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五十 章

第五十章

萧瑛离宫被撵去普罗寺前夕,曾给宴如阙一颗珠子,说必要时给需要的人用即可。

“这颗珠子是……”萧瑛自嘲笑道,“是用了些不正手段得来的,倒是期它有个正当归宿。回么是不可能再回到四柱上去的。”宴如阙道,“只怕岑未己要气得跳脚。”萧瑛坐于窗边眼望明月朗声笑道,“我同岑未己打牌,我牌技不行老输他一点,好几次下桌,这老东西偏又将我抓回来……”

宴如阙坐在他的椅子里,把玩着他刀柄上的穗子,时而用手指缠绕,时而拿指甲指头乱薅,闻言问道,“殿下琴棋书画无不通达,怎就难倒了?”

萧瑛回道,“琴棋书画也不沾牌呀。”宴如阙掰着手指数道,“那六艺呢?礼乐射御书数。”宴如阙的手指沾过鲜血不计其数,瞧来格外着力。萧瑛道,“若哪日你我各自得愿,我教你这些,你教我打牌,岂不快乐。”宴如阙抬眼撩他,眼底蘸起月色一泓,是长洲孤月,向谁明。萧瑛接着说道,“我问岑未己,‘倘若我赢上一局怎样?’岑未己道,‘殿下赢一局,必给殿下想要的宝贝。我心想,我想要的宝贝?是何物?他又怎知他有没有?”没想到真给萧瑛瞎猫碰上死耗子,赢了一局,正寻思什么样的宝贝,却见岑未己从襟中掏出一颗珠子摆在萧瑛面前。萧瑛手捻起这颗小珠子端详道,“这样一颗小珠子你怎料定是我的宝贝?”岑未己道,“这珠子是我的武器四柱上的一颗,至于是哪一颗,若是殿下猜对,便赠予殿下。”萧瑛心道,不是说了我赢一局就送我,怎到了眼下还附赠条件来了?萧瑛摇摇头道,“四柱是您的武器,我一个外人哪里猜得出。”岑未己哈哈大笑,好像存了心地要逗他,“你便是猜上一猜又如何!”萧瑛道,“不如何。”岑未己道,“好,我猜这是时珠,你猜是什么?”萧瑛心中越发古怪,只随着开口道,“四柱是年月日时,这珠子形貌……普普通通,我猜是年珠。”话毕,萧瑛心头咯噔一蹦,糟了上这老贼的当了!他二人本是岑未己非是要他

而是岑未己需要萧瑛去办一件事,这件事就必须用到这颗珠子。萧瑛道,“假如我自己使用了这颗珠子呢?”岑未己点点头道,“殿下豪夺强取,为一己私念,朝中天下将如何看待?”萧瑛心道,这老贼是拿我的声誉来做文章,我倘是真的遂他愿,岂不是给他当枪使?可这颗珠子既是宝物,又无功不受禄,总教我揣在怀里日思夜想,免不了惴惴不安。思至此,萧瑛一笑,口中推辞道,“四柱大师这荣宠忽来,令某仓猝不意。”

宴如阙心下明了,岑未己恐怕与人打了个赌或是做了局在先,这里边的执行者本来应该是岑未己他自己,但涉及的领域不同,岑未己无法以自己的势力展开行动,那么他勾连的人是朝中干员。可是,如若是朝中执掌干员,又何必派自己的亲信去做?莫不是背后有眼,且这眼不止一只,两只,三四五六只也未哪知。正有一只无形的手将这一池搅得更加浑浊不堪。宴如阙也是未能琢磨到其中各股势力分合关系。

他二人一时面面相觑,此中意思互相明晓,彼此知道对方的难处,二人如牢中狱友,在各自心中互相疼惜了起来。倏地,宴如阙问道,“你最想要的宝贝如何?”萧瑛心道,如阙哥哥在我心中自是百般的宝贝,但这话断不能说出口。只回道,“不如何。”他从窗边转过脸,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般叹气道,“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宴如阙心道,我就这般令你说不出口?却面上微笑道,“殿下宽厚仁慈,乃天下之幸。”萧瑛斜地里看着他,两眼弯弯一哂道,“想来我也不是做太子的料。”他接着道,“不过谢清午之事,很快有解。”

宴如阙点点头,萧瑛在其中或许思绪七转八折,有时又想随心所欲处理这颗小珠子,当真要自个儿用了或沉进露华池里,又尝不忍心。因而九曲十八弯还是遂了岑未己的意。萧瑛说他不是做太子的料,盖因只觉自己太过心软,总想着留人一线,哪怕背后的手不去推他,他也自个儿往瓮中跳。

不出半月,普罗寺以端午祈福祥瑞为由,邀圣上至寺中焚香沐浴。应瑶真人早已同皎然大师商议好写信一封,信中提及谢清午不过寥寥,多是在说观中异状,红光紫雾,有壮天威。帝忽念起了谢家人的好来,遂将谢清午从轻处理,离开鄘都谪迁洲吴,若非帝命不得回京。

宴如阙领命办事,途径普罗寺,于构花素斋用餐吃饭,构花素斋只有素食,倒也应景,因所办何事,自是杀生之事。

抬头见高月落落,一时兴致来了,买了构花酿,酒坛子里恰最后两勺,一并舀进酒囊里,店家也是打烊时刻,便送了俩小竹杯。这竹杯碧色翠翠,玲珑可爱,宴如阙兜寻一处溪流水岸边,水流湍湍,有藤萝垂坠,清笙幽磬,便坐将下来自斟独饮。

殊不知此处乃是普罗寺后山,林后禅房遮掩,有灯火熠熠。宴如阙仿若着境生灭起,一杯一杯复一杯。见幽径有僧人来去,不知萧瑛是否住此间,但观人影万分熟稔,恐生幻想。

这时,禅房中人支起窗子,探身看月也看人,霎时窗前山花开。原是萧瑛见溪边有人影,支窗观望,那身影挺拔昂扬,怀臂有力,若长风之出谷。萧瑛不由心道,如阙他怎会在此?多想一句,破绽百出。刺客若是十步杀一人,那便是一瞬忽血溅山花。那刺客刀法利落,从后背捅了俩齐整的窟窿,若非常常杀人,便是个杀猪的。

宴如阙恍如梦中,见血光迸溅,且禅房中人面目模糊看不真切,耳听人奔走大呼,一小队普罗寺僧人弟子手举火把哐哐而来。

宴如阙心乱如麻,惶惶惊措间,丢了一只小竹杯,这小竹杯随溪而走,很快便不见踪影。宴如阙头戴黑纱斗笠足下点地,三两步潜入禅房中,身轻如燕悄无声息,见一人委顿在地,血流汩汩。宴如阙双脚刚落地,寺中和尚便刷拉拉跑进禅房里,哐哐一连迭的声响,禅房门窗扇扇打开。

宴如阙将萧瑛扶坐起来,渡入真气,若悬丝挽木堪堪护下萧瑛心脉。宴少监心道,不知是谁替他办了这事,若我此刻再以逆行气脉度气,萧瑛必死无疑。

片刻,皎然大师赶到,宴如阙背面众人,且面目照在斗笠中,只将萧瑛放下,遽尔跳窗而走。那僧人扑窗而观,之间人影在林中山头跳跃,山雀鸟兽不曾惊动,哪还能寻到身影。

有小和尚不知其究,大喊道,“贼子休逃!”皎然大师望其伤口手把萧瑛手脉,便知其心脉得以护住,且是那人所为。皎然大师轩轩高举之概,自有威严所在,抬手示意众弟子切勿轻举妄动,一众僧人弟子便默立两旁。

有一僧人手握一只小竹杯子,蹬蹬蹬跑来报信。皎然大师把萧瑛扶上炕榻,一人四肢委顿,一人盘膝正坐。

其中一僧人口快道,“我识得这杯子!是构花素斋里的构花酿!有缘人店家才送。”

皎然闻之,便派僧人上构花素斋问上一问,那店家正锁门闭店,见僧人来,便邀进店。那僧人摆摆手,二人立在檐下问答一阵,那店家道,“这小竹杯我近来只做了一对,上山来的信男信女甚少饮酒,只有山下的人家才买这构花酿,今晚只有一人,我观其面貌可人,便送了一对小竹杯。”

不待前去询问的僧人回来,那心直口快的小僧人便自知犯了戒,一时冷汗大作,两股战战,口中道,“大……大师,皎……皎然大师!弟……弟子!”皎然大师听其口中吱吱呀呀,心知这弟子有贼心无贼胆。心道,我普罗寺有这般弟子!遂大笑着抢话道,“酒肉穿肠过!好!你倒是学会了做和尚!”说罢,手中换诀抵上萧瑛后背,但见萧瑛面色霎如金纸,皎然大师忙撤掌。皎然大师又对那弟子说道,“他日你若是打过了三海,便允你进庙。”

那弟子便知此果,双手合掌一拜,便走出普罗寺。

哪知这小竹杯是宴少监丢下的,竟落到个普罗寺弟子的头上,当真如传奇小说般一折两弯。

萧瑛手下东宫十率之首仇闻骞连夜回宫,遇沈棹值班长当值禁宫,沈棹这个倒霉鬼虽说爬升得快,但南北两坊借调来去竟也是从十年前就开始了的。沈棹在东宫十率当值时日虽不久,但仇闻骞总居其下,郁郁不得志,今见沈棹禁中值班,不觉扬眉吐气。

仇闻骞摇摇摆摆像只大孔雀,一时差点忘了何事有之。沈棹见其模样脑筋直跳,叉着仇闻骞到转角僻静处道,“小仇,莫忘了你来此做甚!”仇闻骞一拍脑袋才回过神来,遂将普罗寺之事说与,沈棹眼里翻白,“你小子,仔细脑袋!”仇闻骞最是不服沈棹管教,但此处乃禁中,只撇撇嘴不作声。

禁军值班长沈棹来报,深夜来报不知何事。仇闻骞摘了武器进殿行礼禀报。

十年前的皇帝陛下,不若十年后的皇帝陛下,一下老了仿若有二三十岁的模样。十年前的皇帝陛下年逾不惑,壮而有发,一双眸子精明慑人,常好风尚时髦,换衣着颜色款式等等。此时着玄色外衫,颜色锐意沉敛,进取夺人。

帝听闻太子遇刺之事,只眉头深锁,手中朱笔不停。仇闻骞见状一时心中忐忑,不知提到宴少监是否多此一举或触及逆鳞,但听圣上开口道,“如阙奉我之命办事,路过普罗寺歇个脚吃顿饭也是人之常情。太子遇害之事当重重调查,不可听风是雨!”

萧瑛于普罗寺遇刺重伤,一度昏迷不醒,静妃为其请来家乡道士,宫中设场,吃斋念道,祈求太子平安,厌胜之风由此靡靡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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