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叶深推开身边的那个客人，点燃了一支烟。

这种女士香烟很精致，口感很柔，没有什么刺鼻的味道，是林真送给她的，而又是某个有钱的主顾送给林真的，林真全给了叶深，她说，小深，我给你的，总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叶深莞尔一笑，她在想当年林真为了把自己拉下水，偷偷在水里下的药，是不是也是最好的？

一支烟很快就燃尽了，叶深随意把烟头往地上一扔，掀开被子下床。

秋末的夜晚已经有一点点凉了，叶深走进路边的24小时便利店，搓了搓双手，便利店小哥和叶深认识很久了，她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买一碗同样的关东煮，小哥利落地打包好，递到叶深手里：“叶小姐，今天又回来那么晚啊。”

“是啊”叶深对他笑了一笑，“今天又加班。”

“叶小姐”，临出门前外卖小哥叫住了她，有些关心地说：“还是不要每天都吃关东煮了，这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叶深觉得有些温暖，对他说：“没关系，我帮别人买的。”

再往里走两公里才是叶深居住的城中村，拐过弯弯绕绕的狭窄过道，那是楼与楼之间不足两米的缝隙，经年的积水与垃圾里，不时漂浮着几具来路不明的动物尸体，叶深穿着颇为精致的高跟鞋，踩在这样的泥污之上时毫不迟疑，她竟然有点喜欢这种肮脏。

回到家门口，叶深并没有急着开门，而是打开手里的关东煮，朝里面吐了一口唾沫，她想象着那个人毫不知情地把这碗参杂着唾沫的关东煮吃进嘴里的场景，心中升起快感。

这是叶深不断重复的每一天的生活，肮脏、无聊、没有生气，她并不热爱这样的生活，却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够摆脱它。她知道现在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是离开那个男人，陆非凡，她也这样做过无数次，可是每一次，她都没能够狠下心来，她恨他，烦他，厌恶他，看见他就止不住的愤懑，她乐于每天在他的关东煮里吐上一口唾沫，可是却不忍心离开他。

叶深一打开房门就听见键盘不断敲击的声响，陆非凡摔着键盘，嘴里还骂着各种各样难听的脏话，他看到叶深回来，开始不骂了，沉闷地玩着他的游戏。

叶深没有理他，把买来的关东煮往他面前一放，再把桌上散落的烟头和泡面盒子收了收拾扔到垃圾桶里，最后把满满的一袋垃圾拎出门扔掉，这时候陆非凡突然开口说，给我一万块钱。

“你要用来干嘛？”叶深问他。

陆非凡连眼睛都没有抬起来一下，“买装备。”

“我没钱”叶深说。

陆非凡冷笑了一声，“你不是很能赚钱吗，这点钱你多花几个晚上就能挣回来吧。”

叶深尽量在收敛着自己的脾气，“那也是不是赚来给你打游戏的。”

“我自己的女朋友出去当小姐，难道我不应该拿一点分成？”

叶深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么混蛋的话来，她感到怒气上涌，抢过他的键盘砸个稀碎，这不是叶深第一次砸陆非凡的键盘，陆非凡早有准备，转身从柜子里又拿出来一个插上，叶深感觉到很不解气，又砸了他的电脑，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一口气把显示屏和主机全都砸烂了。

陆非凡在一旁冷漠地看着，甚至没有拦她，直到她完全毁了他的电脑，才说：“你慢慢砸吧我去睡了。”然后拎着他的关东煮回了房间。

陆非凡很早之前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不温不火，不喜不悲，如行尸走肉一般，生活中的一切东西都不会引起他的情绪波动，叶深觉得自己是和一团空气生活在一起，叶深常常发火，但陆非凡总是没有任何反应，让她感觉自己是在和一团空气发火，她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叶深慢慢在一片残渣中坐了下来，她捂着脸无声地哭泣，人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她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从前的他们并不是这样的，她想起她刚到B市的时候，才18岁，刚下火车就被人偷走了所有的钱，只好睡在大街上，她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陆非凡的，陆非凡从那里经过，分给她一个包子，看她狼吞虎咽地吃完，犹豫了一下，把手里仅剩下的一个也给了她，后来叶深才知道，那是陆非凡一整天的口粮。

叶深是被陆非凡捡回家的，陆非凡给她送了一个星期的包子，每次都用笨拙的演技假装从那里路过，然后分给她两个包子，其实陆非凡住在很远的地方，他走了很远的路，来分给叶深两个包子，直到过了一个星期，她小心翼翼地问叶深，你愿不愿意住到我家去，不收你房租的，叶深点了点头。

其实才过去六年，但那仿佛已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而现在的陆非凡，也早已不是当时那个小心翼翼分给自己两个包子的人了，叶深站起来洗了把脸，打开陆非凡的房门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床头柜上放着关东煮的盒子，他已经把那一碗参杂着口水的关东煮，一滴不落全部吃光，叶深掏出2000块钱放在床头柜上，拿着空碗离开了。

第二天叶深一直睡到傍晚才起床，发现陆非凡不在家，床头柜上的钱也没了，叶深并不关心陆非凡的行踪，她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找了一个大箱子，把昨天晚上砸碎的电脑残渣收拾进去，拖着箱子出了门。

叶深吃力地把箱子拖到电脑维修店,老板看到有点吃惊:“烂成这样，肯定是修不好了，我劝你还是再买一台吧。”

“不用修好”，叶深说，“可是里面存着的东西，很重要。”

老板又看了一眼箱子，从里面翻出一块芯片，尝试着读取了一下，皱了皱眉：“坏了，我可以试着帮你恢复一下，但估计够呛，你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吧。”

叶深感觉到心中一震，一股巨大的后悔涌上心头，她抓着老板的胳膊几近哀求：“求你了，不管多少钱都没关系，里面的东西真的很重要！”

老板叹了口气：“我尽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