，但是刻意控制住的话，不会太明显。但他肯定看出来了，才会想到先送她上车。
“好。”
伞一直护在头顶，当她坐稳拆开时，发现这块小枕头拆开的毯子是一棵树，和她头像很像的一棵树，却和低调奢侈的车内饰不太搭。
隔着车窗，她看不清楚两位老友说了什么，只感觉他们两人速度很快，在谈完以后便都利落地上了车。
“还冷不冷？”周陌川坐稳后问她。
“不冷了。”陶知韫摇头。
她往后看一眼，俞宁坐上车后就闭了眼睛，准备呼呼大睡。手顺着毯子上的线条勾着，然后问他：“你的事情都办完了吗？
“送你到家就算办完了。”
“我说公事。”
“昨天就结束了，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她微微一顿。
车缓缓过桥，瞥见桥边翻滚的河水，已逼近桥面。陶知韫停下想继续往下攀谈的心思，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哇”一声。
“还好来得及时。”周陌川也同样看了一眼，感叹。
“这边常常会淹吗？”她问。
“听说下很久的雨才会。”他回。
那种对关系的思索又不合时宜地漫上来，碍于俞宁就坐在后面不知是睡还是醒，她不可能开口。
想象力丰富的人会亡于思索的浪潮。
“不要总憋着气。”他在等待红绿灯的间隙开口，然后微微靠近她，“是车里空气很闷，还是……你在怕我？”
车窗陡然下落，迎面而来的风与雨丝将濒临溺亡的人拯救。
她大口呼吸，摇摇头。
“猜到你可能不饿，就只带了这个。”他手掌摊开，掌心躺了两颗圆滚滚的糖。糖纸包装特意做成的橙子样式，糖纸尾端都是绿色。
“谢谢。”陶知韫心想缓和气氛，礼貌接了过来。
指尖挑开糖纸放到口中，迎面而来直冲天灵盖的味感——酸的！
她含着糖不可思议地去看周陌川，拧起的眉毛将此刻崩塌的情绪暴露无遗。
酸的！还是这么酸的糖！
好狠的心！
心态总平淡如水的周总终于发现不对，再拿了一颗糖自己剥开来吃，然后在感到冲天的酸味后忙不迭解释，“我买的时候没试，我以为糖都是甜的。”
念在理由充足且他和自己共甘苦后，陶知韫暂时原谅，“算了没事。”
耐不住酸味后咬破糖果，陡然流出的橙子甜溢满口腔。恰到好处的甜香没到齁甜的程度，她有些惊喜地看着他，“有流心，流心是甜的。”
“那就好。”周陌川舒了一口气，瞄准灯变换后再次启动车。
飞速行驶的车会带来阵阵过于凉爽的风，所以这次启步后，车窗被重新合拢。
她却再没感受到那种闷在胸口的压力。
“尝到甜味了吗？”她侧身问。
“嗯。”却不是和她一般咬破的，忍下漫口的酸后，流心才随着温度融化。
“我以为你是要整我。”陶知韫靠回去，轻叹一口气。
“整你就不会来接你，哪里有拿着酸糖做把戏的，小孩才会这样玩。”
“笑话我？”
“真没有。”
陶知韫手里捏着那颗糖把玩，脑子里切回几个画面，想到之前有人真和她玩过这样的把戏。在作弄过后，甘愿花几天的时间来哄，一起去玩，或者奉上她想要很久的物什。
当时怎么瞧不出小孩子把戏。
糖纸抿了又抿，最后还是抓在手里，放进了包中。
酸得咋舌，就是内心再甜也抵不住那股冲脑门的酸味。
“回去后买甜的，不带酸味的那种。”
“小孩才喜欢吃糖呢。”陶知韫摇头，却是有些孩子气地回。
“那买果满园家的橙子。”
陶知韫瞪他一眼，又自己戳破了气球一般泄了气地转回去。
他倒真也像是哄小孩，可是对谁都这样吗？
这句话太明显，又太有锋芒。像独独讨一个特别，偏又将自己架在高位上低不得头。
“我自己买。”赌气地，却又不甘愿地承认他的确掐准了她饮食的喜好。
“但你家里……好像已经有一箱了。”他有点迟疑，似乎是在回忆。
“什么时候有的？”陶知韫比他还摸不清，有点疑惑。
“前两天纪循拉人开露营派对，我喊了江芷一起。结束的时候水果没吃完，江芷就把那箱橙子搬回去了。”
“……”陶知韫无语，一时不知道开趴买一箱子水果离谱一些，还是江大小姐把橙子都搬回家要离谱些。
哦，好像是记得这人前两天给她发了条消息，说家里屯了好吃的等她。
她低头在手机上问江芷确定以后，再去看他，“谁家好人买一箱子橙子当露营食物，真有人吃？”
“切了个果盘，用了两颗。”他答得不急不缓。
“一箱子，得吃多久才能吃得完。”陶知韫有些愁。
“再开一场露营派对就好。”周陌川笑一声，答。
“再开五场都无济于事，也就能吃掉十个。”她有模有样地回，“不如都还给你好了。”
“可不是我开的派对。”
“不是你开的派对不代表没买橙子。”陶知韫坐回去，“我找找有什么菜可以用橙子的。”
周陌川笑笑，将方向盘一带，拐入市区。
“别笑，请你来吃。”她搜着食谱，嘴里振振有词，“吃水不忘挖井人。”
“……谢谢。”
“不过江芷前些天倒真还说过，她想请朋友来家里聚餐玩玩，被我一搬家就耽误了。这次刚好是个契机。”陶知韫说完回头看，知道她没睡了，“俞宁，你来吗？”
“我能来吗？”俞宁打了个哈欠，问。
“当然能，江芷最喜欢交朋友和热闹了。”
俞宁指了指不远处的商场，跟周陌川搭话，“把我放那边就行，我先买点东西再回家。”
“你住这边？”陶知韫不清楚，有点好奇。
“我爸妈住这边，我住的地方离你们咖啡店挺近的。”俞宁冲她笑，“我明天去你店里找你玩。”
“好。”她应允下来。
等车重新开出去有一段距离，陶知韫反应过来，“我才想起来，行止要下周一才开业呢。”
“跟她说一声就好了。”。
“忘记加微信了。”陶知韫扶额，“没来得及。”
“我把她推给你，你添加就行。”周陌川顺手拿了手机，在解锁后递给她，“我开车不方便，你找一下。”
周陌川微信明晃晃地摊开来，联系人和聊天记录均一览无余，还有消息不断往上滚。
“不用保密吗？大人物的手机感觉都有很多机密。”
“少打趣我，这是私人微信，上面只有朋友。”周陌川顿了一下，想起，“我给俞宁的备注就只是本名，你在名片那一栏搜一下。”
手指刚要点搜索先找自己，却发觉她的头像就在最顶上。备注没有任何字，只有一个圆滚滚的emoji橙子。
“我怎么没名字。”她嘀咕着，在找到俞宁名片时想起来最关键的一点——
她是唯一的置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