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区域较为偏僻，再加上已经到了中午，不仅街上的行人不多，皆是行色匆匆，店里除了捞面的店主，只有五条悟、伊与久佑、夏油杰三个客人。

这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伊与久佑眼睛的压力。

但即便是没了人携带着的扭曲值条，其他事物身上也还会有流动的字样，门口大树的树叶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干”，脚下的地板或是水泥地上布满张牙舞爪的“疼痛”二字。

就连他碗里的豚骨汤面上也漂浮着很多个歪扭着拥抱在一起的“咸”和“淡”。

刚端上来的面食还有点烫，伊与久佑照常先用瓷勺盛一勺汤吹凉，准备尝一口味道的咸淡，确认猪骨汤是不是喜欢的口味。

但看着勺里缓慢打旋儿的三个“咸”，四个“淡”，他不由得有些迟疑。

夏油杰吃了几口面才发现伊与久佑没有动作，只是盯着勺子。

“在想什么，怎么不吃？”

“汤里面全是‘咸’和‘淡’的字。”

伊与久佑把瓷勺浸入面汤里，又重新舀出两对缠绵在一起的“淡咸淡”和“咸淡咸”。

他停住动作，解释：“总感觉不配对的话，可能会变得太咸，或者太淡，味道就不合适了。”

夏油杰瞬间明白了伊与久佑的想法。

“是那个术式带来的影响？”

“对，不过感觉有点好玩。”

五条悟咽下半个煎饺，说：“因为它，佑能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了嘛。”

“嗯。我看见汤里有很多字，像悟的六眼能清楚地看见咒力残秽一样。”他搅搅汤水，瓷勺碰到碗边，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那些字又落回面汤里，“但也就这样，没什么大碍。”

“哈......真的没什么吗。”

“一点点，你们放心好了。”

至多因为满眼都是混乱的流动字符，伊与久佑偶尔会有一些找不到重心的错觉。

幸好悟喜欢做各种黏黏糊糊的小动作，今天又要拉着他走，否则伊与久佑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当着五条悟的面疯狂平地摔。

五条悟确认伊与久佑没有什么话要说，又看向夏油杰，嘴角露出恶劣的弧度。

“杰~你有和佑玩过对视游戏吗？”

“不算玩过，你指的是——嗯？怎么了？”

夏油杰看向拍他上臂的伊与久佑。

五条悟挑眉，一双半掩在墨镜后蓝眼睛微微眯起，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但他嘴里解释的话并没有停下。

“虽然有点菜，但还挺神奇的，能把人的情绪极端化。只不过佑不愿意使用术式，所以到现在我还没感受过。”

“杰的碗里也是一样的，有很多字。”

夏油杰察觉他用指尖轻轻抓了一下，明白伊与久佑在转移话题，但这也太生硬了，搞得他连点明都不想点明了。

但是……佑的嘴怎么看起来好像有点肿？

仰起来的那张面容仍然无辜漂亮，开合着吐出词句的唇瓣却仿佛濡染了最鲜艳的殷红色彩，不似往常的淡色，夏油杰的目光甫一触及，便触电般收了回去。

明明点的面也不是辣口的啊？

他思索着，回答道：“那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已经尝过了。不咸也不淡，刚好合适。再不吃，拉面就要坨了。”

听到夏油杰这样说，伊与久佑这才把勺里的汤喝掉，动筷吃拉面。

确实合他的胃口。

夏油杰也拿起筷子继续吃，至于五条悟，在丢下那句话后，他就已经继续和食物厮杀起来。

伊与久佑又喝了一勺汤，这次勺子里基本全是“咸”。

尽管咸淡分配不均，但他也不觉得味道重了或是轻了。

原来也不影响味道。

他再慢慢将食材浸入面汤里，一部分混到拉面之中，沾些猪骨汤的味道，一部分等嘴里发腻了再清清爽爽地吃掉。

虽然三人饭量不一样，但结束午饭的时间却差不多。

用完午饭，就该返校了。

“不想看他们？”

五条悟站在店门口的阶梯下，大发慈悲地伸出援助之手，“允许你牵着我。”

然后发现夏油杰已经抓住了伊与久佑的手腕，将人带到了路上，他也不想落人一步，立刻拉住伊与久佑的左手。

三人并排手牵手的姿势着实有点怪异，不过伊与久佑也不在意，只望着天空。

寥寥无几的路人打量他们，或者投过来诧异的目光。

天上会出现偌大的各种字迹，突然出现的“冷”风，又或是被吹散了手脚、支离破碎的“云”。

他的视野里冒出顶着“吃”的几只肥啾，在电线上蹦蹦跳跳，蓦地变为了“歌”。

悦耳清脆的鸟鸣零零散散地唱了几声。

世界在伊与久佑眼前展现出另外一面。

而唯一不会被文字所覆盖的只有人。人们行走在这些心声之中，将思想里可说和不可说的一切掩藏，唯有一双眼睛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些许。

伊与久佑很难认真地听身边朋友们的交谈，他的注意力时不时会被分散开来，下意识地默读一下万事万物上写的内容。

同时，他也在尽量避开与所有人的对视，以免读取到只言片语的**。

安静看了手机好一会的五条悟突然丧丧地抱怨出声：“夜蛾肯定在教室里等着唠叨我。”

“好烦啊!佑，杰——我不想回去。”

他揣好手机，挂在臂弯上的袋子随之落到左手手腕上挂着，夏油杰则提着剩下的两个袋子。

饶是如此，五条悟嘴里也不得停歇:“要不我们还是像之前一样，先不回高专了？佑想看书店看看有没有新出的小说吗？或者杰要不要去健身房，反正玩到凌晨两三点，就再坐那只鱼咒灵偷偷回去也可以。”

还考虑得挺周到的，不过，伊与久佑拒绝这个提议。

“惹恼了夜蛾老师，他大概又会蹲你啊，悟。就像明明可以走大门进去，你偏偏就要翻墙的那次一样。”

“嘶……那只是、只是我运气不好！”

五条悟十分嘴硬，但他现在还记得翻过墙时对上几只咒骸时受到的惊吓，以及沉默着立在他面前，看不清表情的夜蛾正道。

因为一时没反应过来，五条悟就被夜蛾正道拽着肩膀举起来，咚一声按倒在地，用正义铁拳教训了一顿。

毫无疑问，这给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伊与久佑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是第一次见到夜蛾老师对同学使用暴力教导——即便这种劝诫疑似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恐吓，但伊与久佑心里属于夜蛾正道老师的那个温柔和蔼的形象也多多少少有点破碎。

夏油杰听得无奈，不得不开口提醒五条悟，以免他想一出是一出。

“你带着佑翻墙那件事才多久，老师又不是失忆了，当然还没忘。”

“债多不压身，反正注意点不要被夜蛾抓到就行了。”

“这不是注意一点的问题。”

五条悟不耐烦地摆摆手，松开了伊与久佑。

夏油杰也不想再说什么。

伊与久佑的视线从天上转移到人行道的砖块上，力求每一脚刚好踩在两块小地砖，将每一个“惨”字完美盖住。

但没过几步，小地砖的人行道就到了尽头，他也无法继续踩住地砖了，便抬起头看向身边明显正酝酿着坏心思的五条悟。

“所以你今天还是想晚点回去？”

“那是当然。”五条悟抬手拥抱空气，闭眼作享受状，“我渴望自由。你们懂吗，无人管束的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伊与久佑摇头，茫然地说：“明明没有人管得了悟。”

已经够无法无天，足够自由了，就差去捅破天。

“唉？”

“......别理他，他多半是又发现了什么新开的甜品店，想逃课去买。”

“所以悟刚才是在翻店家的消息？”

夏油杰嗯了一声，又说:“而且我出来的时候也接到了夜蛾老师的电话，说是必须要把他带回去。”

“干嘛？”

五条悟警惕地跳开，轻巧踩到绿化区的木质花坛上蹲下，狐疑道：“你们都愿意这么乖乖回去？杰，你不会做背叛我的事吧？”

他与伊与久佑四目相对，单手撑着侧脸，歪头又笑笑。

伊与久佑肯定地回答:“不会。”

（——笨蛋。）

五条悟偏开视线。

“快回答啊，杰？”

夏油杰把伊与久佑往自己面前一拉，冷冷地瞥他，说:“我才懒得管。今天夜蛾老师一整天都有空，等会要是回去了，发现只有我和佑，他也是不介意用这一整天的假期来抓你。”

抓一个到处乱跑的五条悟这种事，听起来就是十足的麻烦。

“……可恶，他怎么这么闲!”

伊与久佑想:那是因为说好了下午要上课，还是思想教育课。

夜蛾老师最近似乎对这种课程特别感兴趣，已经和他们提过好几次了，就是到现在都还没有真正上过一次。

“那，你这次要不要先回去？”

“今天还是先上课吧，悟。反正也跑不掉，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被按头教训一个小时，哦——可能是一对一的那种？”

“是啊。”

五条悟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兴致越发不高。

但他并不想把半天的时间浪费都在被夜蛾正道的追捕上。

更不想一个人面对夜蛾正道的疾风暴雨。

耳边很快清净下来，五条悟勉强道：“只此一次。”

再心不甘情不愿，他们还是很快回到了高专。

伊与久佑回到房间里时，脖子上的系还在睡觉。

他摸摸手上蛇带丝织品触感的身体，有些疑惑地将系解放出来，放到枕头上。

“不是说要陪我吗，怎么又睡着了？”

妖怪仍旧毫无动静，也没有回应。

但伊与久佑十分习惯，他把蛇带拉成U型，两个蛇脑袋一左一右仰在枕头上，身体往下陷在被子里。

“晚安，系。”

他匆匆拉上门，离开宿舍，往教室里去。

但就算是伊与久佑也没想到，一进教室看见的是拿着戒尺、面色不善的夜蛾老师。

家入硝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神色麻木。

而跪坐在地上的两个dk正理直气壮地互指。

发现他的到来，五条悟的眼睛都好像更亮了。

“是佑想穿的——！”

随后是夜蛾正道中气十足的吼声。

“悟，你当我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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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对视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