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一天午后,温明秀和泠善正坐在后院里,看着天权和小翠带着三个孩子在一边放风筝和捉蝴蝶。
虽然已经三月了,但还是有些寒意,温明秀穿了一件青色的旗袍,外面套了一件同色的大衣,旗袍上用了珍珠点缀,搭配的很是素雅,与春天也极为相衬。
自从孩子们出生后,温明秀在家里就多是穿白色,青色,蓝色,这些浅色的旗袍,显得更亲和,不至于让孩子们害怕。出门或者家里来客时,温明秀才会穿黑色这些深色,有压迫感的颜色。
温明秀和泠善正坐在椅子上看三个孩子玩得开心呢,就听到寒露过来笑着说:“姑姑,夫人,斗儿哥哥回来了。”
温明秀一听,笑着说:“快把他带过来给我看看。”
当年收养的这些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到了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了,有些都开始收徒弟了。前年温明秀就索性把有能力管理生意的孩子给外派出去,到各地的店铺里主事了。就留了秋分和处暑在家里辅助温明秀,可惜秋分不中用,没抓住机会。
斗儿最能干,也去得最远,到了云南去打理那里的一家银行,一个武馆、一家木材加工厂和一座茶山,但偏偏这个孩子又最孝顺,就算过年不能回来,也一定会让人送礼,然后抽空跑回来看望温明秀。去年出门前,他还特意求了温明秀做主,让他和家里的一个小丫头,名叫星玄的成了亲,温明秀看他们是真心相爱,也就同意了。
斗儿和星玄一见到温明秀,就扑到温明秀跟前跪下磕了个头。
温明秀忙笑着说:“好了好了,快起来吧,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人家见我就跪,现在是民国了,见面点头鞠躬就够了。”
惹得他们都笑了起来,斗儿和星玄忙站了起来,诚师跑到斗儿面前,抓着他的手说:“斗儿哥哥,你也来陪我放风筝吧。”
祎宁和祎和也跑过来一人一边抓着星玄的手说:“星玄姐姐,你来帮我们捉蝴蝶,我们两个一直捉不到。小翠姑姑也捉不到。”
小翠无奈地说:“两个小祖宗,你们一会要这只,一会要那只的,我哪捉得到啊。”
天权说:“那我来帮你们吧!我捉蝴蝶可是高手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斗儿和星玄问:“姑姑,我们能去玩吗?”
温明秀温柔地笑着说:“你们去玩吧,我坐这里看着你们玩,心里就高兴了。”
温明秀转过身看泠善绣花,泠善跟城里最好的绣娘学过几年刺绣,如今刺绣的手艺已经很出色了。
温明秀笑着说:“泠善,我看你绣的是梅花,你这又是想做什么啊?”
泠善笑了一下,低着头轻声说:“我看姐姐你的衣服首饰都喜欢有花的图案,又记得以前姐姐你夸过,后院的那株梅树,花开的时候很美,我就想着给你做件衣服,绣上梅花,等到花开的时候,姐姐你穿上,一定比花还美。”
温明秀笑说:“好啊,等你做好了,就拿来给我穿。不过,我喜欢穿旗袍,你手巧,一定会做吧。”
泠善无奈地笑说:“姐姐,你不要想着激我,旗袍我会做,但是我觉得,这花样,做长裙会更好看。”
温明秀说:“那好吧,你觉得好就好。长裙也不错,只要是你做的,都好看。”
正说着,处暑过来说温明理来找温明秀了,温明秀问是什么事,处暑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让温明秀快些去见,温明秀心里奇怪,但不好晾着客人,就让泠善她们好好玩着。
温明秀来到客厅,看到温明理似乎非常着急,她坐下来问出了什么事,温明理说温明瑞想见她。
温明理说温明瑞在今天早起时,正喝着茶,突然就吐了一大口血,昏迷不醒,后来请叶回先生来施针,才勉强醒了过来,叶大夫说温明瑞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效,最多还能撑十日。温明瑞一听这话,心里凉了半截,就把温明理叫来,让温明理去请温明秀,说自己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
温明秀说:“明理,我说过,我不会再见他们家的人了,如今他要死了,想见我,什么意思,他是想用死换我心软,原谅他吗?”
温明理说:“我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说不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说。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毕竟是我们的大哥,自幼疼爱我们,你就去见见他吧。”
温明秀说:“我不愿意见到令我心生厌恶的人。”
温明理说:“大哥吩咐了,只要你肯去,那两个人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
温明秀沉默了一会,说:“你先回去吧,容我想想。”
——
温明秀纠结了很久,一直到晚间,温明秀问祎和祎宁说:“宁儿,小琳,今天玩得开心吗?有没有捉到漂亮的蝴蝶啊?”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开心。”
祎宁说:“但是没有捉到蝴蝶,天权哥哥骗人,他捉蝴蝶一点也不厉害,一个下午一只都没有捉到。”
温明秀说:“没有捉到蝴蝶,为什么还会开心呢?”
祎宁说:“不知道,但是我就是感觉很开心。”
祎和说:“捉蝴蝶的时候,我们跟着天权哥哥到处跑,这个过程是开心的。有没有捉到蝴蝶是结果,但是过程开心了,我们也就没那么在意结果了。”
“是啊!过程开心了,结果也就不重要了。”
温明琰从后院走来,笑着说。
祎宁和祎和甜笑着叫“爸爸。”
温明琰让寒露带着她们去找关泠善,然后坐到沙发说:“大哥的事我听说了。姐姐,我觉得你是想去的,你也应该去。”
温明秀问:“如果你知道最后捉不到蝴蝶,你还会去花费一个下午的时间去捉吗?”
温明琰说:“会。因为过程是开心的,因为我不想留有遗憾。姐姐,爸爸妈妈的最后一面我们都没有见到,如今,大哥的最后一面,我们应该去见见。”
温明秀最终还是决定去见了,当然温明琰也一起去了。
他们到的时候,温成华已经带着富幸妍离开了。
温明琰只在房外远远地看了温明瑞一眼,温明秀进了房间,走到温明瑞的床边,温明秀沉默地看着这个躺着病床上的人。
温明瑞虚弱地说:“二妹妹,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温明秀冷冷地说:“那些叙旧的话就免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赶紧说吧。”
温明瑞叹了口气,说:“这些年来我想明白了。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气,我也知道,当初的事情,对你确实不公平。是我的错,我总是想着自己比你们这些弟弟妹妹大十多岁,就觉得长兄如父,我有义务管教你们,自然你们也不能违背我的意思。当初自作主张,不顾你的感受,让成华娶了那个人,以至于你这么多年都不肯见我一面。如今,我不敢奢求你能原谅我,只是希望以后,你能帮着成华经营好商会。”
温明秀说:“大哥哥,你还是不明白。我不是因为心里怨恨而不肯见你,我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和杀父仇人的女儿同处一个屋檐之下,这与我从小受的礼教不符,这是原则问题。”
温明瑞看着眼前这个高傲淡漠的温明秀,突然回忆起自己曾经抱她的样子。
当时她还不满周岁,稚嫩可爱,苏晴好把她递给自己抱的时候,心里特别紧张,特别小心,生怕手一松,她会摔下去,又怕抱的太紧,会弄疼了她。一转眼,她已经长成到能独当一面了。
不对,自从她当家以后,她就已经变了。
他叹了叹气,说:“可是我也知道,你心里是有大义的,你不会放任商会往衰败的方向发展的。明秀,我们这一辈的孩子里,就属你最聪明,最果断,有魄力。大哥求你,为了大局着想,帮帮成华吧,他年轻气盛,这些年又被婉秋宠坏了,不学无术。如果没有能让他信服的人管着,帮衬着,他是真的有可能会把商会给败了的。”
温明瑞停下来喘了口气,然后摆手示意温明秀离他近些。
温明秀走进几步,弯下腰,温明瑞努力撑起身子,在她耳边说:“我已经亲笔写了一份遗书,已经明确指定了,继成华之后,商会的下一任会长由成坤的长子温晗担任。这份遗书我已经盖了我的私印,交给明理了,等会你回去,他就会拿给你,到时候你再盖上商会印章,这份遗书就是你的底牌。”
温明瑞重新躺回了床上,问:“这样,你愿意帮他了吗?”
温明秀直起身子,抬头看向房间侧面挂着的一幅字,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义”字。
温明秀觉得讽刺极了,她冷笑了一声,低声说了一句:“何必呢?”,然后转过头对温明瑞说:“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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