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忆

许眠从家里出来,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走进电梯。

电梯里只有许眠一个人,灯却亮的很,许眠按了负一层地下车库的电梯,准备开车去单位。

手机屏幕却亮了,许眠感受着电梯下行,手机就由亮着变成了震动。

是她的电话,许眠皱着眉接起了电话。

“喂,我现在准备来单位。”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许眠勾了勾唇角,刚刚紧绷的身体也松懈了一下。

“嗯,可以,我在负一层,您让她进来吧。”

这句应该是跟物业说的。

而随着许眠离开,陈觉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看着桌子上已经凉了的晚餐和放在地上的那一圈还花,别开了眼睛。

从玄关走到了沙发上,不过就七八分钟,总觉得心神不宁,心脏莫名的有些不适应。

打开物业系统,发现自家的车还没有出去的纪录,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拿起钥匙就往地下车库走去。

此时距离许眠离家已经过了二十几分钟了。

电梯楼层越往下陈觉的心就跳的更快了,从明亮的电梯里出来,地下车库因为大停车数量又多,显得有些暗。

此时陈觉的心跳的像是在击鼓,陈觉看着自家停车位子上车辆没有开出去,心放下了一些。

但是走近停车位置,却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

于是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慌乱的在停车场里四处寻找。

此时本就昏暗的地下车库灯却在陈觉眨眼的片刻完全暗了下去。

似乎是心有所感,往一个方向睁眼一撇。

灯又亮了。

才发现自己的妻子——许眠,就躺在地下停车场昏暗的一角,陈觉起初看的并不真切,直到走进了,停车场的天窗才怜悯的透过几丝光亮,那光亮直白的照在许眠身上,陈觉只感到心口一悸。

陈觉看见那黑暗里的红,有些不敢相信,三步并作两步,直到手碰到地上的血。

才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她身上是一条横跨胸背的大口子,身上还有很多零零星星的被击打的痕迹,斑驳的,青紫的,让陈觉不敢直视,只觉得心如绞痛。

陈觉来的不算迟,甚至是第一目击者,他不敢再上前,可是那地上躺着的分明是自己的爱人。

陈觉想去摸一摸许眠,可是她身上的伤口一直在冒血,陈觉将手放在许眠口鼻间,已经是没有任何呼吸声,陈觉到底还是来晚了。

陈觉只觉得身心都冷了,向来冷静自持的陈觉此时像是一座枯坟,手上沾了许眠的血,楞楞的拨打了110和120电话。

警察很快将现场拉起了警戒线,陈觉此时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对着警长大声道:“这是一场谋杀。”

陈觉鲜少这样大声喊叫,方寸间早已失去了平日里的温和稳重。

记者也很快来到了现场,现场是闪光灯不断的亮着,像是人们心中的蜜糖,此时却化作利刃刺向陈觉,这种强光与停车场的昏暗形成了强烈的冲击,陈觉遮着眼睛想要继续发出声音。

“您是死者的什么人。”警长问道。

“她是我的妻子。”陈觉眯着眼道。

警长将陈觉带出了警戒线,而记者像一群闻到血的狼都生扑了上来。

“请问陈觉先生,作为死者的丈夫您知道您的妻子恶意煽动舆论,造成社会恐慌,制造男女对立吗?”

“陈觉先生,我是民生报社,请问你的妻子是否之前的报道都存在一定的作假,哗众取宠之意。”

“陈觉先生,请问……。”

那位记者还没说完,警察便架着陈觉往外走,那些记者就像一群苍蝇,死死不散开。

陈觉活到了三十五岁,在名利场里汲汲营生,面对刁钻的问题早有了临时应对的机敏,只是此时,陈觉却哑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许眠身上殷红的血充斥着陈觉的大脑。

只是更没想到,许眠的心血居然被这群恶狗说成是哗众取宠。

陈觉只觉得心凉。

后来的事情,陈觉不太记得了,只觉得浑身发颤,脑子像是个生锈的机器,已经无法运转。

去警局做了口供,回到家后看着家里空荡荡的,只留下一盏亮着暖黄色的灯。

陈觉还没意识到可能从此,这个家都只会有陈觉一人了。

警方给的结果是:“因为舆论引发的仇杀,嫌疑人已经畏罪自杀。”

这件事情一度在网上被吵的火热。

“谁叫她乱写东西啊,别人家庭内部矛盾还要横插一脚,显着她了。”

“可能得到了名就想要更多了吧。”

“贪心。”

“活该,自讨苦吃。”

这样的话遍地都是,陈觉都不敢去看网上的信息。

甚至因为许眠不让他插手这个事情,所以陈觉知道的资料有限,以至于现在特别被动,被动的接受警方的解释,可是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一些。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推动着。

陈觉有心想阻拦,可是事情却像是一团乱麻,找不到头绪。

之后的很多个星期里,陈觉都照常干着往常要做的事情,开会、工作、出差,旁人几乎都要背地里吐槽他两句

“陈觉也真不是个东西,老婆死了还能熟视无睹,像个没事人一样”

“听说他也在案发现场。”

于是一场阴谋论就在各个部门蔓延开了。

助理当然不肯呢个充耳不闻,小心翼翼报告给陈觉的时候,陈觉却并没有当回事,甚至连张口辩解的机会也不留给自己。

没有意义不是吗?

去争这个对错还有意义吗?

她是不会回来了的。

陈觉在许眠离世的第二年下了这个结论。

在此期间,陈觉当然也没闲着,他要留存精力,把幕后的人揪出来,于是每天都要按时吃饭,睡觉,吃饭算是维持生命最基本的体能,陈觉能强迫自己吃。

起初睡觉还是很困难的,后面吃了褪黑素也能睡下去。

再后来褪黑素也不管用了,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她惨然的样子。

三年后,陈觉三十八岁,这些年他的心思已经不在公司上,陈氏自然是能者任。

陈觉拿了一笔钱,这三年都在搜寻着线索。

陈觉查到寻求许眠帮助的女子起初确实是被丈夫家暴,也曾经向法院提交过离婚诉讼,可是男子每次都会以下跪磕头道歉,女子最后心软原谅为结束。

可是就在事发前几个月前,女子发现她的“好丈夫”竟然聚众赌博,每个月谎称出差其实是不辞辛苦跑到澳城玩,家里的家底都被输完还不止,甚至贷款几百万赌博,最后被套进去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几百万的借贷,利滚利,就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怎么填都是万丈深渊。

男子还不起债,逃回家,债权人找上了门,男子自然被恐吓的不敢出家门,那群人又高又壮,手臂上纹了花臂,那些青色的花纹像一件件陈列的器官,看起来十分吓人。

嘴里叼着烟,焦黄的脸上还有一条看起来唬人的疤痕,那疤痕应该有些时间了,像一条肉虫一样攀附在男人的脸上。

那群人大喊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手上还拿着趁手的棍棒或者刀具。个个人高马大的,脸上的煞气和横肉挡都挡不住。

人都到家门口了,男子自然是瞒不住了,这才被女子发现,而家里本来就不富裕,家里还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子知道后又气又急,苦苦哀求后,那群人才转身离去,只是下了最后的截止日期。

男子又是一轮扇自己耳光下跪的戏码。

女子看这一出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不知道是麻木还是真正的顺从了,又或者像是故事里的npc只能重复的做着和之前一样的动作,原谅他然后想办法,求爹爹告奶奶。

殊不知,这个女子的事情不过是对家企图拉许眠下位的手段罢了。

许眠能在短时间里在这个行业里站稳脚跟,自然离不开她的贵人,许眠受了贵人的恩情自然就会被很多人纳入体系下。

偏偏天不遂人愿,上位者的博弈蔓延到了许眠身上。

甚至许眠是双方恩怨爆发的第一个点

许眠是一秉最利的武器,过于刚硬的同时也最脆弱,而对家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女子身上的矛盾太符合许眠的弱点,这个事件的出现像是天然给许眠设置的一个必死的局。

对方许下承诺代替她丈夫偿还巨额债务,但是要求女子对许眠说一些误导信息,只是动动口就能解决掉债务,为什么不做?

女子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是的,这个世界上没有钱做不到的事情,如果有,那一定是钱不够。

许眠越查越深入,女子所说的上诉,家暴,赌博,都是有迹可循的,这些诉哭的话,都是真假掺半,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查的透彻。

许眠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在职场上这么多年,从来都是有九成九的证据才下定论,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不知道是幕后之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还是上位者的博弈导致许眠的贵人对许眠无暇顾及。

她听信了这个女子不断的卖惨,这个女子说自己的孩子被绑架了,如果不给钱,就得断根手指,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是手和脚……

许眠再也坐不住了,于是听信了女人的话。

熬了好几个通宵,写了一篇新闻报道——

《二十年来的压迫无人申诉,到底是人格的扭曲,还是社会的沦丧?》

字字泣血,很快在社会上引起了大的舆论风暴,那一次许眠出门便是去见那个女人收集最后的证据的,只要证据确凿,那这件事情便是板上钉钉。

可是对方没给许眠这个机会,让她亲手杀了许眠,她就能拿钱出国了。

对方的许诺,让已经陷入泥潭的女人更加疯狂,或许在某个时刻清醒过,只是沉没成本太高,她不愿意割舍,于是就义无反顾的做绝了最后一步,也堵死了自己最后的生路。

女子把许眠虐杀,或许有帮凶,但是在女子所谓的“畏罪自杀”后就不存在帮凶。

了结了这样一个碍眼的蠢货,打开第一道防线,这个风险性价比很划算。

世上总会有亡命之徒,总会有需要钱权的人,而花一些钱,拉人下马,不,是让人去死,还要让这个人死得其所,死在舆论风暴下。

只有许眠永远的停留在了33岁。

陈觉寻找了三年,才把信息串了起来,可是真正的幕后之人却仍然没有什么消息,陈觉有些颓然。

这些日日夜夜他每一天都在后悔那一日与她的争吵。

而陈觉也在寻找中与社会脱节后面又听人说有个地方的道观很灵,去了必定能心想事成,陈觉这种无神论者也起了心思,于是在没有思绪的日子基本每周都要开车过去。

道观像是有了神性在,青山间隐觅着,更巧的是,这个道观是在许眠的故里,陈觉就更是风雨无阻了。

这里的师傅从来不问陈觉来的原因,只是道观的道长在陈觉第一天去的时候就将陈觉手上戴着的珠串放在了案几上,受了好些时日的香火和吟诵。

陈觉知道,那是许眠的遗物,她的衣物大多烧了,家里她的痕迹也越来越少,只剩下这串珠子了,于是就随身戴着

之后的每一次去道观,陈觉都想拿回串珠子,道长却没有同意。

而陈觉自己却没有发现自己待在道观里的时间越来越长。

但是他无论怎样寻找都找不到幕后之人,只把自己弄得心力交瘁,胡子拉碴的。

再一次在跪在三清尊神前,叩首。

这一次却不像平时,叩拜完就静静离开,难得的跟师傅道了一声别,就想离开。

师傅却将供在案几上的珠子递给了陈觉。

陈觉接过珠子,戴在手上顺势拨弄了一下,而后却是手上戴着的珠串裂开一条缝隙,陈觉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丝光亮后便回到了许眠的十六岁。

陈觉醒来后便在央大自己宿舍床上,看着年轻不少的舍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起身的时候头磕碰到上床的床板。

“陈觉,今天没有早八,你起那么早干嘛。”

陈觉感觉头被撞的有些晕,冷静了好一会才回道:“我今年多少岁?

舍友立马一个鲤鱼打挺:“不是,觉神,你不会刚刚撞傻了吧。”

随后看着陈觉严肃的样子,噤声片刻又沉沉开口

“你应该19,20吧,你刚上大一。”

陈觉静默了一会,缓了很久才接受了自己回到了十九岁,以及时间回溯的事实。

高兴冲淡了他的头晕,陈觉立马飞回淮南,才得知道观在许眠的老家楚江,果断退学,转学到楚江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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