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顾青裴推开拆房的门时,宋居寒闭着眼靠在茅草堆上,灰头土脸。顾青裴差点以为他死了。

"宋居寒?"顾青裴试探地喊一声。

宋居寒睁开双眼,瞟了一眼顾青裴,面无表情。

"没死就行,"顾青裴挥挥手,扫开面前空气中肆虐的灰尘:"干什么,见了你十年里背后的'金主',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知道何故在给你办事,"宋居寒冷冷地开口:"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伤害他的事。"

"伤害他?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想伤害他?"

宋居寒咬牙,却无话可说。

顾青裴轻蔑地说:"你是想说何故有没有给我代笔吗?那我就告诉你,有,还不止一次两次。何故给我代笔的那些文章啊,都给我带来了不少收益,连宫里那位都对这些文章赞赏有加——这些原本都应该是何故的,他拿这些当成要我护着你的筹码跟我交换,这种一本万利的好事,我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你无耻!"宋居寒要冲他扑过去,他被麻绳捆住手脚,狼狈地摔倒在地。

顾青裴蹲下来,饶有趣味地看着宋居寒咬牙切齿的样子:"放心,我很欣赏何故,他这样的栋梁之才,我舍不得欺压太久。可惜人无完人啊,他有满腹才华,也有一个天大的缺点——太痴情。"

"你觉得呢?你觉得这是他的缺点吗?"

见宋居寒愣怔着不说话,顾青裴缓缓道来:"我就要回京了,何故也会跟我一起。他这次秋闱啊,虽然准备得仓促了一些,可是心无挂碍,又天赋异禀,想来就算不是状元郎,进士及第,金榜题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你放心,"顾青裴站起身:"何故离了你,只会前程似锦。"

"……你到底想说什么?何故的本事,需要你来告诉我吗?"

顾青裴说:"他如今终于实现自己的男儿抱负,日后必有一番作为,估计留在京城不会再回来。他将你放下,其实你功不可没,我马上也要回京,不能继续护着你,他最善良念旧,应该也不希望见你真正流落风尘,我出钱给你赎回自由身,再给你一笔钱,你往南方去,离此地离京城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我只告诉他,你弹琴高山流水会知音,被一个心善信佛的富商大贾赎走,这样也好让他彻底放下你了——你看如何?"

"高山流水,会知音……"宋居寒突然笑了:"小时候,何故说,他也想做我的知音呢。"

那个时候他笑话何故,什么也听不懂,只知道说好听,何故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那样的年岁啊……

顾青裴面无表情:"有些缘分,到了头,何必再纠缠。"

他和何故的缘分到头了吗?宋居寒又陷入了困顿中。

……或许的确是到头了,早在十年前,宋家家破人亡,他落入月芗馆的那一天,就到头了。

"如果何故真的放下我,你何必来这里说这番话?何必要赶我走?"宋居寒眼睛亮了一瞬,"何故还没忘了我,对吧?"

"宋居寒,"顾青裴黑着一张脸,声音染上怒色:"你的存在,对于何故,就是一块污点。"

最后一丝希望和他拼了命搭建起来的自信心也被轰然击碎。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无情?"顾青裴说:"何故爱了你二十多年,怎么可能是说放下就放下?连我劝他去秋闱都是假借你的理由。何故怕你忧思,都已经放弃科考准备在跃水县衙当一辈子状师了。这样的何故我怎么放心?"

"当然,我更不放心的是你。"顾青裴眯起眼睛:"何故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是要协助天子开创太平盛世的人,有你在,始终是个祸患。就算何故功成名就执意与你结亲,你觉得天子会信任一个岳丈是贪污犯、夫郎是乐人的大臣吗?"

"宋居寒,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没想到你就是个白眼狼啊。何故为你付出这么多,你是不是也要回报,哪怕是一点呢?"

"……好,我答应你。"

顾青裴正长舒一口气,宋居寒又说:"我能不能再见他一次?就见一次,一次就好。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见他了,就让我见最后一次,远远的看一眼也可以。"声音都带上了乞求,哪还有一点宋居寒平时桀骜不驯的样子。

"……"顾青裴犹豫了,看到宋居寒这副样子,说他心里对何故一点感情都没有,顾青裴也是不相信的,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并没有让何故知晓,全是他自作主张,说来他也是陷何故于不义之中。

"何故今日已经启程去京城。"

宋居寒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京郊有一山中寺,你先到那里去吧,择日我带你进城。但是,"顾青裴警告着说:"你最好老实一点,不要有多余的想法,远远看一眼已经是底线了。"

"好。"

"故哥哥,你收拾好了吗?"周贺一敲了敲何故厢房的门:"你只要带上贴身穿的衣物就可以,笔墨纸砚都已经备好啦,其他东西你就放在房间里就好,我吩咐了洒扫的人不要动你的房间。"

"马上就好。"何故应声。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摩挲许久的白玉佩,看坠着的光泽不再的穗子,看着上面细细的裂纹,这个玉佩黯淡无比,有种摇摇欲坠的脆弱感。

可能这就是对于他和宋居寒之间,最好的解读。

何故用绢布将玉佩包好,放在了枕头底下,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进贡院时,周贺一眼圈又红了,拉着何故说东说西,临分别前,他解下自己腰间的碧玉,系在了何故腰侧。贡院大门缓缓关上,何故没有回头。

京郊,山中寺。

与何故的玉佩一模一样的另一块玉佩被放在香岸上。宋居寒一身素净白衣,跪在佛前。

小松跟着跪在他身后,悄悄抬眼打量那块玉佩。

……奇怪。

小松心下嘀咕。他记得许久之前,寒哥就告诉故哥,这块玉佩被他拿去当了换酒喝了,怎么寒哥又给拿出来了呢?

比起小松,宋居寒的心一片荒芜。

何故在公园里待了几天,宋居寒就在佛前跪了几天。曾经的宋居寒桀骜,不信皇天,不信神佛,如今却虔诚卑怯。

"满天神佛,我愿意一生颠沛流离,受尽人间苦难,或折寿数十年,爱而求不得,一切苦都由我承受,求求你们保佑何故,保佑他无病无灾无痛,保佑他得中状元一展抱负,保佑他、保佑他觅得佳人,往后余生,美满幸福……"

贡院内的日夜已不分明,何故却体验到了许久没有感受到的快乐、肆意、和轻松。

走出贡院时,何故虽然面色憔悴了不少,但神采奕奕,双目含笑。

顾青裴和周贺一在门口接他,遥遥一见,顾青裴了然地笑了,打开折扇:"应是无忧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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