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巳予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跌入幽深的黑暗之中。
风如刀,割得人生疼。
“嘭——”她撞得山石爆裂,忍着剧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四周尽是混沌,比断头崖的瘴气没好到哪里去,什么也看不见。
归毁镜不知摔到什么地方去,她试探着喊沈清明的名字,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这是什么地方?
要赶紧找到归毁镜才行,否则寸步难行。
巳予刚站稳,又险些被剧烈的起伏晃倒,闷雷滚动,霹雳电闪,她终于看清归毁镜落在何方。
溷逇一步地动,再一步山摇,以排山倒海之势,气势磅礴朝她冲来。
它关在风雷山不知多少春秋,早就如履平地,巳予眼看它要一脚踩碎归毁镜,说时迟那时快,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出不秋草,狠狠抽在溷逇脚背上。
溷逇身形庞大,动作迟缓,脚背上的石块碎成两截,而它毫发无伤,它停顿一瞬,怒不可遏地一脚踏碎归毁镜,要把这个不知道死活的女人碎尸万段。
土地崩裂,山岭倒塌,身后落石络绎不绝。
石不长眼,凶兽无情,再这么下去,她要就要以地为席,以山石为被,长眠于此。
回林巳酒馆仍旧忘了问保命符怎么用,巳予只能听天由命。
溷逇一手拦腰抓住巳予,拎小鸡儿似的将她举到半空。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没本事就是窝囊,不管三七二十一,摸出一张不知什么符,在馄饨抓住她,“啪”地把那张黄纸粘溷逇耳朵上。
溷逇靠耳朵保持平衡,一只耳朵瞬间聋了,哪还顾得上巳予,立刻甩开她要扯掉符咒,倒西歪倒栽在地上。
巳予在地上滚几圈,咬着牙爬起来,尝试在识海里喊沈清明,依旧没人应。
风雷山里外里不知多少层结界,看来沈清明还没进来。
先前沈清明便提到过,关押四兽之地,一天十二个时辰,进门的路,短暂不过眨眼间,要是错过,就要再等明日。
也就是说,她要在这鬼地方跟溷逇“二人世界”十二个时辰?
想想都刺激。
溷逇狗急跳墙,扯掉符咒后攥着两个拳头大的鼻孔一张一翕的,彻底发狂。
风起云涌,天地间变色,鹰撮霆击。
它狂躁地捶胸顿地,对着巳予咆哮示威,张着血盆大口,要将她吞吃入腹。
立定,加速,全军出击。
溷逇呼噜呼噜地跑着,呼吸形成风,吹得地上石头乱滚,飞滚着砸向巳予。
这东西可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她这小胳膊小腿风一吹就要断了,哪经受得住接二连三的石头雨点似的往她身上扑。
飞沙走石,巳予睁不开眼,抬手护住,纤细的胳膊砸得生疼,她忍无可忍,想站起来风太大,就算站起来也好几截,巳予便干脆坐地上撒泼。
“你以为有你狂啊,我也会。”一嗓子中气十足,溷逇被她吼得微微一愣。
除了打雷,从生下来就没人敢跟它大声嚷嚷,这婆娘大半夜跑来偷窥它不成,还敢耀武扬威,真是气煞它也。
等等——
这声音耳熟,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
它活了太久,从天地初成便在昆仑山称霸一方,谁见它都得绕道走,唯有一次在大快朵颐的路上碰到两个不长眼的节神,女神仙对它挥斥仗剑,还指挥那男神仙引雷炸它。
当时并不知道炸它的是谁,只是那雷拐着玩儿无孔不入,歪打正着劈到它的眼睛,害得它瞎了好几年,由此记恨上。
若是在遇见,必定啃骨吃肉,报当年一雷之仇。
这个女的声音,可不正是当时那个声称要它命的女人么?
它嗅觉敏锐,却丝毫闻不到巳予身上的灵力,看来不止它被关在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受苦,这些自诩正义的节神也没什么好下场。
天赐良机,天助它也,当年仇今日恨,正好一起算。
溷逇越逼越近,犹如泰山压顶,眼前笼罩着巨大的阴影,闪电过后,彻底陷入黑暗。
陡然间静悄悄的,巳予侧着耳朵听着动静,甚情况?
“哐啷啷——”闪电落下,照得眼前亮堂堂,原来溷逇四肢竟分别被几道黄符定住!
时来运转,还真否极泰来,巳予露出一个小人得志的笑容,围着溷逇转一圈,作威作福似的在它屁股上甩下一鞭泄愤。
这凶兽被困住,便能仔细找找这头凶兽究竟把死穴藏在哪里能,她对姜衡这个保命符十分满意。
死穴便是命门,大多藏在腋下这种不易察觉的隐秘位置,可这会儿溷逇四肢大张,哪里看得见眼睛。
不过干这一行都知道,眼见不一定为实,要看真假,且用符一试便知。
点燃符纸,两豆火苗直接钻入溷逇腋下,溷逇连哼都没哼一声。
溷逇浑身梆硬,不如先把它身上这一层皮给扒下来再说。
不秋草在手,凶器她有,巳予想,沈清明人不在,就用他的血来立功,刀削斧劈都得需要些时辰,拿根竹鞭戳溷逇,黑灯瞎火的,没个准头兴许戳到明天这时候,沈清明就进来了。
说干就干,巳予捏着竹编,在溷逇身上敲了敲。
“笃笃笃”。
啧,烦人玩意儿,真的很硬。
这东西近看比传说中更丑陋不堪,城东头那家的大黄生了三只小奶狗长得多可爱,溷逇长了两只狗耳朵却是个熊脸,凶神恶煞,毫不乖巧,巳予琢磨片刻,先从近处下手,抄着竹编攻他下盘,沿着细缝插/进去,翻/搅,戳/弄。
不秋草早跟她心有灵犀,变成一把锋利的刀,铆足劲儿往里钻。
大石块长进血肉里,戳开形同刮骨割肉,溷逇疼得直喘气。
它呼吸越来越重,巳予停下手,却不是恻隐,而是挑衅似的,“怎么,疼啊?那我快点儿,争取快刀站乱麻。”
溷逇:“......”
都说最毒妇人心,果然没错。
它暗自发力,却被黄纸拽得更紧,它真烦透了这些动不动就画符的节神跟道士,拳脚功夫不会两下子,尽琢磨这些折磨人的“歪门邪道”,有本事痛快打一架,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溷逇发誓:“我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巳予笑一声,举着竹编抠饬半晌,累了,她停下歇会儿,“我怕你没命嚣张。”
休生养息片刻,巳予一鼓作气竹鞭成精,无孔不入,刁钻地往□□里钻,磨着骨头嘎吱嘎吱的,“哐当”,一块大石头落地。
溷逇叫骂:“毒妇!”
巳予没停手,继续攻击,再接再厉,第二块、第三块......接二连三掉落。
大腿露出原本的面貌,长进肉里的石头剜开后血肉模糊,周围因长久地不见光,白得晃眼,石块与石块的缝隙塞满青苔,丑得令人发指。
溷逇的血腥味浓重,跟鱼塘里死了在塘边沤了不知多少天的鱼,熏得人睁不开眼,巳予找准位置,干脆屏住呼吸,闭着眼戳。
溷逇的肚子鼓鼓囊囊的,中间肚脐的位置鼓出来老大一个包,看起来格外突兀。
就是这儿了,巳予福至心灵地想。
不秋草找到进攻点,发动——
“轰隆隆!”
又是一声巨雷,闪电之下,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巳予头顶,察觉到什么,巳予一睁眼,看见溷逇抡着拳头重重朝她挥来。
符咒被它蛮横地挣开,这臭婆娘下手狠,它要报仇雪恨。
溷逇一拳能劈断半座山头,巳予那小身板儿挨上一拳,怕是直接成肉泥。
这根不秋草跟了她四百多年,跟自己左右手没有什么分别,归毁镜已经碎了,不秋草不能再丢了,可是一股寸劲儿,不知道卡在什么地方,巳予用力拽两下,愣是一动不动。
武器抽不回来,她来不及躲开,只得再祈求保命符能救她一命。
“铮”的一声,竹鞭上的血迹一个个剥落,形成一道红色的剑气,气势磅礴地把石拳弹了回去,溷逇庞大的身躯甚至因为强大的力道,往后踉跄一步。
它甩着耳朵,转身的功夫山呼海啸,它瞎着眼睛,那道红色的剑气无影无踪,它不知道是什么袭击了它,只听得见巳予的呼吸。
巳予竟不知何时挂在了它肚子上,双手卡进石缝里,企图用蛮力撕开它的死穴。
“嗷呜——”
弱不禁风连呼吸都很微弱的婆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撕开它的肚皮,愤怒之下,溷逇抓起来奋力一扯。
巳予死死拽住不肯撒手,肚子上那块石头就这么被它自己蛮横撕下来,甩飞出十丈开外。
许久不见天日的眼睛终于露出来,巳予来不及仔细看一眼,只见一束光直直地从它肚脐眼里喷薄而出,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这是它的死穴,也是它的生机。
揭开石块,暴露出它最脆弱的地方,同时也等于释放出它的邪性。
这下,它不止想杀了巳予碎尸万段,而是想一口一口把她嚼碎。
巳予吐出一口血,从地上爬起来,溷逇夸父逐日一般,窾坎镗鞳,每一步都飞沙走石,随着闪电忽明忽暗的节奏,就像恐怖志怪话本里描述的那般,须臾风起灯忽无,人鬼尸棺暗同屋。
朦胧见,鬼灯一线,它肚露凶光,所向披靡,方寸间,那凶光已逼近脚边。
烟中惨叫言犹耳,面前焦土已作灰,巳予心想,这把完了,跑不掉了。
电光火石间,周围变得阒然,巳予闻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既像灵魂深处的呼唤,又像近在咫尺的喟叹,语调凄厉而遥远,让人揪心。
一声、一声、又一声。
不止她的名字。
上巳、巳予合二为一成一句“阿巳”,是姜衡,只有姜衡这么叫她。
不,不是,分明是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是很多次出现在梦里,但她从没看清过长相的那个人——花朝!
巳予心下一惊,在那一声声“阿巳”之下,都压着一声似有若无的“救我”。
到底是幻象,还是被封存的记忆即将破土而出?
衣摆垂在脚边,随着溷逇的逼近,卷起的边上已经开始烧起来。
巳予连忙缩回脚,抓了一把土把火摁灭,摸到一个硬物,拿起来一看,是半把剑。
形状看上去有点像流觞,尖锐锋利,只是上面生出铁锈,跟流觞晶莹剔透的样子格格不入,那声音越来越近,就像在找一个迷路的人。
不止是一个声音。
急促的,带着怒气的,担心的,杂糅在一起。
“上巳。”
“阿巳。”
“巳予。”
最后是一声近在耳边的——“林老板”。
刺目的光芒中,巳予看见溷逇倒在地上,沈清明手持半截流畅逆着光朝她走来,他浑身是血,一步一步走到巳予面前,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抱在怀里,俯在她耳边说:“对不起,我来迟了。”
瘟神:媳妇儿在打架,好想去帮忙。
樱桃:不,樱桃不让你去。
巳予:你别来,这事儿我可以搞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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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40-冲破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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