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别自以为高贵

人生中许多事情都不尽如人意。

父母经常告诫自己的孩子要知足常乐,懂得感恩。

可在姜梨看来,她若是知足,常乐必然另有其人,还是独乐乐的好。

所以边切水果的她一边往嘴里塞。

吸取昨天的教训,午饭差点儿没吃上,她只能化整为零,有什么就吃什么。

今天草莓和蓝莓买多了,北城天寒地冻的季节,这两种水果都是高价货,可不能浪费。

蛋糕胚冷却的间隙,她又把店铺的装饰规整一下。

墙上挂着两幅油画,是日出时分和夕阳下的靖宁街。虽然罗序走后她不再学画了,但作为爱好,拿起画笔是常有的事。

两幅画紧挨着,略显生疏的笔触轻轻勾勒出一朝一夕。画的边缘有修补后的残破,最下方分别有个背影,一男一女,看不出年纪,但轮廓却透着落寞的忧伤。

屋子中间是两米长的方桌,上面可以用来装饰和打包蛋糕,下面是储物柜,里面都是大小不一的包装盒,还有颜色各异的包装纸和长短齐全的丝带。

她正用抹刀把奶油铺平时,手机又亮起消息。

一条来自设计院同事,大意是问她店铺什么时候开张,馋了。

另一条还是没有头像的人,发来烘焙大赛的赛事流程,下面附了行字,“已报名,静等候。”

手在淡绿色棉麻围裙上蹭了蹭,她回了个微笑的表情,目光又落到面前的蓝莓乳酪上,也许该添个帮手了。

因为昨天一场雪,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度。

罗序额外添了层保暖衣,带团队围着靖宁街一期工程要修复的建筑进行初步勘测扫描,再根据扫描结果和历史资料、设计院给出的修复建议进行比对,最后给出确定的修缮方案和规划。

今天勘测的是一栋1921年建成的折中主义建筑,前身是洋行,后来变成银行。虽然年代久远,但在一众老旧建筑中,它的外观算是比较完整的。

黑眼睛赵佳乐和同事用无人机在高空俯瞰建筑全景及周边环境。

秦月汐和另外三人,用单反相机对建筑全方位多角度多个细节拍摄,汇总成上百张高清照片。

戴安全帽的张建强和另外几人,穿过只搭了一半的脚手架进入建筑内部,用“毫米级”激光扫描仪勘测每个角落,甚至内部榫卯结构都要精确到位。

守着电脑的罗序把所有资料进行汇总分析,生成高精度模型,对比修改意见进一步做出具体修缮方案。

这栋大楼只有身后一片荒原般的小院子,因此赵佳乐最先完成任务,跑到罗序身边跳脚。

“序哥,太TM冷了。”他努力往冻红的手背上哈气,可没用,依旧冰冰凉的没感觉,“比丹麦冷,和拉普兰差不多。”

“那也没见你像现在这样蹦起来。”

“能一样吗?那边酒好喝啊,姑娘......姑娘也漂亮。心情好就不冷啊。”

罗序睨了他一眼,没说话,这小子最不安分。

他不说话,赵佳乐只能讪讪地躲到一边,小声抱怨。反正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万一罗序心软了呢。

没多久,秦月汐也顶着通红的鼻头回来了,鼻音重重的说,“好了!”

“感冒了?”

秦月汐愣了下,笑了。

“有点儿,太冷了。这样的天气干活,人非冻出病来不可。”

罗序想到夜晚寒风中的姜梨,脸色沉了沉,没接话。

那边张建强带着人也回来了。

“设备没电了。”

“这么快。”几个人异口同声。

“也对,我昨天出去溜达一圈,就拍几张照片,不到半天手机就黑屏再也打不开了。旁边大爷还说我幸运,要是早来三个月,手机挺不过两小时。”

赵佳乐的遭遇没能逗笑罗序,另外几个也只能干笑两声,靠着电暖器回回温,准备一会儿再出去。

只有秦月汐靠着窗子边的小太阳,冷眼瞧着罗序出神地望着电脑。

几日不见的沈时突然出现,大家都不由得站直身子。

两人的血缘关系一直是众人背后议论的焦点,此时秦月汐只能暗暗感叹,沈家的基因真好。

哪怕兄弟俩剑拔弩张,画面也是赏心悦目的。

罗序眼皮都没抬,但周身气压已降到最低,临时板房里瞬间冷了几度。

沈时倒是和颜悦色地看向众人,走到罗序身边坐下,拿出包烟,咬起一根,烟盒递到他面前。

罗序无声推拒开,沈时笑着反手把嘴边那根点着,夹在指间,眯眼扫视一圈。

众人忽然明白过来,呼啦啦地都走了。

秦月汐最后走的,关门的一刹那,沈时的目光如毒蛇盯着猎物般死死锁在她身上。

嘭的一下,再无声音,只有罗序点着键盘,噼噼啪啪地脆响,仿佛旁边没人。

沈时牙疼似的啧了声,“哥。”

闻声,罗序往一旁挪了挪。

沈时每次叫哥都没好事。

第一次叫哥,就是那年暑假,被三条街外的小混混劫了零花钱,回来搬救兵。

罗序自是当仁不让地站出来替他讨回公道。

谁知,他去时,对方早有准备,一群人条凳和木棍敲的当当响,告状的沈时一看大事不好立刻逃跑。要不是十岁的姜梨冲进来,两人一人一块儿板砖,吓退了那些人,他肯定受伤。

因此,当沈时再叫“哥”时,罗序立刻冷冷打断。

“担不起。我和沈家早就没关系了。”

“那就好。”沈时轻吐烟圈,撩开黑色羊绒大衣,斜坐在椅子上,“说话算话,既然没关系了,沈家的事就不能参与。”

罗序抬起的手顿在半空,停了停,直接合上笔记本,整理移动硬盘和鼠标,一样样收好。

眼帘低垂,全程没看沈时。

兄弟两人同时起身,他半边肩膀被沈时压着,再抬眼四目相对,是熟悉的冰冷。

“她不姓沈。”

“以后我们的孩子姓沈。”

沈时笑呵呵继续插刀,领口敞开,脖子上一圈浅浅的牙印张扬醒目。

罗序槽牙紧咬,下颌骨清晰错动,拳头捏了放,放了再捏。胳膊肘突然直抵对方胸口,燃起的香烟打着转滚向角落。

沈时弯着腰,嘴上却不告饶。

他轻哼一声,“是你自己放弃的。”

“罗序,那年暑假爷爷问过你,要沈家还是要罗家。你选了什么,没忘吧。”

沈家能在北方站稳脚跟,除了凭借雄厚的财力就是姜家的帮扶。姜家算是官场清流,帮沈家不为名与财,完全是看在五十多年,三代人的交情上。

为了一劳永逸,沈正道才决定联姻。只要沈家掌门人手握姜尽山最心疼的孙女,从此便可高枕无忧。

“不靠沈家我也能娶她。”罗序揪着沈时的领子把人怼在墙上。

“你怎么娶?”沈时被迫挤着,嘴角斜斜地笑,没了人前的冷静自持,“婚贴已经下了,她也不理你吧。朵朵说姜叔叔连门都不让你进。”

罗序后退一步,眼里的震惊,这让沈时很满意,打掉攥紧衣领的手,忍着疼,边系大衣扣子,边解惑。

“还要谢谢我哥,每次都能找到。”

他找不到姜梨,就让人盯着罗序,果然有收获。至少说明有人贼心不死。

“不是你,我的人要转好久。先让她在外面逍遥两天,等结婚后就轮不到她猖狂。”

他一脚狠狠踩灭烟头,嘲讽地看那忽明忽灭在脚下彻底死去,仿佛那就是罗序。

“新婚之夜,得让她跪着求我。”

“你对她用心了吗!”罗序突然暴起,带着风声的一拳直接甩过来。真用心怎么会不去找,怎么会找不到,怎么会连她委屈不情愿都看不出来……

拳拳到肉,如雨点儿般落在脸上,身上……沈时一边抱头,一边还击,显然不是对手。

罗序看不见自己眼睛红了,满目皆是姜梨脸上的掌印和下颌的淤青,飘摇的雪花中,每一帧都刺眼。暴虐在体内叫嚣无处释放,唯有沈时渗血的脸颊和开裂的眉骨才能让他畅快。

屋里充斥着哀嚎,他只闷头挥拳。

直到屋外听出动静不对,一群人冲进来拉开他们,他依旧脸色铁青不说话。

沈时被四个人摁着,张牙舞爪地像只翻个的螃蟹,嘴开了闸,什么恶心话都往外说。

“姜梨这辈子都是我的,你想都别想,爷爷不会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

罗序挣开三个人,冲上去又给了两拳,再次被人拉开。

一群人像被两根互相牵扯的绳索控制着,忽地向左忽地向右。

“罗序!NTM的下死手。就是让她守活寡都不会留给你。别以为她能像你妈一样,拿着钱到处逍遥快活。我可没老东西那么傻,进了沈家门就别想走。”

“你是不是特别后悔有我这个弟弟,放心,过不了几年,老三、老四、老五都得来找你。你以为老家伙在南方闲着了吗?罗序,你跟我一样,流着沈家的血,都是一路货色,别以为自己多高贵……”

沈时梗着脖子叫嚷,脖子上青色血管一跳一跳,像吃人的恶魔般发出恶毒的诅咒。

他突然心底一凉,照着面门就是几下,等大家反应过来,沈时已经瘫在地上,没了声音。而罗序则呼呼地喘着气,盯着一滩烂泥般的人,浑身散发着灼人的热浪,如一座刚刚喷发过的火山,岩浆汩汩流出……

所有人自觉靠后,只有张建强大着胆子,俯身探探鼻息。

“打120,快点儿,还有救。”

兵荒马乱的脚步声和叫嚷声,罗序只捏着拳头立在原地,眉头紧锁,周身冰冷。

北城的夏天没有蝉鸣,爷爷的话却在他心头重重地压了块石头。

“爷爷看得出来,你喜欢姜姜,姜姜也恋你。你想跟着妈妈生活,无可厚非。但姜姜不行。只要你留下不在外漂着,把姓改回来,一切都好说。你母亲可以经常来看你,不受限制。”

沈时和罗序的母亲原是闺蜜,因为花心男沈毅导致两人老死不相往来。罗序不想母亲为了自己委曲求全再踏入沈家,便没有答应,沈正道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那时以为时间很多,姜梨只有十岁,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属于她们的未来。

没想到,一切在离开后就变了模样。

罗序紧随救护车到了医院。不多时,沈正道在一群人簇拥下也来了。

他盯着“抢救中”那三个亮着红灯的字,像那个暑假一样说,“罗序,跟爷爷来。”

2025.10.07存稿。

存稿丰厚,快把自己埋住了[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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