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仿佛在深海中沉浮,孟芷的五感被紧紧扼住,直到被一只大手捏住后颈捞出,这才缓过神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紧紧贴在脸上,尖细的下巴汗涔涔的,整个人像是被水浇透一般。
此时天光正盛,打在眼皮上,晃得她一时半刻没睁开眼。
缓了好一阵子,孟芷这才适应强烈的光线,抬手挡住光,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她仍旧记得刚刚发生在何见白家里的那件事。
腐烂、恶臭,一副破败不堪的皮囊。
满地积血,昏暗的房间。
那是她心动的人。
心里一紧,孟芷连忙翻身下床。
可越是着急,事情又越做不好。她脚下一软,没站住,顺着床边倒在了地上。
这一摔倒让她的脑袋清醒许多。
也才刚刚注意到从醒来开始就缠绕在鼻尖的若隐若现的消毒水的气味。
很刺鼻,是独属于医院的那种味道。
她……怎么会在医院?
撑起身环顾四周,是间整洁到发白的病房。
窗户被人开了条缝,微风吹进来,拂动着床边绿植的枝叶。
似乎很久都没人为它浇水,此时它的叶片耷拉着,叶片边缘也有些枯黄。
趴伏着,像一个将死之人。
孟芷的心神猛地一滞。
何见白,他,他还躺在冰冷的家中的地板上,等着她去救。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她要走,要去找何见白。
这样想着,孟芷翻身下床。
她顾不上换到身上碍眼的病号服,抓起衣架上的长棉袄往身上一批,急急忙忙就要往外跑。
手刚触及到门把手,还不等用力,眼前洁白的门就被人拉开。
一张俊秀却又充斥着疲倦的脸出现在她视线中。
来人见到孟芷,先是一惊,随即面色便染上狂喜。
他猛地向前逼近几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声色盎然:“孟小芷,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整整一个月,医生检查也没发现半点病因,要是再不醒过来,可真要急死我们了……”
“一个月……”孟芷猛然抬头,打断李琏喋喋不休的话语,她音容急切:“何见白……何见白他出事了,快,快去救他……”
说着,竟不自觉染上几丝哭腔。
李琏被她这样吓了一跳,半晌才从她断断续续的话里辨认出“何见白”这个名字。
他捧住孟芷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安抚道:“别怕,孟小芷,看着我,我一直在。”
等到她的情绪平复下来,李琏这才开口问。
他眉头轻轻蹙起,声线哽塞:“何见白……是谁?”
这句话如同晴天惊雷,狠狠劈在了孟芷心头。
她的睫毛急促抖动着,有几分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你说什么?”
李琏抿抿唇,再次轻声问道:“何见白,你说的这个人,他是谁?”
“你,你不认得他?”
“我该认得吗?”李琏眉宇间染上急色,他小心翼翼试探道:“这个人,是谁?”
“不,不对。”孟芷猛地抓住他的手,再看向他时,眼中不知什么时候染上泪光,“你不认得他,怎么会……”
一滴泪从眼角落下:“他,这是怎么了……”
“孟小芷,你先拿别着急,慢慢说。”李琏拉着她的手,将呆愣在原地的孟芷拉回病床上。
他俯身,捧住孟芷的脸,凑在近前,神色认真:“他,那个叫何见白的人,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这句问话像重锤般砸在孟芷脑海中,原本牢牢记在心里的事情忽然一件也想不起来了。
她的睫毛扑扇着,声线哽塞。
“我……我不记得了。”孟芷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簇簇往下落。
李琏手忙脚乱地用纸巾接住她的眼泪,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正当他不知所措之时,又听到孟芷问:“你说,我昏迷了一个月?”
说完,她就抬起对水洗般的双眸看他:“这一个月,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满脑子都只有他,我知道我想要去找他,我得去,他……”
说到这里,孟芷顿了顿,蹙着眉,似乎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句来形容这种情感。
“他对我很重要。”
病房外,李琏轻轻阖上身后的门。
透过门上的小窗向里看,孟芷刚刚哭了好久,这会儿累得又睡下了。伯父伯母和她哥哥听到消息,这会儿也在赶来的路上了。
此时,偌大的病房内外,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
李琏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很久,半晌,伸出手指,在玻璃上顺着她的轮廓细细描摹。
一个仅仅存在于梦中的,并不存在的人。
对她,很重要吗?
指尖触及到衣兜里一个冰凉而坚硬的东西,他抿着唇,垂着眸子申请晦涩。
——那是个泛着森森寒光的金丝眼镜。
孟芷晕倒的那一天,她就那样趴在沙发旁,扭着身子,眼角挂着深深的泪痕。
而手里,就紧紧攥着这幅金丝眼镜。
是他的吗?那个叫何见白的人。
值得这样被她念着。
.
孟芷突然昏迷又醒来,自认为没什么大事,但又拗不过家里人的唠叨,于是多在医院住了几天,大大小小的检查做了个遍。
知道检查结果出来,一切指标都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精神方面有些疲劳。
面对这一情况主治医师也是啧啧称奇,也没再说什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就放她出院了。
等到忙忙碌碌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又多在父母家住了一阵子,再回到自己家时已经是两个多月之后了。
打开门,扑面而来的尘灰味呛了她满鼻。
房间里许久没有住人,走进去时冷清的可怕。
隔壁的房门仍旧是先前没有住人的样子,塑料膜附在把手上,落了很厚的一层灰。
孟芷已经有些遗忘了那个奇怪的梦,那个男人……应该有一双蓝色的,或黑色的眼睛?此刻看到这熟悉的场景,才后知后觉地眨眨眼皮。
眼珠转了转,挪到靠墙的那一边。
原本那里应该是有个小小的窝的。
但现在看来倒是什么都没有,地板很干净,东西也都整整齐齐归置着。
果然,只是梦吗?
看到这一切,孟芷一直凝滞的思绪这才缓缓流动起来。
她就站在门口,也没开灯,窗帘被松松拉着,留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
天光顺着这条小小的缝隙投射进来,拉成细长的一条线,正好延伸到她的脚底。
如同一条通往天国的发光的路,真实,但看起来无比虚妄。
半晌,她动了。
走进卧室,抽出放在柜子里的行李箱。
这次突然的晕倒让家里人担心得不得了,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她一个人再住到离他们远的地方去。
况且,再加上一件……很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李琏,向她求婚了。
孟芷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一种感受。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在圈子里也算得上一对人人称羡的金童玉女。
李琏喜欢她也不是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他对她很好。
记着她所有的喜好,温柔体贴,无时无刻不关心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向她求婚,顺水推舟,理所应当。
但是……
但是她为什么总是觉得不开心呢?
心里的某处空落落的,像被人用小刀剜掉一块。
她将最后一份证件放进箱子里,出门,落锁。
就好像这里的一切从此也与她再无关系。
曾经,或是以后。
那些也许发生过又也许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下了楼,李琏已经开着车在门口等着了。
见她下来,等在车边的李琏就迎了上去,把她手里的行李接过去放进后备箱。
他带着副金丝镜,阳光打在镜框上,有些刺眼。
孟芷不禁闭了闭眼。
李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金丝眼镜,性格也变了,更加沉稳斯文。
先前的他也俊秀,但更多的是一种少年气。
如今戴上眼镜,藏在镜片后的眼尾上扬,看着她时也总能品出几分深情。
今天回家拿了些重要的证件,下午,他们就要去摄影工作室拍婚纱照。
是家很出名的工作室,专门为国际巨星拍片的那种。
看得出李琏对他们结婚这事很上心,费心费力,总的来说也是为了孟芷能够高兴。
李琏放好行李合上后备箱,转身拉住孟芷的手,附身,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都准备好了?”
“嗯。”
孟芷扬起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那我也准备好了。”
李琏看着她的笑颜,心里不自觉软下一片。
手指上的触感一沉,孟芷惊讶看去,原本已经带着订婚戒指的无名指上此时又多了个硕大的钻戒。
钻石在自然天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这是礼物。”李琏迎着孟芷有些惊讶的眼神,扬起笑,附身。
他的鼻尖轻轻贴着她的,柔软的唇也将要相触。
“今后的每一天都会有礼物。”
孟芷听见他轻声开口。
“谢谢你和我在一起,孟小芷。”
“我爱你。”
实习……好辛苦,快四点了才刚下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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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并不存在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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