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同时,山顶处出现一支队列,都人高马大身着黑袍,正是鹰卫们,为首的是冯乐安,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和尚,每个人都神色匆匆,和尚们先拦住了往上走的香客,似是耐心解释着,告知他们今日不可再往上。
张小鲤顿了一下,尽量神色自然地走上去,冯乐安正要往下快步搜寻,看见张小鲤,不由得喊了一声:“张大人!”
张小鲤故作茫然:“冯大人?你怎么来此了?咦……这么多鹰卫?”
冯乐安狐疑地看了张小鲤片刻,并未看出什么不对,只好道:“三殿下来了,您随我们回去吧?”
张小鲤颔首,跟着冯乐安,在鹰卫们的保护下回到药师殿。
药师殿内,一切已归于平静,昭华已失了踪影,二皇子的尸体、那三个大汉、同样不见踪影,只有殿内凌乱的跪垫和散落一地的香灰,以及香灰下,若隐若现的血迹。
翟仟凌神色严肃地站在殿内,似正同明义说着什么,张小鲤听到有些模糊的“我在佛前手足相残,虽非故意为之,可毕竟……”
翟仟凌没有说完,便听见身后动静,看见张小鲤来了,他一顿,止住了话头,道:“小鲤。”
张小鲤故作困惑地看了一眼殿内情况,先是行礼,旋即好奇道:“发生何事了?为何殿下会来此?公主呢?”
翟仟凌并未回答,只道:“你为何会离开药师殿?”
张小鲤道:“公主虔诚祈祷,我在旁始终尴尬,此前在宫中又极闷……便询问后去山间行走……”
她露出不安的表情:“公主没同你们说么?怎么了?莫非,公主不见了?!”
翟仟凌赶紧摆摆手:“她没事,只是略受了惊吓,已先行上了马车。”
张小鲤又故意扫了一眼地上的血迹,道:“究竟发生何事?这血迹……公主……”
翟仟凌道:“放心,她没受伤。别问了,此事和你无关,不知道更好。冯乐安,你护送小鲤回宫,我还需留在此地处理。”
冯乐安点头,张小鲤作出一副心有不甘,满脸疑惑的表情,跟着冯乐安离开了,路过明义时,明义显也有些惊魂未定,但还是对张小鲤双手合十,张小鲤回了个同样的动作,心想这明义大约是受了昭华的好处,才会偷偷令自己和林存善见面,却不料出了这么大的事……
还好昭华无恙,否则明义定也要被牵连,难怪他一脸后怕。
按理说来,昭华受惊,定是想第一时间回宫休息,但张小鲤抵达山脚时,那马车仍在原地,张小鲤猜到几分,不动声色上了马车,昭华正恹恹地倚在车背上,看见张小鲤上来,还不等张小鲤开口询问,昭华便冷声道:“张小鲤,你方才为何不露面救本宫?!”
张小鲤心里一颤,好在有所准备,她只仍一脸困惑:“公主,到底发生了何事?我同林存善进入暗道后,便一路走出去,在那亭下说话……还未能说完,便见一队鹰卫从山顶匆匆下来寻人,好在林存善走得快,否则便要被发现端倪。”
昭华没有说话,狐疑地看着张小鲤,张小鲤继续道:“方才在药师殿,我见殿内一片凌乱,还有血迹……发生何事了?您是否受伤了?三殿下也不肯同我说究竟怎么了。”
昭华深吸一口气,似不愿方才的场景,只冷淡道:“与你无关。”
顿了顿,她又奇怪道:“你说,林存善?”
张小鲤点头,昭华蹙眉,道:“莫天觉花这么多心思,竟是为了让你和林存善见一面……可笑。”
说罢,她也不再理会张小鲤,复又闭上了眼,似乎没有心力再去细究,张小鲤当时究竟是在暗房内还是已离开。
虽张小鲤对她最后那句话有些困惑,但见她这样,也知就算问了也没用,便也不再开口。
这次外出祈福之事显然惊动了皇上,此后几日,张小鲤和昭华都不被允许离开延昌宫,当然,昭华本也因受惊过度而需要休养。
二皇子的死并没有被公开透露,想必不管是皇上还是翟仟凌,都认为此事不该这样公开,他们一定想,但一切想要被禁止传播的消息,往往都会如风穿过每一寸空隙,从徐嬷嬷和那些下人的不安的神色中、从被大大增强的守卫队列中,都得以窥见,其实没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大家都装作不知。
张小鲤猜测,除了二皇子的死说出来实在不堪之外,此事被压下来,也是为了不要影响张小鲤和翟仟凌的婚事。
其实二皇子的死,包括他和昭华之前那番对话,同张小鲤根本毫无关系,无非是昭华在十七岁那年被人偷亲过,而她一直误以为是二皇子,谁料竟是郭新荣。
如此说来,郭新荣一直痴恋着昭华,也难怪二皇子看出了端倪,会误以为是昭华利用美色引诱郭新荣,使得其背叛自己。
唯一让张小鲤有些在意的是,昭华极近跋扈,趾高气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令人既羡慕又厌烦,张小鲤犹记得第一次见到昭华时,只觉得她此生恐怕没有任何真正的烦忧,就算有,恐怕也只是芝麻米粒大小的烦恼。
如今看来,她自十七岁开始,便要忍受兄长对自己的觊觎,要忍受兄长杀了自己的心爱的男子,忍受自己的婚事,成为兄长们博弈的战场,至天明关后,更是历历血债在目,恐夙夜难寐。
此前,张小鲤得知天明关一事后,便隐隐觉得昭华有哪里不对,如今一墙之隔,瞧见了昭华伪装的姿态,才知哪里不对——
彼时为了活下来,或是为了拖延时间、麻痹二皇子,昭华主动抱住可能对她心怀不轨的皇兄时,她的眉眼和神态都极尽柔和,带着恳求与依恋,那个瞬间,张小鲤竟不由得想到了抱桃阁的很多人,阿姐也好,思竹也好……
她们为了求生,不得不戴着面具,曲意逢迎,可昭华这般贵不可言,跋扈恣意直来直往才该是常态。
可昭华做得太好了,无论是隐瞒天明关后自己对二皇子的恨意,还是更早开始,误以为二皇子对自己有男女之情后的忍耐,乃至最后关头,装出温驯的模样……几乎没有破绽。
这不像是一个飞扬跋扈到近乎愚蠢、惹人厌恶的公主,应该有的本事。
除非,就连她那近乎愚昧的专横,也只是她的一副面具。
可,这怎么可能?
除了二皇子和胡珏,昭华又有什么苦衷,需要她这样处心积虑?
张小鲤没想通,索性也不去想了,横竖待到四月初一,一切就和她无关了。
然而,待到四月初一,张小鲤紧张忐忑地度过了一整个白天后,到了夜晚,原本应该来找她的吕尘,却并没有如约而至,那场本该有的火灾,也没有发生,偌大的皇宫,一如既往的平静。
张小鲤一夜未眠,心中的不安极盛——吕尘若成功带走蕊娘,鹰卫一旦发现,必然立刻通知翟仟凌,那翟仟凌也一定会立刻来延昌宫,确认张小鲤还在。
也就是说,吕尘和翟仟凌,总该来一个。
然而,延昌宫内蝶卫、宫女往来,一如寻常。
翌日,张小鲤强压着心头不安,在一个名为灵雨的宫女和另一个侍女为自己梳妆时,故意打发走另一个侍女,让灵雨重新为自己换发饰。
在宫里这些天,张小鲤有所观察,这群宫女里,年纪最小的名为灵雨的宫女行事是相对最为不稳重,最难以隐藏情绪的,但她的头发梳得特别好,故而总是由她为张小鲤梳妆。
也亏得灵雨比较愚钝,没有发现张小鲤那金凤钗有问题,因张小鲤每次都握着尖端,说不让她碰这翟仟凌送自己的定情之物。
灵雨虽然有几分茫然——之前都碰得,怎么突然不让碰了——但也老实地没有多问,因没当回事儿,也没有通报给徐嬷嬷。
不过,张小鲤想好了,若她们发现不对,自己就索性将金凤钗砸毁,这样就没有对证了。
灵雨老老实实地按照张小鲤的吩咐行事,张小鲤突道:“灵雨,昨日,宫外是不是发生了一些事?”
灵雨本在专心致志地要将一根银簪插进张小鲤的鬓发之间,闻言突然一颤,冰凉的银簪尖端处戳在了张小鲤的太阳穴之上,灵雨赶紧放下银簪,跪地行礼:“奴婢一时手快,还请贵人降罪!”
张小鲤将人扶起来,道:“没事儿,又不疼。只是,看你模样,想必你也知晓了外头发生何事?”
灵雨吓得发抖,道:“奴、奴婢每日在宫中,对外界之事一概不知……”
张小鲤没有说话,静静地凝视着灵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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