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珏一晚上没睡着，睁着眼把天花板上的五条裂隙都给数清楚了。

而周诩撩完就睡，一点没有心理负担。

隔天闹钟响起，两个人两种状态。

江珏甚至起猛了，手臂一软又倒了回去。

周诩把脸闷在枕头里，“嗤嗤”笑了出来。

“……”

他笑够了，把江珏往被窝里拽拽：“还是不习惯？”

一被子下没多大空，两人脸对着脸，空气都带着昏暗的暧昧。

江珏头有点晕，老实回答：“还行。”

他的声音又哑了一个度，说出口的话都带了几分被强迫的意味。

“还行，”周诩往后捋了一把他的头发，“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这一爪子差点没把江珏的魂也一并薅了出去，他闭上眼，缓了半天，这才道：“没。”

也就睡了那么二三四分钟。

“这算什么？”周诩枕着自己的手掌，笑着问。

江珏看向他，眸中透着两分天真三分愚蠢：“啊？”

“啊？”周诩学他说话。

江珏扯了扯唇角：“算…什么？”

反正关羽和张飞不会这么睡一被窝。

“江珏，我其实挺怕的。”

周诩连名带姓的一喊，把江珏整个人给喊精神了。他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努力回应。

“怕？”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关于我们的事。”

江珏怔了怔，撑着手肘坐起了身。

只是还没坐全乎，又被周诩拽着胳膊拉了回去。

“你先听我说完。”

江珏嘴皮子开始打架：“躺、躺着说？”

“随便说说，”周诩握着他的手腕，捏了捏，“你不要那么紧张。”

一张被子睡觉了，这搁谁身上不紧张？

江珏吭吃瘪肚瞪了半天，最后鸵鸟似的缩了半张脸进被子下面。

“嗯。”

尽量不紧张。

周诩呼了口气，慢慢说道：“我知道，你对我有好感。但当你真正了解我，就会发现我其实有很多缺点。童年的创伤让我的内心非常封闭，我害怕跟人建立亲密关系，不太相信会有人真的爱我。对于你，最初我只是当作一个活泼点的小朋友相处，但是这么久下来，却也……”【注】

他停顿的恰到好处，江珏眼睛一眨不眨，急切地瞪着他继续下去。

“你懂吗？我很害怕。”

好像懂，但不是特别懂。

江珏回了回神，思考片刻，在被子下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了周诩的手。

“这样…吗？”

他带着十二万分的谨慎，试探着接近。

眼底的认真很沉，周诩闭上眼，有点儿接不住：“嗯。”

呼吸交缠在一起，周遭的空气沸腾起一个新的温度。

不知道是困的还是累的，江珏听得迷迷瞪瞪，脑子里回想着周诩刚才的话，只想着要再对他好一点。

“其实…”他把脸全部闷进被子里，“小时候，我爸对我也不好。”

-

周诩把一通屁话说得真情实感潸然泪下，不仅成功戳中江珏内心柔软，甚至还勾起了对方的相同回忆。

原来小白花这蜜罐也就泡了三四年，母亲病逝后就被他亲爹打捞出来接受家庭的毒打。

以至于成年后的江珏在生病时只能想起照顾自己的阿姨，足以见这父母得有多不称职。

周诩其实有点意外。

他一方面是没想到江珏一阳光开朗大男孩，结果还有这么一段阴暗的童年。

另一方面是觉得江珏长着张生人勿近的酷哥脸，结果还真就一小白花，说啥信啥就连自己的事都往外秃噜。

有点太实诚了这孩子。

周诩仅剩不多的良心刺痛了一瞬，但很快又被他抚平。

他昨天就不应该顾忌那么多有的没有，人都拉上床了，该睡就睡。

万一翻车了就装喝醉断片，把事办完了也缩短欺骗时间，尽量降低对小白花单纯内心的摧残。

但这样总有些操之过急，床上那档子事还是互相配合更有味道，江珏这学前班都没毕业呢，硬把人拽去进阶班未免有点暴殄天物。

这时候了还为别人着想，没人比他更良心了。

周诩叹了口气。

两人短暂的交换了一下过去，也算是拉近了一点距离。

江珏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绷成钢板，整个人稍稍放松了一些。

碎发遮在眉前，熬了一夜的眼睛有点发红。

周诩在被子下面挪了个舒服的姿势，指尖拨拨他的头发，看对方像个鹌鹑似的往回缩了下脖子。

也就这时候，他才发现其实江珏也没初见时那么锋利。

可能是熟悉起来的原因，缩成一团的刺猬展开手脚，也有柔软的一团肚囊。

有点可爱。

“困了就睡。”周诩手动合上江珏的眼睛。

睫毛挠着手心，呼吸中带些些难以言喻的甜味。

江珏没有动作：“上午有课。”

“逃了。”周诩揉了把他的脑袋。

江珏闭着眼，唇角一勾，勾出点淡淡的笑。

他又把脸往被子里埋，周诩手欠，非要去呼噜几把头发。

两人闹腾了会儿，周诩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震。

公司里鸡零狗碎的小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往他脸上送。

烦得不行。

江珏神游似的坐起来，周诩抬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非要去上这个课？”周诩问。

江珏想想，又躺下了：“第一次睡别人床。”

周诩有点儿想笑：“还不习惯呢？”

江珏把脸蒙上：“嗯。”

妈的，真可爱。

周诩扔了手机，准备旷一天的工。

“请个假吧，”他的手又忍不住往江珏脸上招呼两下，“我陪你睡会儿。”

江珏大概是真熬了一夜，困劲上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周诩醒了之后倒是没什么睡意，把工作上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就过来摸摸江珏。

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有点傻。

天真过了头，容易被人骗。

他嘴上痒痒，想抽烟，悄咪咪掀被子想下床，结果发现衣角被江珏攥着，心里蓦然塌了一块，又重新坐了回去。

往前数个三四年，周诩床上的人也换了几茬，听话的，任性的，娇气的，爱闹情绪的，都有。

周诩乐意哄着他们，情话没少说，钱也没少送。

这种各取所需的和平关系持续到两人分手，没有纠缠，互不打扰。

说好也好，但总是不过心的。

而他和江珏认识不过几月，却能感受到对方的一片赤诚热烈。仿佛是手捧着一颗心，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递到周诩面前。

说实话，这样干净的人太少了。

最起码周诩现在的圈子里是见不着。

这样的人，做朋友就好了。

周诩摸摸江珏的眼睛。

怪可惜的。

-

江珏一觉睡到中午，周诩做好了饭喊他起床。

也不知道是认床还是怎么，江珏坐起身后人就有点不清醒，之前都没好全的感冒铺天盖地，先把他两个鼻孔给糊住了。

旧疾复发。

周诩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冲了感冒灵根给人灌下去，又捂着被子睡一觉。

结果这一觉睡的，当天下午直接烧到三十九，江珏整个人浑浑噩噩差点一脑门栽地上，周诩这才忙不迭地把人送去了医院。

冬季感冒高峰期，诊所的排凳上坐满了人。

江珏挨着周诩坐下，头重脚轻，没一点力气。

“我平时不生病的。”他含含糊糊地说。

周诩一手托着他扎了针的左手，另一只手摸他一脑门的汗，登时嫌弃地直甩：“见我就生是吧？”

江珏闷闷地“嗯”了一声，默默把头转向另一边。

周诩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了？”

江珏小声嘟囔：“传染。”

都这时候了才想着传染。

周诩把他的脸掰回来按在自己肩上：“要传染早传染了。”

他们坐在角落，周围病人睡得四仰八叉，没人在意两人的动作。

江珏起初拿着劲，不愿意和周诩离得太近。但慢慢的就有点自我和解的意味，上半身逐渐垮了下去，脑袋也不再仅仅满足于肩膀，而是开始往他颈脖下面拱。

跟条金毛犬似的，不管行不行，就硬往你怀里扎。

人在不太清醒的时候就容易放飞自我，周诩能真情实感地感受到江珏挺喜欢他。

妈的，能不喜欢吗？

专门旷了一天工，不仅要给这小子做饭，还得来医院看护。

周诩这么多年也没见着对谁这么上心，这剧本走着走着怎么开始偏向纯爱路线。

差点被绕进去了。

他得加快进度，让小白花赶紧从学前班毕业，做些成年人该做的事。

周诩气不过，掐了把江珏滚烫的脸。

江珏眯着眼睛，迷茫地抬头：“嗯…”

周诩恰好垂眸，两人挨得又近，微凉的唇瓣生生擦过江珏鼻尖。

尺度拿捏的刚好，只是一瞬的触碰。

江珏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眼睛微微睁开一些，目光中却依旧带着疑惑。

可能怕自己误解，又或许觉得不大可能。

总之就是属算盘珠子的，拨一下动一下。

而且这珠子还有点迟钝，非得使上大力气，才能感觉到。

周诩得寸进尺，干脆低头在江珏的眼皮上亲了一下。

很快，快到江珏都没反应过来。

他张了张嘴，呆滞地看向周诩。

这下无从抵赖。

“你怎么醒了？”周诩吓了一跳，似乎比江珏还要惶恐，“我…抱歉。”

【注】：源自网络，养鱼术语，周总拿过来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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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