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一四〇章

第一四〇章

离垢精力不济,这会儿已是支坐在美人榻上,只把双眼一闭,旃檀见她情貌,感知离垢气息吐纳如小舟过溪,将要睡去。心想她果真衰微到了这种地步,倘若我现在出手杀她,打她个不意,她也绝无反手之力!

却听离垢缓缓说道,“眼下,你要杀我,也是手到擒来,不费什么吹灰之力。”旃檀教她说中心事,面色讪讪,坐在一旁。但见离垢扬手隔空传来一盏茶水,耳听她慢慢道,“请自便罢。”旃檀接住茶杯,想道这女人瞧起来虚弱不堪,果是假象。喝下半盏茶,问道,“缘何要我去鄘都城取一样东西?又是什么东西非要我去取来?”离垢道,“你先听我说来高垂山之事。”

那高垂山见所谋所行败露,本是趁乱躲在妄川之中,以避开各路仇家,尤是那绯竹庵的老尼姑,自在喜堂中高垂山为老尼姑颈上的一串大珠吸引,一番快速交手后,高垂山心知不是这老尼姑的对手,只是见她浑身挂着宝器,贪婪心思顿起,处处找寻下手时机,待出得喜堂,高垂山趁天色沉黑,意欲偷偷袭击,便是拿不了那串大珠,夺她身上一两件宝贝也是好事。哪知出手得意,过手之时,只觉电闪之间手中软鞭不翼而飞,再定睛一瞧,竟落到那老尼姑手中!那老尼姑微微笑来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宝器相赠。”

高垂山咬牙切齿,自知当下无可奈何,失意之际,听闻衢钺坊中有从樾皇宫旧宝之事,一气儿跟随好事者,进那妄川中。高垂山一番摸索探寻,只觉此乃仙人洞窟,他得以进来,便是受了仙人之邀,悠游仙窟,是以不愿再出山返回地面人间。

只有一天,高垂山梦中醒来,但觉双眼疼痛无比,耳听得阵阵笑声,认出是那老尼姑,原来他睡梦中无有防备,教这老尼姑两针戳瞎双眼,口中顿时惨叫不迭,慌张间起身四处奔跑,只是双目剧痛难忍,跑哪里哪里撞头碰壁,离垢施施然坐在高处一块大岩石上,见他东奔西走,口中呜呼哀哉,惨叫连连,只是微微笑着向下凝视。

谢清午问道,“师父何不动手,这家伙此时目不能视,只会大呼小叫,恁的聒噪。”离垢道,“我也累了,且放他玩上一阵。”谢清午道,“不若弟子替您动手!”说着就要取出襟中官鬼,离垢抬手相拦道,“不必如此。高垂山此人一生喜玩弄他人于鼓掌之间,眼下这般,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谢清午吃了一惊,问道,“听闻这厮对他的妻女甚是相护疼爱。”离垢叹了口气道,“不过幌子罢了,他妻子乃是关箱岭陈一甲的亲传弟子章情山,高垂山当年重伤,教云游的章情山相救。”说至此,谢清午道,“只是他这般的,也能有老婆?”离垢嘲讽一笑道,“你别看他现下粉头油面的,年轻时也是生得人模狗样的。那章情山一见便倾了心,好生治疗,俩人相处十来日,章情山便有了相许之意,但高垂山心志不在此,屡次婉拒,只一日,听闻章情山要回关箱岭去,一问之下才知章情山竟是关箱岭长老陈一甲的亲传弟子,顿时心生好感,合计之下,当即缔结婚约。那章情山正是少女怀春,听不进旁的话语。”

谢清午问道,“这陈一甲的亲传弟子可有什么过人之处?”离垢道,“侍弄并炼制幽步萝。与其说这是一门功法,不如说这是一门技艺,陈一甲年事高长加之他喜好棋牌娱乐,常年不理正事,他或可忘记也未哪知,但章情山自习得窍门法子到嫁予高垂山,日日与幽步萝相伴,便是出关箱岭云游四海也相携在身。那高垂山知她有幽步萝在身,便以婚姻之名,要替她保管幽步萝,哪知这幽步萝教他占为己有,而高垂山也借此一跃成立什么垂萝山庄,说是与妻子隐世相居之处,实则乃是他的作坊。随着垂萝山庄的声势壮大,勾连地方官员,便开始在晓柱一带插手征收,控制盐粮。”谢清午早年在军中厮混,晓得其中弯绕,她道,“即是如此,他控制这些是为了屯私兵?只是他庄中有打手高手坐阵相护,且结交各种江湖好手……难道他是要谋反?”离垢摇头道,“我所探知的仅此而已,再多的,倒是不清楚了,仅凭你我二人的推测罢了。”

叙到此处,离垢向旃檀问道,“听闻你当年做过梁王的幕僚,有何高见?”他们师门几人向来互不关心,离垢这不过是来套他话罢了。旃檀一笑道,“听闻之事罢了,当不得真。”离垢徐徐颔首,双目微合,似是要睡去,她道,“是了,全凭我一厢想象罢。”不及旃檀开口,离垢手腕转动,点他喉间,旃檀忽觉咽喉窒闷,似教一手握住,耳听离垢缓缓再道,“只是我有一事尚不清楚,我非九参中人,只是好奇是如仙子一事,你既是杀了她,想来多少知晓,我且问你,是如仙子究竟会不会使银灯香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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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宴二人听得隔壁木屋有声响传出,当即屏息静听,动静片刻无有动静,二人再度开口相说,忽又听得脚步声娑娑向外行来,不禁心下揣度道,莫非是叹先生折了回来?两人回屋后不见岑岁午的人影,也不知去了哪里,想来行踪诡秘,也不再留意。哪里知那岑岁午笑先生正在隔壁木屋里,方才两人听得响动,乃是笑先生假扮樵夫借宿之事。

此时脚步声逼近,宴如阙索性旋身翻上一张靠墙的床榻,面朝墙卧倒,江榷会意,抓了两把泥碳石灰抹上脸颊,待认不出自身原貌,才上前开门,但听得屋外之人敲门声道,“阿弥陀佛,天色已晚,贫僧告借一宿,不知好人家能否行个方便。”江榷在门里听得此声音,揣测道,听声辨来,似是在妄川里遇见过,且又是个和尚,难道是壶朔大师?只是妄川不曾与壶朔大师打过照面,再细品口音,当也不应是普罗寺的僧人。

宴如阙一听这喊门声,心下当即认出来人,这是从樾宝珠寺的西域僧人乌颜法师,只是乌颜法师自妄川一别后,不再出现,不知这西域秃驴出现在此是何种情由。

江榷还以一礼,见是碧眼的西域和尚,一时思忆不起,面上故作露犹豫道,“大和尚快请进罢,只是这小屋简陋也无有多余的床位……”那西域和尚双手合十道,“感谢万分,贫僧自带干粮,但求一隅打个瞌睡即可,不敢劳烦施主。”

隔壁岑岁午混进木屋里,睇得俩少年倒在角落柴堆上呼呼大睡,浑不知觉有外人近得身前,全无防备。殊不知岑岁午概以习武人的惯行来揣度这俩少年,见他二人果真睡意酣然,遂放下心来。岑岁午当下依言走至另一个角落席地坐下,兀自拿出干粮来吃。忽听得隔壁木屋又有人敲门,心下愣怔,不禁将耳朵贴向墙壁,好仔细倾听。但觉有人目光灼灼向他盯看,循之望去,见一中年男子正瞧着他手里的白果酥点,灵光闪动,便起身外借口外出小解。走道屋旁一瞧,见隔壁门口立着一名僧人,生得一对碧绿眼瞳,外披赤红袈衣内以黄褂为衬里,这西域和尚生得眉眼多情,不像个正经寻佛问道的出家人。岑岁午想道,他怎么来了?

岑岁午愣愣小解之间,江榷已把那西域和尚迎进屋去。忽听一女声道,“夫君,谁人来啦?”江榷忙回道,“是一行路僧人夜里来借宿。”说着,抱来柴堆累叠于屋中,他道,“家中内人同在,我自用柴堆隔开,我夫妇二人睡在这角,剩下的地方,大师可自便。”

那西域和尚吓一大跳,忙旋过身去非礼勿视,口中念着“阿弥陀佛,多有叨扰多有叨扰。”又道,“我见门口有几棵大松树,这就前去砍来堆放作隔。”说着抬袖掩面,匆匆向屋外跑去。乌颜法师自有好色之心,自是避开。

待见不着人影了,江榷才噗嗤一笑,宴如阙转身面来,向他招手,江榷俯下身去,听宴如阙道,“这人是从樾宝珠寺的乌颜法师。”江榷一听,这才醍醐灌顶,“可是水月谷外的宝珠寺?”宴如阙颔首道,“正是。他自妄川独漉中不见后,我听闻他去寻找一件东西,名唤‘叫魂杖’,不知缘何出现在此处。”江榷思想起江边山洞意外所见,那乌颜法师外出砍树,一时半会也回不来,眼下正是个好个时机,当即将那件事简略叙来。宴如阙一听,脑中蛛网串联,脉络渐次清明。

江榷道,“我在妄川里遇四柱大师,向我提过‘萧步月’此人,只是有些奇怪,且联系岑未己丢失年珠寻来彻玉楼,又将江楼主拖入底下打了一顿,我便装傻充愣,权当不知‘萧步月’此人。再者往前推,更有洲吴茶馆谢清午谢老板言说‘萧步月’自独漉中能得知。此番看来,倒也不虚此言,只是我心中仍是疑惑重重。”这说的便是启始之事,江榷再说起与师父斟月夫人的推说,回想起茶摊绾夫人旧遇,二人心下揣测纷纷。江榷道,“步月是我的字,但是我不常使用,但亦不曾去过什么十二楼,见过什么绾夫人。”宴如阙沉吟蹙眉,他问道,“可曾去过蓬珥岛会过林风衣?”江榷摇头道,“不曾。”宴如阙咋舌道,“奇了。”江榷灵光一闪,立马说道,“莫非是有人在假扮我?”宴如阙道,“也或许有人假借你的名头,暗地里做一些动作也未哪知。”

此时乌颜法师走出一里左右,见松树高大葳蕤,圆径足有俩大汉合抱粗,单是往里住下一成人也未尝不可。他绕着这棵松树走了一遭,若是去砍小树,未免摧折幼树,当下双脚立定,微微岔开,手掌间运功凝气。

他哪里知这树洞里确然住着一人,叹先生自为那俩小子摆了一道,丢于这大树洞中,浑觉舒坦安适,眼观四周心中暗暗满意,倒是个不错的住宿之地,且在此处盘膝运劲,且洞口有半人高的灌木相遮相掩,若有其余人来,自是寻不着他!当下盘膝运气,也不急于冲开穴位,倏地听闻脚步声娑娑,充耳不闻不去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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