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包挎肩，但又意识到这么做容易高低肩，就把书包用双肩背上了。

从宿舍楼出来，一路往东，会穿过一排绿荫，到达教学楼。校园绿化布置得不错，教学楼周围有樱树桃李扎根，每幢楼间穿插着几片海棠小花海。

高一(1)班在三幢教学楼中的最前面，高一区一楼。

一楼风景甚好，水磨石砖外围有片土地，海棠花迎光绽放，白而透粉的花缀满暗碧的枝条，也映照了一楼的窗。

窗内学生心有朝阳，窗外海棠肆意生长。

心中堆积的情绪竟渐渐消散了些。林墨心想，来这读书，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原本消躁的心又被教室的喧闹挑了起来。

高中老师不常来教室，自习时间全看同学的自觉性。

门内聊天声与门外静谧的氛围形成反差，林墨想着自己回宿舍算了。

可是许乐在向他招手唉，还笑嘻嘻的。

想靠近许乐的心情和远离喧嚣的心绪交织在一块儿，于是坐在靠近门那排座位的人便看到林墨定在门口三秒，踌躇了会儿，还是走了进来。

许乐看着他落座，轻声说:“你刚才好像有点犹豫。”

林墨身子一僵，因紧张而板着脸:“嗯，对。”

他打算如实相告，如果许乐问了原因的话。

因为这件事似乎没必要撒谎。

许乐观察者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林墨垂眼看着课桌，翻着桌肚。

“看到我感觉奇怪?”许乐突然问。

林墨在翻找书本的手一顿:“啊?”

他意外捕捉到许乐眼里闪过的一丝慌乱，正惊讶着，又听到他说:

“那是因为教室里很吵?”

林墨看了他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猜测自己为什么在教室门口犹豫了。

他点点头:“嗯。”

“下次等午休彻底结束再来教室吧，”许乐笑了笑，“话说，你宿舍在哪儿?”

林墨的警惕心又提了上来，这是对待互不完全熟悉的陌生人的谨慎，是正常的，但同时伴随着紧张感。

林墨不喜欢慌乱感、谨慎感、紧张感、专注感啊等等耗费他精力的感觉。

感受太多，身心会累。

所以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对于社交只持着一个他自认为自己一直持有的态度——随意。

交不交得到朋友对他来说确实无所谓，只要不麻烦就行，像易诗杏啊周知鹏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坏心思，也不会把他当做情感垃圾桶，一直用真诚对待他，让他不需要使劲想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和自己做朋友。

没有目的，单纯地做朋友。

能让人感到轻松的社交，才是林墨能够接受的。

但现在，许乐这人，似乎不太能让他感到轻松。

具体为什么，他也不清楚。

就是怪怪的，感觉许乐这人怪怪的，从头到脚看着都没什么问题，面容整洁衣着得体，但就是散发出来的气质，让林墨捉摸不透。

对于未知事物的警惕感。

林墨脑海里突然闪出这样一句话。

可他很快觉得把许乐比作“未知事物”有点过了，毕竟许乐是人，又不是外星人。

但是他很快又为自己衍生，认为每个人都是未知事物。

啧，头也开始痛了。

林墨适可而止，努力切断自己不断发散的思维，以保头脑的清醒。

胃和头都在痛，不知会不会影响上课效率。

“在想什么?”清冷的声线传了过来。

林墨看向他:“没什么。”

“要不要休息一下，你看起来很累。”许乐声音平静，这下却让林墨听不出关心的感觉了。

应该是自己对于许乐已经怀着几分冷漠，而非亲近。

这才高一，只要会让他分神的东西都应该被割裂，好专心投入学习。

即使，内心深处有一种莫名的不舍。

开学的第三天，如约而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活得浑浑噩噩。

看到什么东西都不先自己主动去争取，每次看到别人取得成就都只是笑笑，内心安慰自己说只是他们运气好，只是他们有天赋罢了。

林墨总觉得自己很懒散，但又不想做出改变。

以前看到学霸几乎24小时都在线学习，看着那些人拼命的样，他心想，至于吗。

至于吗，用得着这么拼命吗，小升初而已。

至于吗，用得着这么拼命吗，文艺汇演而已。

至于吗，用得着这么拼命吗，中考……而已。

……

自从初一后换了老师开始，林墨就认为，自己没有以前那么热爱学习了。

他其实早就意识到自己总是浑浑噩噩地度过整天，但在身上确实仍披着一层“我仍是好学生，我在认真学习”的皮囊。

到底是什么时候起，自己对学习突然不那么认真了。

真的是因为初二换了新老师吗？

不，应该不是。

那是什么呢。

为什么会想不明白。

林墨越想头越痛，他觉得自己就要知道答案了，但是他“无所谓”的随意态度让他停止思考。

想不出来就先不要想了，说不定在以后就顿悟了呢。

他盯着黑板，发起了呆。

当意识到自己发呆后，他也只是自嘲地笑笑，心说开学第三天就上课发呆啊，真——失败。

真失败。

殊不知一旁的许乐，目光忽明忽暗。

“军训时长两天半，就过两天夜，不要给我熬夜，懂了吗?！”这声音“叱咤风云”，几乎是吼出来的，林墨在内心捂住自己的耳朵，然后对老师的狮吼功表示敬佩。

体育老师靠着自己“凶狠”的嗓音把同学们治得服服帖帖。林墨一身挺拔沉稳气质的样，随着人群上了大巴。

他目视前方，想着找个没人的座位。

谁知下一秒手腕被人拽住，林墨还没来得及震惊，那人一拉，他没站稳，倒了上去。

这亲密接触真是措不及防啊。

倒在别人身上确实稍微有那么一点害羞吧。

不过这人有病吧！

是不是有病！

林墨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知道了是谁，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他一边把挡住过道的脚缩回来，一边站起身。

脚是缩回来了，但那人抓着手腕的手是一点没松。

左手腕被压在座椅靠手上，林墨没法彻底直起身，只能右手压着另一侧的靠手。

脚的缩回使其他乘客可以继续往后走，但是维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真的很难不引人注目。

林墨脑子懵懵，不明所以，看着身下人。

许乐目光深邃，挑了挑眉。

半响，林墨扭头:“这样难受。”

但刚说完这句话林墨就瞪大眼。

这话很有歧义啊。

而且自己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还有点委屈?

在这种离谱的体位下说这种话，林墨的耳朵肉眼可见，红了。

不过他说的是实话，前后座位的距离确实因为这个姿势显得拥挤，林墨的屁股都是紧贴前座椅背上的。

而且许乐的腿也搁得慌，二人的腿进行肢体接触，真的让林墨难受。

许乐松手，林墨迅速摆脱奇怪的姿势坐到他旁边。

其他人如炬的目光终于结束了。

“哎呀可惜……”不知道哪个女同学的惋惜声传入他的耳朵。

这声叹息是怎么回事！

啊啊啊啊啊啊！

“你故意的?”林墨的炮口很快对准罪魁祸首。

许乐摇摇头，模仿刚才林墨委屈巴巴的语气:“没有。”

如果忽略他勾起的嘴角，林墨还真就信了。

可恶！

火冒三丈！

感觉自己心脏都要从胸腔跳出来了！

这人果然不能深交！

许乐看着那人瞪得愈发圆的眼睛，笑出声。

只是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目光不由黯淡了一瞬。

其实林墨只是觉得有些尴尬和羞愤，要说生气的话，似乎也没有到气到昏厥地步。

他对许乐总会有那么一点点好感的，这点毋庸置疑。凡是对他友善相待的人，他是怎么也讨厌不起来的。

大巴开动，车上人瞬间昏昏欲睡。大抵是受尽学习生涯中“缺睡眠”的摧残，林墨只要出门在外，一闲下来就想睡觉。

不知道干啥，闲得慌？那就睡觉呗。

即使有些“超级”年轻人仍然在车上保持清醒，生龙活虎，谈笑风生。但对于林墨来说，小憩片刻也是值得的。

“帮你填好了。”许乐清冷的声线唤回林墨的意识。

他才发现对方的声音还透着点磁性。

挺好听。

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一点温柔。

不过填好了什么?

林墨睁开眼，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张宿舍分班表。

“嗯?”语气疑惑。

“你和我一间宿舍。”许乐声音平缓。

“噢。”林墨又闭上眼睡去了。

许乐盯着他看了会儿，探身轻轻伸手把窗帘的缝隙压紧，本来从缝隙透出来的一楼光线这下彻底消失。

林墨悄悄睁眼，看到对方横在自己面前的胳膊，许乐未注意到他的动作。

他懵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人在帮他挡光。

内心微微一动，睡意少了几分。

他重新闭上眼，假装自己不知道。

许乐像是不累一样，静静地维持着这个动作。

他试过松手，但是窗帘的缝隙很快又露了出来，于是他便按着不放了。

“喔……”过道另一边的两个女生发出轻而尖锐的爆鸣声。

许乐的侧影把林墨遮得严严实实，其他注意到这块儿动静的学生都想探头看过来。

前几排的学生直接站起来开始录视频。

许乐像是没发现，垂下眼看着近在迟尺的人的脸庞。

林墨睫毛微颤，出了一身汗，感觉自己装睡装不下去了。

但是吧，许乐好像没有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在睡唉。

……

简直度秒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刻意被压低的磁性声音贴着林墨的耳朵传进整个大脑:“还有5分钟到达。”

林墨被吓到了，睁大眼，右手接受大脑指令，条件反射地打在身旁人脸上。

许乐也条件反射地闭上眼捂住脸，车帘松了，那缕光照在林墨的半张脸上。

“你...你凑那么近干什么?”林墨整张脸都在发烫，耳朵更是烫得吓人。

“抱歉……我以为你还睡着，就想给你一个温柔的叫醒服务。”许乐放下手，无奈笑了笑。

“谁要你的叫醒服务了，我都没睡着！”即使努力克制音量，可周围人还是扭头看了过来。

“噢，没睡着啊……”许乐拖着音调，目光里有什么东西往下沉了沉。

林墨突然感觉自己好危险。

“不是，准确来讲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他总感觉自己只要落单就得完。

“噢……”这音调也被拖长，透着一股压迫与威胁感。

林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闭嘴。

二人不再交谈。

度秒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