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指尖被什么扎了一下,巳予低头一看,是姜衡要跟她连识海。
巳予直觉,姜衡不对劲。
刚一连上,姜衡充满怨念道:“祖宗,你少说两句罢。”
“......”巳予恼羞之色润满脸颊,合着,连上识海就为了背着人训她?
半晌,忽然回过味来,姜衡似乎在害怕。
怕谁,当然是眼前这位啊。
这世上,竟然还有雷霆万钧姜大爷害怕的人?真稀罕!她不禁再次端详面前的人。
那人周身笼着一层清冷的月光,面容清俊,两道英眉横卧,双眼狭长,鼻梁高挺,下颌明朗,与江湖画本中住在蓬莱仙道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君颇为相似。
仙风道骨的人巳予见了不少也不得不承认,鲜有人能如此霞姿月韵。
哼,那有什么用?
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超级大骗子。
她的眼神过于直白,打量的动作更十分坦荡。
被注视的人同样注视着巳予。
静默须臾,那人才恋恋不舍转过头,对姜衡说道:“惊蛰君,别来无恙。”
嗯???
他刚刚,叫姜衡什么?
惊蛰君.....
历法千年,二十四节经久不衰,是当今世上最尊贵的神明。
春雷乍动,谓之惊蛰起,万物醒,生机盎然,他灵力充沛,神力通天。
至于清明,地位显赫,既在二十四占据一席之地,更与春节、端午、中秋并为四尊。
双重地位加持,谁见了都得俯首称臣。
巳予心下一动,想起房间关于二十四节诸神的一些轶事。
据说上巳与清明曾是恋人,只不过上巳见异思迁,抛弃清明跟惊蛰跑了,清明伤心欲绝火烧百里桃林,直到谷雨出面才摆平干戈。
大火烧了半月,百里桃林化为灰烬。
本事不关己,可倘若姜衡真是惊蛰君——
上巳......
巳予......
她没了记忆,姜衡喊她阿巳……真细思极恐。
巳予不愿再想下去。
再看,姜衡正朝那人作揖行大礼,问候清明君别来无恙。
巳予:“???”
啥?
清明?
这人鼎鼎大名的清明君?!
巳予顿时心情复杂。
只是想来救个人,为什么事情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啊。
沈清明来干嘛啊?
不会是听见她揶揄之言来揍她的吧?
“......”巳予审时度势,突然认怂。
毕竟沈清明身为四尊,至高无上的神明,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更何况正逢其时,群鬼为他所用,战斗力为一年中巅峰时刻。
总之阳的阴的都打不过。
遑论,姜衡约莫不会对沈清明动手。
而她那点儿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力抓鬼都够呛,哪里是沈清明的对手。
古人云伸手不打笑脸人,巳予能屈能伸,朝沈清明弯了弯嘴角,以示歉意。
可惜她形容憔悴,那笑也并不晴光映雪,反而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局促。
至于沈清明则回她一个更加难以消化的笑容。
“……”巳予开始讲鬼话,“不知那阵风把清明君吹来了,有失远迎。”
沈清明没给她面子:“你看上去并不是很欢迎我。”
巳予打哈哈:“怎么会呢,要不是荒郊野岭条件不允许,我一定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号召上京城百姓夹道欢迎。”
沈清明微微蹙眉:“你也知道荒郊野岭,深更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巳予:“......”
为什么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嗔怪?
巳予看一眼满脸菜色的姜衡,说:“我想,我没有义务跟沈大仙汇报行程。”
突然,濉溪对岸山头上立刻飚举电至,颇为猛烈。
“......”
她斜眼看姜衡,心说姜大仙儿许久没风驰电掣手痒了么,一会儿引一个雷作甚?
按照姜衡老好人的性子,多半是提醒她不要得罪眼前这尊大佛。
“想来沈大仙日理万机,我们赶着去救人,就不叨扰了,姜衡,我们走。”
山头寂寥,姜衡垂头立在一旁,巳予清了清嗓子,装起大尾巴狼。
沈清明神色越发冷峻,嘴角直接拉成平直的线。
他抓的重点有偏僻:“你们?”
巳予点点头:“嗯,我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巳予觉得,沈清明眼里闪过一抹讥诮似的自嘲:“哦?看来惊蛰君确实比我更讨你欢心。”
这两人真是——
在沈清明快要喷火的审视中,姜衡尴尬道:“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先去救人。”
犳窳那头畜生见风使舵,被突然冒出的沈清明吓得掉头就跑。
事态紧急,巳予要去追犳窳。
“沈大仙,恕不奉陪,后会无期。“
沈清明哪能放她走,“你刚说什么,‘后会无期’?”
他咬牙切齿这四个字。
巳予火急火燎口不择言:“当然,难不成沈大仙真看上我了?”
沈清明哼一声:“你也太自以为是了。”
说着,巳予眼瞧着谎言图谱又增加了一笔。
“......”还真看上了。
美貌是原罪。
这都什么事儿啊。
巳予头疼道:“抱歉沈大仙,我没有谈情说爱的打算。”
沈清明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有?”
噌,又是一笔。
烈女怕缠郎,要真缠巳予倒有本发打发,就是这家伙每一句都口是心非,让她有点无处下口拒绝,“既然如此,那就请沈大仙高抬贵手,我真的要去救人。”
那双漂亮的眸子冷若冰霜,寒光藏着锋利的光芒,想要随时射出利剑,他戏谑道:“你以为打得赢犳窳?”
她打不赢,姜衡可以啊,巳予微笑:“我相信惊蛰君的实力。”
沈清明一听,那脸色愈发阴沉。
突然,远处鬼气森森的山顶上冒出一道人影,“咦咦咦呀呀呀呀——”拖着调子翩翩起舞。
那女子甩出长袖,对岸峭壁崩出一个山洞,定睛一看,那是一张血盆大口,大口周围飘着黑烟,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馊味。
大口猛地仰天长啸,惊天动地,起舞女子震下山崖,旋即跌入大口中,大口咆哮着咕咚咕咚喝下几口溪水,接着对准他们三人一顿狂喷。
野怪锋石作齿,藤舌为舌,敲骨吸髓。
“阿巳,小心!”姜衡惊呼提醒,巳予抬眸与来势汹汹的舌头撞个正着。
“呕——”恶臭袭来,巳予差点吐出苦胆。
枯藤上头沾满涎水,“吸溜”作响,它视巳予为盘中餐。
黝黑的大口上方,猛地出现两道猩红,它要进攻!
“孽畜,放肆!”沈清明甩出一道白光挡住藤舌进攻。
藤舌倏地转了弯,钻入地心,“轰”地一声,无数藤舌拔地而起,从四面八方包抄巳予。
速度快如闪电,准如利剑。
巳予动弹不得,聚拢的灵力被挤碎。
五雷轰顶阵马风墙,一雷甩过去,巳予必被误伤。
姜衡无从下手,可是,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
犹豫间,巳予已经被手腕粗的藤舌拦腰卷到半空。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皆大喊一声——
“阿巳!”
“软软!”
猩红眼睛里源源不断吐出拳头大小的骷髅头,边哭边笑,齐刷刷砸向他们,到沈清明面前转了个弯,悉数冲向姜衡。
电闪雷鸣,骷髅头碎成齑粉,收手时,却不小心被咬了一口,手掌上旋即显出一道佛印。
是噬人佛!
噬人佛,虽有佛名,却是十成十难缠的阴邪,被它咬上一口,就等于在身体里种下了一粒作恶的种子。
不止凡人,二十四诸神也吃过它的亏。
半空中,巳予看到山壁之上藏着二十多张人脸。
都是犳窳那畜生引来的,人还在,魂不知道勾去了哪里。
追魂铃找到了位置剧烈摇晃,巳予在识海里喊姜衡。
“山里有生魂被困,江泛应该也在里面。”
识海里安静了须臾,蓦地出现另一道声音:“江泛是谁?”
这是她的识海,沈清明为什么也在?
搞得好像偷情被抓包似的。
太可笑了。
巳予摇摇头,她跟沈清明又没关系,心虚个什么劲儿。
沈清明在别人识海里也张狂霸道,偷窥别人还理直气壮质问人:“怎么,你经常偷/情?”
“......”不讲武德,巳予攥拳,沈清明不尊重他人**,还有没有天理?
“轰隆隆——”
又是一记闷雷,巳予彻底无语凝噎。
姜衡是指望不上了,她只能嘴上过过干瘾:“我偷/情与否与你何干?”
沈清明冷哼一声:“你以为我很在意?”
话虽如此,手上却不含糊,他召唤剑灵:“清明上巳,争道谁家,倾都祓禊,流觞,出。”
刹那间,地动山摇,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闪着白光飞出聚成长剑。
姜衡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斩灵渡厄的流觞剑。
具有杀气的水珠,聚是一团火,散是千把刀,刀刀要人命,没有人活着从流觞剑下走出来。
从来平淡自处的清明之神,正满脸阴鸷,顷刻间杀机毕现。
噬人佛要完!
“流觞,去——”
流觞剑风回电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进噬人佛嗓子眼,水珠成茧,包裹住巳予。
噬人佛被打得晕头转向,藤舌断成两节,两抹猩红登时瞪得老大。
半座山涔涔冒血,血流成河。
“呜——”噬人佛发了狂,嚎哭触地号天,凄厉无比,从盘踞之地一跃而起,一双滴着血的眼睛直勾勾锁在沈清明身上。
姜衡大喊:“清明君,它要攻击你!”
噬人佛摇晃着狰狞的脑袋,龇牙咧嘴,腥臭的涎水沿着巨齿流下。
吃了大亏,它绝不会善罢甘休!
天色大变,风暴一触即发。
被流觞剑锋芒包裹住的巳予感到一股寒流指尖爬到心脏。
很冷。
透心凉。
一颗心皱皱巴巴蹙在一起,难以呼吸。
雷声四起,姜衡在发怒。
藤舌死而复生,长舌横扫,一舌头拍在沈清明胸前,他当即吐出一口血。
组成流觞剑的光朱灵乌护主心切,见势不妙丢下巳予,扑向噬人佛。
沈清明擦了一口嘴角的血,怒吼:“滚回去!”
光朱灵乌立刻重新护住巳予。
冰冻三尺,噬人佛浑身僵硬,难以动弹。
雷声呖呖,骨头都快冻碎了,噬人佛慌忙逃窜,剧烈卷着身子在空中乱扑一气。
光朱灵乌怒气未消,那寒冰中生出遮天蔽日般的五指,扯住枯藤心灵手巧地打了个结。
姜衡腾在半空中,雷勾泽,风过天,四方之力织成天网,在东、西、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布完阵,转头一看,光朱灵乌大发雷霆,噬人佛快被折腾死了。
姜衡:“清明君,它不能死,有生魂在里面,若是噬人佛死了,那些人也不能活命,阿巳一旦背上人命,天罚永远也解不开了。”
闻言,沈清明眉头微蹙,有不解,更多的是怫然。
他吸了吸鼻子,果然闻到了生魂的味道。
“天罚?”沈清明像没听清似的,重复着这两个字。
那一年烧了十几天的桃林大火历历在目,姜衡自暴自弃道:“清明君,你不想阿巳再死一次,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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