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四十七 章

第四十七章

莫文忱听完小语村之事,脱下黑皮手套,示意先离开此处再议。

二人收拾完现场,往深处走不再原路返回,哪知身后缀了一人,莫文忱和慕容霆漓前脚跟刚走,那人影蹿出来,见墙根边有一卷画卷,拾起展开看一眼,当即揣在怀里。这画卷正是那副吴道子《天王送子图》。

地道越走越发昏暗,夜明珠也撤走了,如地下古墓似的。莫文忱打开火折子,二人走上约摸半盏茶的时间,进入一间斗室,这间斗室四壁粗粝不似之前两间,墙壁均打磨精光。这间斗室里没有夜明珠抑或是旁的照明之物,全靠莫文忱手里的火折子,慕容霆漓见有一具棺材停放其中,那棺材素面清漆,同寻常生命服务并无二致。

莫文忱把火折子让慕容霆漓拿着,慕容霆漓起先被烫着了,手一缩,火折子险些掉地上,兔起鹘落间,火光照亮了一角落,勾出个人影,慕容霆漓惊诧得一颗心险些张嘴吐出来。莫文忱定了定神,将火折子捞住照过去,哪里是个人影,分明是座雕像,这雕像手挎鱼篮脚踩大鳌,身披褴褛但姿态洒脱,正是刻在石门上的鱼篮观音。但浑身斑驳,眼珠子缺一只,耳朵掉了一只,显是长年居此无人打理,这样一座鱼篮观音像又缘何在此?

慕容霆漓见状松了口气,莫文忱推开棺盖在棺内摸索一圈,手指摸到一个凹槽,从褡裢里掏出一支画卷,卷轴尾端合上凹槽,右转两圈再左回一圈即能听到机关嘎啦嘎啦的开启之声。但这回,卷轴合上去纹丝不动,莫文忱展开画卷看一眼,心中大喊,糟了!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返回冰柜处,看看是否有落下的画卷。慕容霆漓和莫文忱一走,那观音像身后倏地闪出一人影,此人从褡裢里摸出画卷,往棺中凹槽处一合,手腕一动,可轻松转动,但是转几圈怎么转却是不知。忽地想到前边藏身的观音像,鱼篮出于泽中,莫非是泽卦?泽卦一阴二阳,左一圈右两圈?错了,爻从下起,应当为右两圈左一圈。果然,棺椁底部的板块徐徐向两边拉开,开启一个可容一人过的通道。黑衣人往下看了一眼,只觉此通道漆黑不见底,两两相望凝视,片刻,黑衣人跳将下去。

莫文忱和慕容霆漓未在冰柜室里发现别的卷轴,可是细数带走的卷轴确然少了一副,莫文忱心道不妙,这底下冒出来第三个人也不得而知!可少了一副画卷这种小事又怎会发生?

莫文忱和慕容霆漓再匆匆回到停棺斗室里,路上听闻机关嘎啦作响,片刻便止,想来是通道已被人打开。

莫文忱脚下运功,反手一抄拎起慕容霆漓,二人到了停棺斗室里,那开门之人已然下去,留下一个棺椁里洞开的口子,如一张大嘴怔怔地向二人望着。莫文忱二话不说带着慕容霆漓跳将下去,下到通道里,此处无岔路,只缘壁而行,壁角长有几株蓝紫小花,缀在墨绿枝叶上,如珠玑点点,楚楚可爱。二人行步十来步,见前方有火光,定是那突入其中的第三人!

莫文忱拦住慕容霆漓,示意他靠后戒备,二人一前一后缓步靠近光源。莫文忱见那光源勾出一女子剪影,离得近了,见那女子盘膝而坐,手中持一根杨柳枝,双目闭合,显是在运功调息之态。

莫文忱迈前一步,咄的一声,靴子前钉了一枚杨柳叶,入地三分,阻其前行,该人功力可见一斑。耳听那黑衣女子道,“我见那观音像心中犹怜,身受砍头剥皮之苦,日日夜夜不得将歇。”又倏地睁开双眼,莫文忱但觉此人半张面孔甚是熟稔,但一时半会儿找不出个所以然来,且黑衣女子尚有另半张脸掩在面罩里,也辨识不清。

慕容霆漓闻之,但觉胸口滞闷浑身疼痛难忍,仿佛有什么积怨已久,当即反驳道,“我为何要拜!神不怜我一点!为何要拜!”

那女子喝道,“小子犟嘴!”话落手臂一挥,慕容霆漓初时只觉春风拂面,倏地,一道劲气直击胸口,轻飘飘地将慕容霆漓送飞出去。霆漓只当是要吐出口血来,但只觉胸臆舒畅,滞淤之处,已然涓涓流走直达四肢百骸,面上大喜道,“我不疼啦!我不疼啦!”全然忘了先前剑拔弩张之势,又口中叽呱道,“多谢姊姊!不知缘何,我方才一直感觉胸闷仿佛有滞淤在其中,浑身疼痛不可言。仿佛是在这地底下呆久了,天地都在颠倒……”

那黑衣女子微微一笑,又弹指一送,顷刻间慕容霆漓见一枚柳叶拂过自己的脖子间,慕容霆漓口舌张合多次竟发不出一点声音,原是被点了哑穴,气得盘腿原地坐下抱臂而视。黑衣女子转向莫文忱,道,“将军置于此地,定知晓来龙去脉,不若顺带着一块出去,出了此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莫文忱听闻之,这女子倒不像是在求,其语气如行瀚海,寂无波,且气度仪态上更不像是来偷盗的,自有一番从容姿态。

这时黑衣女子向慕容霆漓道,“小子,且为我摘些老鹳草来,我身受内伤,急需治疗。”说罢便解开慕容霆漓的哑穴,慕容霆漓嘴巴一回来,忙不迭问道,“姊姊究竟为何而伤?我瞧姊姊功法甚是厉害,什么东西能伤得了姊姊?”再问道,“老鹳草又是何物?我倒是来时见墙边长有一种幽紫小花,瞧着好玩,便摘了几朵,不知是否?”原来这小子下到通道之后,见壁边有花有草,一时纳罕,便附身折了几朵好带回去夹传奇本子里,没想到歪打正着。

那黑衣女子见慕容霆漓得了嘴巴,如倒豆子似地噼里啪啦不带停,但此少年中气十足,正是日出之阳,骄阳似火,是练武的奇才。她颔首道,“正是此物。”慕容霆漓一听,喜上眉梢,忙从褡裢里摸出来。那黑衣女子有心想支开他,转而道,“我需咬碎了咀嚼出汁液,这些还不够,你且再摘些来。”

若是先前,慕容霆漓心中定是个百般个不乐意,但眼下痛点已除,去摘点花草这种小事又何足挂齿,便应声前往。

莫文忱伸臂阻拦道,“别去。”黑衣女子道,“莫将军,区区小事罢了。”慕容霆漓起身,起到半身一股劲力直压肩头,让他又一屁股坐了下去。莫文忱道,“吾未见尔有任何不适,何许此举!”黑衣女子笑道,“我不慎跌落于此,自是有伤在身。”莫文忱道,“此处非常人能进。”黑衣女子对答如流,“我非常人。”慕容霆漓将二人对话听在耳里,听得一头雾水,不禁问道,“姊姊你不是常人?”

三人说着何等屁话,莫文忱眉间皱起喝道,“擅闯此处者,当诛!”那黑衣女子不恼反而笑道,“我不该擅闯,可你俩也不见得是光明正大的。”说罢,手中换诀,口中高声大笑道,“不若将你俩的鲜血去喂那鱼篮大鳌,为众生开导一条生路如何!”其笑声在穹顶回荡,直灌双耳。

莫文忱见其周身炼起白光,亦盘膝而坐,慕容霆漓奇怪道,“姊姊周身怎热了起来?我见白沙留月里泡温泉蒸桑拿的人也是这般!”慕容霆漓说者无心,黑衣女子听者有心,心道这白沙留月又是哪里?这般分神一思索,手中掐诀便慢了半拍,紧跟着筋脉也前阻后淤。噗嗤一声轻响,黑衣女子的黑面罩上晕开一块水迹,想来是方才运功时险些行差经脉,一时淤堵。

慕容霆漓见状道,“我听阿娘讲内火过旺者容易口中出血,姊姊这样必是内火过旺了,我这就去给姊姊摘些老鹳草来!”话毕,耳听莫文忱爆喝道,“别动!”当即,兔起凫举间二人隔空对掌,慕容霆漓只觉两人之间暴起气劲,一触即发,满目绚烂。他不禁蹬蹬蹬后退三步,手扶墙壁观之。

黑衣女子收手撤掌,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掌,掌中生出一粒红色的痣,心道,好怪异的内功,非是中原一带派别的武功。再观那痣,如空中灼灼鏐铁,啃食着血肉扩散开来。黑衣女子见手中伤口深可见骨,亦无动于衷,又见血肉筋脉上渐渐长出了一条蛇一样的东西。

黑衣女子问道,“你这功法不类中原,出自何处?”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只净瓶,将杨柳枝送进瓶中,这净瓶瓶身上绘有杨柳枝。黑衣女子从瓶中倒出密罗青烟水在伤口上,滋滋冒出白烟,片刻后黑衣女子的掌心便留下一道疤痕,看来与刀伤无二。这密罗青烟水和密罗青烟丸都是谴玉观的秘宝,观外即便得到了配方,也难以炮制,且稍有差池,解毒药便直接成了毒药。

莫文忱认将出来,有这样一只净瓶的,也只得谴玉观是如仙子一人了,且净瓶中药水灰绿,为密罗青烟水,此乃谴玉观专属清热解毒之品。这密罗青烟水,能解我的月空掌?

哪知那根本不是什么是如仙子,应瑶真人左右侍有两位仙子,一是斐清仙子,一是是如仙子。斐清仙子常年打理观中大小事务,甚少出观,不闻窗外事;而是如仙子早年与应瑶真人之间产生龃龉,常常神出鬼没,应瑶真人挂念旧情,不另改他人,至今仍是只有斐清仙子这一位仙子侍立其左。

是如仙子使净瓶杨柳枝,武林人士见到这二样东西基本都能断定此人便是是如仙子,而斐清仙子使拂尘,众人却不知她尚且也有一只净瓶,此净瓶有莲,端地一个净水出芙蓉。

那黑衣女子手持杨柳枝却不使将一点杨柳枝上的功夫,净瓶虽也能证明,但仿造一个也不在话下。是以辨认一人的最佳方法,还是看这人的功夫,一个人可以模样声貌皆面目全非,但这个人的功夫却骗不了人,学不会的还是学不会。黑衣女子不是是如仙子,因而使不出杨柳枝功法,但对掌拼内功她倒是在行。斐清仙子虽不会杨柳枝上的功夫,但内功心法是谴玉观中继弥初师太独一门,就是应瑶真人也略逊一筹。

世人只知是如仙子,缥缈无踪,不知斐清仙子,道门深锁。原来斐清仙子早些时候心中盘算道,我不知如何出得此处,画已到手,定想它个法子,装他一装,混将出去再说。然则,斐清仙子要这吴道子的《天王送子图》作甚用处?

二人暗自调息,预备下一轮。莫文忱屏气调息,忽觉一处滞涩,再强运之,口中噗噗吐出几股鲜血,心里却道,好温柔清畅的内劲!如烟如霞如深林幽涧,温声徐婉,优游不迫。说来倒也奇怪,心中每想一词,就跟着吐出口血。

斐清仙子笑道,“敢与我对掌的,又中了我孤云掌不死的,属你一个。”莫文忱听闻孤云掌,心道,孤云掌?此人非是是如仙子,却又是谴玉观中人,是何人?《天王送子图》且在她手上,谴玉观要此画卷有何用途?

这时,莫文忱突然暴起,左手按刀,慕容霆漓只见一道白虹骤起生歇,隐隐若若,莫文忱足下走步,欺近黑衣女子,在其耳边道,“你若是执意带《天王送子图》走,莫某只能失礼了!”话甫落,苍苍出鞘,虽折一寸,但锋芒犹在,其身左支,黑衣女子只当其假动作,骗取破绽,遂往右绌。哪知莫文忱这一下并非假使,他从左切,斜刺里刀锋贴上黑衣女子的手腕。莫文忱本是要逼得黑衣女子身出破绽,好取她偷的画,可黑衣女子半旋身将门面护住,二指捏圆将刀刃弹走。莫文忱只觉手振酸麻,刀拖手而去,只得倒转身再将刀接了回来,其落势就要将其皮肉和骨一道削去。黑衣女子索性摸出画卷格挡,莫文忱见之,只得收刀,这一收,破绽出没,被画卷抽打心胸两胁,只觉如匕划刀割,鲜血四溢。那血溅在黑衣女子的脸上,妖惑异常,莫文忱手中亦不含糊,索性下了狠手任刀刃搁下,切断黑衣女子的手腕。随即,莫文忱被打中心口半空跌落,面朝下趴伏在地上久久不能动弹。

慕容霆漓大气也不敢出,惊噎住了,干瞪着领导和神秘女子二人你来我往斗法,欻欻如电飞来没去,又如两只大鹅擘翼惊飞,一起一落,起起落落,他瞧得瞠目结舌又俶尔皱眉心忧。

那黑衣女子隔空取过自己的手,放回褡裢里。脸上的面罩也在打斗时掉落,女子面容秀淡清丽,神色不见苦楚,断口仍滴滴沥着血,“我乃斐清仙子,断手之恨,铭记于心!”斐清仙子说罢携着画卷三两步人便无影无踪。

施展轻功一路奔跑,斐清仙子连点几处穴位止血,这手回头接回去便是,又心道,女子出这点血都是常有的事,他一个男子恐是难回中天,都是不中用的家伙。如今两败俱伤,至于如何出去,反倒不成问题了。

慕容霆漓口鼻中皆是血的腥气,冲得脑仁咯咯发疼,一时呆坐在莫文忱身边,一会儿心急如焚,一会儿心如死灰,不知如何是好,过得片刻,莫文忱哑着嗓子轻声道,“扶我起来。”慕容霆漓闻声,忙去搀他的胳膊,怕碰伤了哪处,可此时莫文忱身上哪哪处都不是好的,慕容霆漓手忙脚乱地将人扶住。

二人在莫文忱的指导下往出口走去,凭空忽地出现一声音道,“你果得我真传。”又笑声跌宕多变,忽如老妪忽如少女忽如青年忽如老者,极尽嘲云戏月轻浮之态。

莫文忱充耳不闻,带着慕容霆漓离开地下,将那声音抛之身后,两人一瘸一拐吭吃吭吃,见一丝天光抖漏进来,如蝉翼贴贴,慕容霆漓忽地讶异道,“你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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