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得狎妓

群芳园高耸的雕花牌楼下,沈文君战战兢兢的蜷缩着。此时的她正在犹豫,自己该何去何从。向前是令人难以启齿的污秽之所,但是向后自己已然是无家可归。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昨日自己还是夫君的爱妻,享受着婆母的宠爱,儿女的仰慕。今日,就被夫君同着一纸休书让仆役们驱赶到了这伎所门外。

在婆母和夫君的破口大骂之下,她才得知:沈家犯了大事,男人们都已经发配充军,女人们则全都卖入了伎所。所以夫君要明哲保身,为了免受牵连,便要将她也送到这伎所和家人团聚。

当沈兰亭跟着何三来到门口,诧异的见到门外所站之人竟然是自己的姑母。沈文君挽着松散的发髻?,仅靠一根竹簪固定着,脸颊上有明显红肿,看纹路像是被人大力掌掴过。上身罩着一件?皂色的对襟褙子?,左襟处有一道裂口,又被撕裂拉扯过的痕迹。衣长及膝,领缘以素色棉布滚边,内里是件?月白色交领短衫?,下配?青灰色六幅褶裙?,裙腰被胡乱用麻绳系结,裙摆处还沾着不少泥渍。瞧这摸样,竟比自己还更像是刚刚被抄家的犯官家眷。

“这是何故?”,出于谨慎,沈兰亭并没有直接称呼。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不想连累了沈文君。可沈文君见到亲人,却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然后就是放声痛哭。说实话,沈兰亭只是接收了原身的记忆,对于情感并无法做到共情。但见到沈文君的真情流露,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只能是笨拙的轻轻拍打着沈文君的后背,以示宽慰之意。

现在回想起来,沈兰亭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很明显,沈府之祸,出在便宜父亲身上。但是刚刚房里讨论的时候,却无有一人流露过半点指责的想法,反而都是在群策群力的想着对策,尤其是三夫人孙氏,居然能够抛出让娘家破釜沉舟、毁家纡难这样的逆天提议。更夸张的是,看她言之凿凿的架势,竟像是颇有几分把握一样。

对于现代所谓豪门的纷争,沈兰亭早已司空见惯——为蝇头微利而骨肉反目的戏码日日上演。虽没有古代株连九族这样的律法条文,但政商两界'一人腾达则满门朱紫,一朝失势则树倒猢狲散'的法则,也是随处可见。当外力倾轧而至,沈兰亭所见之家族,十之**皆是分崩离析,能同心共济者,百中无一。

沈兰亭看书看剧的时候,只以为“古代宅斗深似海,现代和睦胜春阳”,可这两厢一对比,亲身感受逼得沈兰亭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认知。若再固守旧念,只怕误判时局之日,便是铸成大错之时。

沈文君趴在侄女的肩膀上哭泣了片刻,便觉得行为不妥,急忙抽身出来,嘴里嗫喏着不知该说什么。沈兰亭看着有些好笑,却也忍着。既然知道对方是个没主见的,沈兰亭干脆拉住姑母的手,将她带去见祖母再说。无论姑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她这个晚辈都不适合来拿主意,干脆交给祖母好了。

当沈兰亭带着沈文君回到东跨院的时候,众人都被沈文君的惨状惊呆了。下等人的穿着打扮也就算了,但是明显是被殴打过的痕迹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

老夫人常氏第一个抛下锡杖,就冲了过来,一把搂住自己的女儿。其他人也赶忙围了上来。倒是沈兰亭和赵氏被挤在了人群之外,沈兰亭倒也无所谓,正好跟赵氏说了句,“你们先谈着,我还要去看看外面”,就自顾走了出去。赵氏本有心喊住沈兰亭,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沈兰亭此时已经走远。

沈兰亭倒也确实是有事要忙。她方才只是通过巡查院落的时候,简单的跟男管事何三谈了几句,现在也该轮到女管事钱妈妈了。伎所通常会有男女两个管事,女管事便是著名的职业老鸨,通常也被视为是伎所的老板娘。

沈兰亭刚刚立规矩的时候,特意安排钱妈妈负责安排沈家女眷的住所,就是为了看看这钱妈妈能不能够听话。现在看来,还算不错。无论位置还是大小,东跨院确实是群芳园最好的选择。

不过现在么,沈兰亭需要更多了解的是人。沈兰亭前世也算得上是阅人无数,自己又是从事教育培训行业,深知人的复杂性和可塑性有多夸张。所以她从来不会低估任何人,尤其是眼下这个行业,堪称是世界上最懂人性的行业。

著名公关天才韦小宝就曾经说过,“皇宫和妓院是天下最虚伪、最奸诈的地方”。而能够在这种地方游刃有余的生存,甚至负责管理的人,其对人性的把握岂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沈兰亭很快就回到了群芳园的前厅,在二楼随意找了个花厅坐下来后,便吩咐琥珀把钱妈妈找来。不过片刻,钱妈妈便花枝招展的过来了。

之前虽然见过,但此番才是细细打量,只见这钱妈妈身段丰腴却并无赘肉,着紧身袄裙时腰肢仍显纤细,走动时金铃脚镯叮当作响。一头青丝被高高绾起梳成了牡丹髻,插着一支累丝点翠凤头钗,钗尾垂着东珠流苏。外罩一件大红云纹缎面比甲,内衬月白交领窄袖衫,领口绣着缠枝莲纹,袖口缀满银线绣的铜钱图案,腰间系着绣满百子图的绦带,绦带上方是坠着镂空雕花的“招财进宝”锁片,既显得珠光宝气,又不至于富贵逼人。

再看她的长相,也颇是不俗。鹅蛋脸敷着珍珠粉,两颊薄施胭脂,眉如远山含黛,眼尾微微上挑,一笑时眼角不见细纹,反衬得双目如含春水,这等样貌绝对算得上是个顶级美人了。这和沈兰亭想象中的老鸨完全是两回事。

沈兰亭也不托大,而是请这个“钱妈妈”坐下。之前并没有心思观察,现在细细一看,这老鸨居然是这般模样,这“妈妈”二字实在是颇有些难以启齿。只能努力说服自己,这就是个职业。没啥了不起的。

“钱……妈妈,我方才让何管事陪我逛了一圈,也算对咱们这个园子有了些了解,现在也请你说说看。”

“不知园首大人想问什么?”老鸨看出沈兰亭的别扭,“园首大人唤我钱妈妈即可。”

“钱妈妈”,沈兰亭贯来是从善如流,“关于人、关于事、关于钱、关于物,皆可!”

真瞧不出,这么个小丫头,居然这么厉害。这四条,确实是管理的核心,自己打理群芳园十年才明白过来,这丫头莫不是从娘胎里就开始学了。钱妈妈心思电转,低头不语。

“你随意说,我随意听就是了”,沈兰亭可没觉得自己能够轻易拿捏住眼前的人精,但也不妨慢慢敲打,“反正之后,薛大人那边明日也会派人过来交代的。”

这是拿奉銮大人来压我呢!其实钱妈妈倒也无所谓,自己也就是个奴才贱民,没啥不能说的。

“既然园首大人问了……”

“以后吩咐下去,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一律喊我大小姐。”,沈兰亭实在不喜“园首大人或者园首”的称呼,太膈应人了。

“是,大小姐。”钱妈妈倒也痛快,“您能够问出这四项,说明也是懂行的,我也就实话实说了。”

“先说这钱和物吧,这两项最为简单。因为咱们这园子不同于外界,是官家的营生。主要是为了安置我们这些可怜人的,赚不赚钱的,老爷们根本不在乎。他们也基本都不来的。咱们自己养得活自己就行。”

钱妈妈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我们虽然每人多少有些积蓄,但身在贱籍,半分钱财都算不得是自己的。因此,也无人会过于贪心。这点,大小姐可以放心。”

沈兰亭听了之后,也默默点头。确实,封建时代和现代截然不同。身为贱籍,钱多了反而是取死之道。

钱妈妈见沈兰亭认同,便继续道,“说到这物件上面,园子里的物件向来都是极好的。既然钱不能留,就干脆花了吧。况且,园子里的客人大多都是官家老爷,对这个要求很高。左右钱又留不住,我就和何三商议着,全用来买好东西了。”

“等等!”,沈兰亭抬手让钱妈妈稍等,

“你说园子里的客人大多都是当官的?”

“不敢欺瞒大小姐,正是如此!”

“可我记得《大乾律》明文规定,官员不得狎妓!这是怎么回事?”

钱妈妈嗤笑出声,“大小姐,您原是富贵人家,久居闺中。怎知这世界凶险。《大乾律》还规定杀人抵命,可这世界上杀人放火的还少吗?”

“但你说的都是官员,这些官员难道不知道这是官营伎所?就不怕有人提告?”

“就是因为这是官营伎所,他们所以才更加不怕提告。先不说咱们奉銮才是个九品官,平日里从来不过问。就算来了,也顶不得事。再说了,大小姐别忘了‘官官相护’。咱们本是贱籍,哪来的资格去提告?”一丝嘲弄涌现在了钱妈妈微微上扬的嘴角。

这是个天大的隐患。沈兰亭心想,原本以为可以凭借律法抵御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欺凌。现在看来,根本没用。能来的,敢来的,都是压根不在乎律法的,或者说他们自有办法脱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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