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明变了。
死过一次,即便没死透,竟也脱胎换骨。
他的嘴角始终含着浅浅的笑意,哪还是高台之上孤傲立,目光寒冰冷似霜的高冷节神,分明是个浪荡的无赖。
巳予抬手就要打人:“你我非亲非故,再者我一个无名小卒可不敢随便跟清明君攀亲戚,亲哪门子的夫。”
沈清明回忆着,学巳予的语气:“‘他是我的良人’,这不是林老板亲口说的么?林老板说都说了,还不兴我这个正主对号入座?”
祸害遗千年,这沈姓瘟神不仅没死透,竟敢藏起来听墙角,好生不要脸。
好在他见好就收,怀柔似的,重新把巳予拉进怀里,满是心疼道:“软软,你瘦了。”
废话,食不下咽,夜不安枕,能不瘦么?
谁害的啊,他还有脸提!
巳予不会承认自己曾为这混账伤心欲绝,甚至自作多情地给他烧了不知道多少纸钱。
多年来为驱邪的库存最后一股脑全用在了沈清明身上,“别叫我软软,我不是你的软软。”
近在咫尺,沈清明那双多情地眼睛盛满湖水,仿佛宁静的夜晚倒映着点点星光,轻易叫人沉沦。
他大约知道自己那副样子最让人难以抗拒,故意利用美□□惑。
甄相看着旁边瞪着大眼睛的小娃娃,不着边际地想,这小娃娃该不会是林老板跟这诈尸的骨肉?
啧,惊天大瓜。
看着娃娃最多也就三四岁的样子,这几年倒是没在林巳酒馆见到,许是这两人两情不慕,故而分隔两地。
甄相自以为理清了真相,小心翼翼地说:“那个,林老板,既然你丈夫已经回来了,你看能不能让他入土为安,你就把这个灵位撤了吧,实在是影响生意。”
撤什么,上回没死成,这回正好让巳予亲自动手。
这时候,巳予才不得不承认,男女在力量上存在天然的悬殊,她不是普通女子,并且灵力正在不断增强,在沈清明紧紧箍住她的腰时,她还是动弹不得。
说不过就只会用强,这混账!巳予低头一口咬在他白皙的脖颈上。
深深的血痕触目惊心,沈清明没松开她,也没喊疼,一声不吭,不知在忍还是天生骨头硬,鼓励巳予:“你咬吧,只要解气就行。”
解气?巳予原本不生气。
他能活着当然最好。
不为自身计,而是为世人感到幸运。
礼敬祖先,慎终追远,如果沈清明不在了,思时之敬何去何从,人世间又会变得多么无情无义。
他在漫长的人类繁衍中,具有无可替代的重要意义。
巳予怎么会希望他死呢。
说来奇怪,此前无数次做梦,梦梦都有沈清明。
民间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巳予朝思暮想,自从沈清明“死”后,竟一次也没出现在她的梦里。
可见传闻不可信。
她明明想得紧,“沈清明,你很得意是不是?”
太阳越来越毒辣,正午时分,石板晒得热气腾腾,脚底下快烧起来,空气中热浪滚滚,沈清明拥住她,在她耳边低语:“你心悦我,惦记我,舍不得我,我当然得意。”
这厮究竟哪里来的自信!
沈清明有些哽咽:“可是软软,我更怕看到你哭。”
巳予否认:“别蹬鼻子上脸了,我凭什么会为你哭。”
“当时情况危急,若我不那样做,上京城必然遭殃,所以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样做。”沈清明做事情,很少解释什么,他光是听到巳予死过一次,就已经心痛得无以复加。
灵相一点点碎裂,创剧痛深,她也这么疼过么?
“当时我把大道一起扯入裂缝后,本该魂飞魄散,可是软软,是你把我拉了回来。”
他进入了一个幽闭昏暗的世界,周遭变得很静,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点声响。
仿佛天地初开时的混沌之中,他的意识变得虚无,他遗憾地感到自己正在消亡。
清晨落在草地的露珠,在日出后,悄无声息地蒸发。
他会像清晨的露珠,灵相变成肉眼无法捕捉的细小颗粒,被风吹散,最后归于尘埃。
当他在风里打了几个转,在意识彻底消散前,他听到了那一身哀切的,称得上悲痛的,甚至可怜无助的祈求,“沈清明,你回来好不好。”
像是随着激流飘逐的枯叶被不知何时倒在河里的树枝勾住,他停下来,四处张望,那点声音不断在耳边回响。
“沈清明。沈清明。沈清明。”
沈清明在那一扇门前徘徊着,悄然回首,只见巳予雨气咽愁绪,却寄人间雪满头,已经迈进去的腿就那么生生地转了回来。
守着一个无望的希望,那种自我煎熬与甚至无数次想要放弃最后自我唾弃挣扎的滋味儿,他曾经经历过,所以舍不得让巳予经历。
沈清明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习惯,比如抱着巳予时,会用脸贴一下巳予的耳侧。
这是一个近乎依恋的动作。
他很懂得利用巳予的弱点,以及自己的优势。
一贯强势雷厉风行的人忽然示弱,对一个人表现出依恋,是很难抗拒的。
尤其前缘未了,他们之间远远不止几个月萍水相逢而已,跨越几百年的羁绊就那么轻易地画地为牢,困住了巳予。
“是你把我唤了回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沈清明发誓,空泛而又慎重,却不失真诚,沈清明到底和普天之下只会花言巧语的男人不一样,他有让巳予信以为真的本事。
巳予想刁难沈清明么?
当然要。
可是真要想什么损招让他痛苦,她自己先要舍不得。
心软,是她最大的弱点。
沈清明分明拿捏住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说出这么猖狂肆无忌惮的话。
牙印深深,血迹清明,巳予在上头揉了一把,说:“施主,贫尼造业,苦不是苦,乐不是乐,都是执念,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沈清明闻言,眼睛里波澜起伏,难以置信地晃动着,“软软,你——”
“贫尼法号了了。”巳予打断他,“施主,贫尼遁入空门,前世因今世界果,昨日原缘,今日孽,宿命注定,佛言,净心守志。可会至道。譬如磨镜。垢去明存。断欲无求。当得宿命。贫尼已经看破红尘,还请施主体谅。“
沈清明:“......”
他大受震惊到有些惊慌,巳予旋即面带浅笑,一副原谅众生的模样,“一切皆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施主,不必执着。”
“......”进不了巳予识海,佛学禅语信手拈来,有那么一瞬间,沈清明当了真,只是清修之人无欲无求又怎么会大悲大恸大动怒在他脖子上咬下一口。
“顿者,顿除妄念;悟者,悟无所得。请问师太在哪家禅院清修?”沈清明没松开人,反而用力搂得更紧,如同揉进骨血一般,发了性,“我去给师太捐香火。”
说着一本正经的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含糊,巳予芳心大乱,那双手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轻轻地按了一下她的尾巴骨,叫她立刻挺直脊梁骨,警铃大作。
沈清明哪里清明,分明浑浊得很,比那黄河之水有过之而无不及,隔着衣料肌肤相贴,节气乱串,巳予乱了呼吸,沈清明故意咬着她的耳骨,用那把善于撩拨人心的嗓音道:“师太心跳好快,红尘滚滚,色不异空,看来师太向佛的心不诚。”
这厮!忒不像话,不成体统,不讲武德!既一口一个师太,却又缠得那样紧。
明明没有真正出家,巳予却毫无征兆地产生了一种悖德地羞耻感。
四目相对,巳予在他胸口砸下一拳:“你闭嘴。”
抓住破绽,沈清明蹭着她发烫的耳尖,说着下流的话,“师太,要不要背着佛祖跟我偷个情?”
“......”不过就是去冥王殿走了一遭,这瘟神到底跟谁学了油嘴滑舌的四六不靠。
无耻不过,正色也不过,巳予横竖拿他无法,“沈清明,你讲这种话,也不怕侮辱了佛祖的耳朵。”
“佛祖大度,且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佛祖自然不会怪罪,况且我本不是佛门中人,不归佛祖管教,倒是师太,动了凡心,可怎么是好?”
沈清明勾着她的下巴,却忽然转过头,对甄相说:“非礼勿视,你转过去。”
甄相:“......”
我都看半天了你才想起来还有人?
但他不敢反驳,毕竟这诈尸看起来不好惹。
沈清明没忘记身边还有个小娃娃,“小豆丁,你也转过去。”
小柿子龇牙:“凭什么?”
沈清明大言不惭道:“少儿不宜。”
她就是模样小,沈清明瞧不起谁呢,她气鼓鼓地叉着腰:“我不!”
“听话。”沈清明哄她,“等会儿去给你买糖葫芦。”
一根糖葫芦成功收买小柿子,但妒气使她仍不情不愿,沈清明催她:“快,我我当着你的面亲她,她会难为情。”
“......”巳予瞠目,当着孩子面说什么虎狼之词呢,“无—”耻字沈清明趁机吻住她,唇舌交融,巳予的反抗都没于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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