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巫咸，这座被祝余选中的山最终没有成为荒山。

不过长春城倒是没有这样的荣幸，周围的花朵已经不复初时鲜活，风一吹，枯黄的花朵就碎成砂砾，飘向远方。

北塞万年冰，不如长春万里春。

这座城恐怕再也没有长春，往后万里春或许只有从口口相传的传说中才可以窥见，就和他们一族一样。

祝余收回落在枯萎的花朵上的目光，然后看向城中。

有其他人来了。

走近一看，原来是仙盟的人。

城门口有不同门派的弟子，走近一看，其中还有祝余他们的熟人，穿着玉京门装束的罗胜荣。

只是罗胜荣的脸色并不太好，余光瞥见祝余二人，于是他急匆匆地朝着他们走去。

虽然大脑被着急占据，但是罗胜荣也没有失了礼数，他还是按照规矩向祝余二人打了招呼，“多日不见，两位可好？”

祝余也不想绕圈子，“道友有话不妨直说。”

罗胜荣直接抛弃了那些客套话，“不知两位是何时来到这座城中？可知城中发生了什么？可有见过宋浮师弟和大师兄？”

他直接问出了自己关切的问题。

原本这次出行是没有他的，只是玉京门那边传来消息说他师兄命牌有异。

命牌是一个修士进入宗门内就会有的，主要是掌握修士的生死，一旦修士身亡，命牌就会碎裂。

而他得到的消息是他师兄柳如彦的命牌闪烁，恐情况不妙。

但这也是几日前的消息，如今宗门那边并未再次传来的消息，他也不知道他大师兄和宋浮的情况，实在是担忧。

他紧张地望着祝余，既希望她回答是，也希望她回答不是。

若是是，那他能从祝余口中得知柳如彦他们下落，平安与否，若是不是，可以认为没消息也是好消息。

祝余开口了：“我们前些时日也在长春城中。”

听到祝余的话，罗胜荣眼睛一亮，手心也开始微微出汗，他眼巴巴地望着祝余：“两位可曾见过他们？”

祝余颔首。

只是这时罗胜荣望着祝余的眼睛，他突然冷静下来了，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们可曾安好？”

祝余低声说：“不知。”

她最后让柳如彦离开那个阴面，但是她出来时却见柳如彦在别人手中，而且那个柳如彦并非是柳如彦。

现在她也不知道柳如彦是否安好。

而宋浮则是跟在湛竹身边，但她再次见到湛竹，并未在湛竹身边看到过宋浮，所以对于宋浮的情况，她也不知。

在罗胜荣愣神之时，她对湛竹传音入密，现在只有湛竹能听到她的声音：“宋浮跟着你，他人呢？”

湛竹没有答话。

祝余眉头轻皱，正当她还想追问时，湛竹开口了：“在舍利之中。”

祝余：！

什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他在哪里？”

问出来后，她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不过她也没有找补，而是继续问道：“为什么他会在舍利中？”

湛竹：“常人无法在浓郁中的鬼气中存活，修士也只是比常人坚持得久一点，舍利是鬼气天生的克星。”

不用湛竹说完，祝余也懂了，但现在有一个问题，她记得舍利现在不在，还被人抢走了，也就是说……

宋浮现在也在别人手里。

那些人会不会对宋浮出手？

祝余：“你打算怎么对罗胜荣说？”

如实说？

如果是她，会。

如果是湛竹……

“如实说。”

湛竹的回答和祝余心中的那个答案一模一样，她眉眼弯了弯，“你说。”

湛竹颔首。

正好罗胜荣也收拾好心情，他看着祝余二人：“两位可否将详细情况告诉我？”

祝余看向湛竹。

湛竹将自己知道告诉罗胜荣，柳如彦的，包括宋浮的，最后他应允道：“罗施主放心，小僧一定会将令师弟安全带回。”

罗胜荣迟疑地望着湛竹。

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湛竹为了保护宋浮才将他收入舍利之中，只是没想到舍利会被抢走，若是后续都让湛竹独身一人寻找，他们这边好像有些过意不去。

只是那又是无相寺的法宝，他们介入也不太好。

他很犹豫。

片刻，他有了决断，“那就拜托佛子，若是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湛竹：“阿弥陀佛。”

祝余：“罗道友，现在城中主事是何人？”

“是皇城那边的人。”罗胜荣说。

现在这世间，修士与凡人混居，凡人之处可见修士，修士之处也可见凡人，修士之间有宗门，凡人之中也有帝王。

二者共同管理这世间纷纷扰扰。

甚至凡间帝王处于上风，因为帝王之家有一位化神期巅峰的修士，还有众多化神期和元婴期，底蕴远比宗门强。

听说身为修真界第一大宗门的玉京门其实背后便是皇族人。

祝余淡定地说：“罗道友可否带我们见见那位？”

“两位这边请。”罗胜荣在前方带路。

先前为了躲避雷劫有些匆忙，并未好好地看看城中的模样，现在走在青石路板上，祝余眉头轻皱，一路走来，不是干尸，就是虚弱无力的患者。

只是那些患者，都不是凡人，而是修士，有一定修为。

祝余看向前方的罗胜荣：“罗道友，现在城中情况如何？”

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加之祝余二人之前又在江州城中帮助过他，罗胜荣心中更加没有负担，他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告知祝余：“城中人多数死去，只有有修为庇护的修士尚且存活。”

祝余眉头紧皱：“除了修士，没有一个凡人活下来？”

罗胜荣摇头。

湛竹想到了祝余的过去，他想安慰祝余，却发现自己的言辞有些匮乏，脑中只有超度的话，或者劝人释然的话。

……那些话好像并没有宽慰效果，一旦说出来，恐怕还会引起祝余的不满。

他想了想那个画面，还是算了。

只是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一道温和的灵力自湛竹身上落在了祝余身上，渐渐抚平了祝余内心的烦躁。

祝余看了一眼湛竹，随即移开了视线，再次看向周围。

可是有一个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别看。”

不看就不会想起。

湛竹侧身挡住了祝余落在身旁的目光。

这倒是有些出乎祝余意料，不过这期间每一件事情，其实已经出乎她的意料，每一件都不像是湛竹会做，但其实每一件都是湛竹做的。

刚才用灵力安抚她，还有现在挡住她的视线，以及先前雷劫中……

每一件都不像湛竹做的，每一件却都是他做的。

他变了。

只是这种变化……

祝余望着湛竹的目光多了许多东西，或许不用考虑百年之约，他们可以暂时分开，这样对她对他或许都是一件好事。

和一个没有未来的人牵扯太深，也会没有未来的。

找个时机再和他说吧。

祝余暂且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压下。

三人沉默地走着。

这次无人再去看周围场景，毕竟周围场景都差不多，干尸活人，只有这两种。

他们来到了目的地。

还是个熟悉的地方——城主府。

还未进去，就已经感知到里面驳杂的气息，里面有很多人，最高的一位是化神期的修士，不过修为还是没有祝余深厚。

在罗胜荣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议事厅。

只是这里还有人守着，不让他们进去，需要通报一声才行。

祝余他们静静地等着。

里面很快就同意放行。

刚一走进去，还没有完全靠近，祝余就看到里面坐着的人，大部分人她都叫的上名字，而坐在主位上也是一个叫得上名字，应当算是祝余曾经的病人。

永安帝最看重的得力手下——沈涟。

这人祝余不是很喜欢。

沈涟：“祝长老、佛子这边请。”

话音刚落，就有人在沈涟旁边安置下两个位置，直接将两人的位置安排好了，祝余和湛竹也没有忸怩，直接落座。

在场的人有些露出了不满，不过在周围人的提醒下，也收敛了自己的不满。

药王谷的祝余长老，无相寺的佛子，他们可是得罪不起，这两人的确有资格落座在那个位置。

刚才被打断的谈话继续。

只是听下来，祝余发现这些人的谈话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甚至不如去外面诊治几人，而且他们对于这里发生了什么都还不清楚。

沈涟的目光落在了祝余身上：“不知祝长老和佛子何时来长春城？”

祝余：“前些时日。”

这个事情也瞒不住，他们前些时日一直在城中转悠，现在城中还有幸存者，说不定还有认识他们的，沈涟一去问，说不定就知道，没必要隐瞒。

“两位可知城中发生何事？”沈涟继续问道。

祝余隐去了巫族术法，将这件事情告知沈涟等人，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众人，没有人有异样。

这些人中没有混着那些鬼修的同伙？

可是祝余不信。

她还是继续观察着众人。

依然毫无所获。

这场会谈也差不多结束了。

众人承诺会去寻找那群鬼修，也会安置好这座城中的幸存者，所有事情仿佛都谈妥了，一切好像再次恢复了平静。

祝余二人回到了房间。

只是夜半，湛竹突然开始不安，次日，他得到无相寺那边的消息。

——寺中出事，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