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一〇九章

第一〇九章

旃檀手指江榷,怒道,“他用观世皆梦来对付你!给你造一座真实幻境,你怎么不杀了他去!”他每说半句,口中黑血喷溅,那是死人的尸血,颜色自不鲜润,落在地上似一条条蚯蚓,且有腥臭难闻的气味。宴如阙眉头皱起,脚下后退,离他两步,这一退,手中淮川向外退出几寸。宴如阙观此中形势,当下便是杀了他们几人再同江榷好生算账也是不济于事,便暗自镇静,以应后事。

宴如阙闭了闭眼,忽地睁眼道,“师兄,你活得太久,早不识人间滋味。”旃檀查他神情,便猜得他心中所思,冷笑道,“我不知人间滋味?你就懂得?”

宴如阙自不应他激来,只是手中淮川又递进几分,以泄心中愤恚。旃檀暗暗得意,心道,你总归是为我所激,一激就跳!口中尖声道,“你不过是多看了些传奇小说,多听了几出说书,多了些出世经历,竟当自己真的识得东风面?”宴如阙神貌端静,淡然道,“你想说什么?”

旃檀屈指弹向刀身,浑不觉这刀搠在他胸口,口中缓缓道,“是谁杀了小语村人?”

江榷这时心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横来笑道,“是我又怎样?你徒弟也说了,小语村的覆灭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我如今断是一介白丁,此前也不过是个不识愁滋味的小太子,难道再往上去,我还能活着?”

旃檀也不理他,自顾自道,“小语村年年迁徙巴蜀,只是历代小语村人他们在迁行往巴蜀地界的半道上,教石桥人尽数杀害。萧瑛假扮石桥人杀朱从礼拿取清花大夜,又该作何解?”

江榷一哂道,“怎么?我还使唤得动小蓬莱石桥人?石桥人可谓是异类异人,我倘是差遣得了,我头一个就教他们杀了你!”只是江榷心知此事眼下无法作解,否则他说来也是徒劳。旃檀反是咯咯笑道,“好!”江榷观那旃檀神貌异常,心道,这旃檀怎冒串葫芦似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且个个劈肉见血,比之我那好奇心,犹有过之。

莫文忱暗自梳理,小语村人为石桥人所杀,石桥人救了小语村人,二者当中有所遗漏。他出声问道,“为什么救之又杀之?”

江榷一听,那莫文忱正是问到点子上了,他有心表现,便将推论说将而出,道,“我说个假设,如若是石桥人半道里救助小语村人,但此时小语村人已然走投无路行而无望,你若是小语村村长,你当如何?”

莫文忱反复思推,不得章法,却听宴如阙斩钉截铁道,“转身投靠石桥人。”宴如阙横了一眼丹或,口中冷哼,将刀收回。江榷听得答案心中欢欣鼓舞,再看宴如阙神貌,确实端静冷然,便旋过脸去再道,“那么此时,石桥人变成了小语村人的再生父母,石桥人要他们干什么他们便干什么,可以说是唯命是从。”莫文忱闻之,脑中似有绳结松弛,他怔怔脱口道,“那么‘裂嘴人’之事,何从解释?”江榷略一寻思道,“这种我未见其貌,难定论。”莫文忱道,“这情况发生在南坊金吾卫考评校场,有两人得这种……”莫文忱难以形容,只道,“我南坊赵书记是南方人,说这是一种蛊毒,我无从辨识,不得而知。后来听闻小语村也有过类似的事件发生。只是知情者寥寥无几,除了我那名叫慕容霆漓手下。”江榷面上无有反响,心里却道,小慕容出场了?莫文忱左思右想,蓦地里道,“我怀疑知道这事的人,除了我这手下,恐怕旁的知情人都死绝了!”

众人概不知全貌,无所推敲,此时再仰面观那千手观音像,见其低眉慈目,尤觉可怖!

突然嗖嗖两声破风而来,发自脑后,只见两枚小石子擦着江榷右颊掠去,直奔旃檀门面!江榷虽目力不足,但听觉尚可,早听得两记声响破空击来,他立时脑袋一偏,暗器发来迅急而劲不足,若不是此时无人言语捎待安静,恐是难以察觉。旃檀借势后撤,脱出宴如阙的刀搠,捂着胸口右手挥刀击落石子,却只听笃的一声响,旃檀看去,仅落下一枚石子!忽地“哎哟”一声,另一枚石子正给他刀风挥偏,敲在曲池穴上,旃檀斗地右臂发麻,手上苍苍脱掌而去。莫文忱瞧了个正着,立时扑过去将苍苍回收。旃檀没了武器,又是想对徒弟莫文忱发难骂他一通,只是料想莫文忱毒性刚解一半,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也就由他去。心道,不听话的徒弟,就不该对他好全分,便是一半也就足以,剩下一半,他若是想全解摘星蛛毒,必是要央求我来!

宴如阙见他赤手空拳立在那头,身上血赖赖的且衣衫褴褛,说不出的样貌凄惨,问道,“你前楹呢?”话未毕,又是两声发来,宴如阙自是摆脸旋身避让,旃檀见他身形,以为他是要发动攻势,只出手拳掌,将门户掩住,哪里知,又有两枚小石子射来,旃檀暗暗恼恨,这次却是为时已晚,他反是迎将上去,张口把一枚小石子咬住。发射暗器之人恐是没想到旃檀会以口齿接之,他这一接来,那石子本就不加多少劲力,登时给他咬住!旃檀两眼看向江宴二人,心道,必是这两人暗中动作,要削他一顿!思索间,口中小石子咄地吐出,以此击中飞来之石,再听一声轻响,旃檀径自在半暗不明的地界里施放精准自若,其功力精巧可见一斑。莫文忱不禁心中赞道,果是个老东西,活得久了武功也精湛。

江榷见旃檀衣不蔽体,脱下外套披他身上,叫道,“喏!快裹一裹,有伤风化!”旃檀倒也礼貌,道了声“多谢”,也是怪奇怪的。

听师弟问起前楹,旃檀答道,“前楹?丢了!”说回此事,旃檀面有得意,先前他说到鄘都碰上酒扇道人和倒栽柯,江宴二人观他神貌,莫不是两两都打赢了?旃檀手下连点四五处穴位止血,只将身上血珠一拂,浑不在意,他道,“在鄘都城的时候,我同酒扇道人对打,他使长洲孤月,我用前楹,我二人虽然用的都是扇子,但功法路数全然不同,他发的是殊泉同波,化气为水,我用的是火雷磕噬,化气为火,我二人打来水火不容,且功法力度不相上下,自是两败俱伤。但我用月空掌对他的迁客拳,他运扇功夫了得,我且拟写十二楼的舞法用扇,他开合上下打来,我便四动防护,伺机而攻。他给我搠得露出一处破绽,当然是我胜他一筹!”倏地,耳听凭空来声问道,“你怎么会‘他山之玉’?”江榷一听这音色熟悉,便扭脸向宴如阙看去,但见宴如阙神貌淡然,稀松平常,江榷心道,果如我所料。二人静观其变,听旃檀斥道,“你是谁?凭什么要同你说来!”

斗地听那声音哈哈笑道,“我是谁?你也不知?嘿嘿!你之前还夸老朽来哉!”四人屏息循声望去,正看向东边,见一片漆黑,这时江榷手里的小灯燃烧殆尽,啪的熄灭去。三生殿中遽尔陷入黑暗。忽听那声音又从北边递来,说道,“快快说来!莫要白费力!”这声音转变,听来不似前一人,难道来有两人?

那厢话未落,这厢宴如阙身形更快,旃檀见他二人追逐捉拿,心道,来人轻功了得,身动可以影不动。既是要听我说,我就说来,我就在这殿中叽呱说来,扰他心神!旃檀道,“哼!我本也是要说下去,只是时候不到,也罢,先听我说来。我当时身在从樾水月谷,听闻那倒栽柯夺取清花大夜的消息,不知真假,便动身赴往鄘都一探虚实。倒栽柯行踪不定,我自是难寻他去。后一日,我看见倒栽柯,‘我且教你一方水月秘法,保管你用此秘法,比用清花大夜更为管用。’倒栽柯道,‘哦?你怎知我有清花大夜?怎知这清花大夜就在我身上?’我心知他在套我话来,便回他道,‘凭你倒栽柯的本事,这清花大夜岂不是手到擒来!’那倒栽柯喜听甜言蜜语,他道,‘好!这话说的好!我肉身腐朽,只能以清花大夜来救!只是这东西并不在我身上,想必你那处情报有误。’。”江榷心想,谁不爱听好话,但凡你们师徒二人,师兄弟二人,多说两句好话来,也不至于闹到此种场面。

再听旃檀道,“我料他倒栽柯这贼厮话作假来半句多,他若真没有那东西,也多少已经有了线索。我道,‘世上哪得两全法,你不如拿东西来换我这水月秘法,怎样?你身形腐朽自是燃眉之急,此秘法可解。’倒栽柯心动不已,问是什么样的秘法,又问我拿他什么来换。我道,‘这样水月秘法名唤乌子刑,以他人身躯作己身法器,嫁接己身而用之。施乌子刑时,己身日元必是腐朽毁坏之态,若不然,则乌子刑必先毁其身躯!’我心知这倒栽柯难以拒绝,果然,他连呼妙哉,‘我以他山之玉,换你水月谷这套乌子刑如何?’我想要的正是他山之玉,只是这老东西竟要我唤他师父,我虽是心中不肯,却仍是唤他师父来。这倒栽柯好徒弟好徒弟地一顿喊叫,旁人侠客皆以为我真是他徒弟了!”

宴如阙听至此,心道,这倒栽柯有这种爱好,想来不仅是他年岁渐长,更是因他身躯渐衰,需四处收徒承他衣钵。这时,旃檀转向莫文忱道,“你来时,我正是将这刑门运至最后一关。”莫文忱转过脸去,不与他对视,旃檀便是这般棍棒甜枣夹交使来,令他受之不能也却之不得,如火中煎油上下磕噬。旃檀见他心绪闪动,脸上一笑,再道,“我离开鄘都前最后一回见到倒栽柯,我看他一边喝酒一边摆弄着一对儿血淋淋鲜嫩嫩的手,这手倒也不是女孩儿的手,应是男孩儿的手。我瞧得好奇,不知这老东西又在捣鼓些什么古怪玩意儿。原来这老东西已是等之不及,立时到处寻找称心可用的肢体。我心想,倒栽柯果然时日不多也!”话到此,旃檀陡然转向那漆黑身影,提气大声道,“你说我说的是也不是!”

宴如阙轻功没来人诡变快速,常是差一分一厘,够不着,心想,此人轻功如此玄妙,我也不必浪费气力。只是若我所料不差,此人应是倒栽柯!

江榷错疑是姬隅到来,却见那跃下之人竟是一个活蹦乱跳的老头儿!正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江榷睇向宴如阙,宴如阙亦是神色不解。耳听宴如阙轻声道,“看来姬隅路上碰上麻烦了。”江榷心道,你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同我说来,当我是你肚里蛔虫不是!却听宴如阙再道,“你诳我一梦,我还未同你算账。”江榷一听,便清清嗓子看向别处,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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