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宾客们的屏息静待中，一名身穿丝绸礼服的女性款款走出。
塞西莉亚的礼服的底色漆黑，上面点缀着深邃的红色鸢尾花纹样。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像是波浪拍打海岸。黑发被挽成一个精巧的发髻，几缕松散的发丝垂落在额前，使她在优雅中又带了一丝俏皮。
她的颈间佩戴着一条简约的项链，镶嵌在正中的宝石殷红如血，与她极盛的美貌相映生辉。
塞西莉亚被国王引着走到众宾客面前生涩的回了一个屈膝礼，因为不常穿高跟鞋，她的步伐缓慢，行礼的姿态带着一丝拘谨。
眼尖的贵族立刻发现这一点，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嘲弄眼神。
在一部分贵族眼中，哪怕魔女再神秘强大，依旧不过是一群聚集在乡野的乌合之众。
为避免宾客们拘束，国王介绍完塞西莉亚后随意寒暄了几句，便声称还有公务，带着仆从离开了。
国王的离去让宾客们稍稍放松，原本安静的气氛迅速活跃起来。
锦衣华服的男宾们走上前去，将塞西莉亚围在了里面。他们带着得体的微笑，向这个远道而来的魔女致以问候和试探。
一些女宾们则站在远处窃窃私语，她们用精巧的扇子掩住嘴角的不屑与妒忌，矜持的交换着对魔女衣着和举止的评价。
“如果她把礼服上的刺绣刮掉，甚至可以直接穿着去参加葬礼。”一位戴着昂贵珠宝的女性低声对她的同伴说。
“刚刚看到她行礼了吗？”同伴点头回应，“我赌一个金鹿币，我庄园里管家的外甥女都比她训练有素。”
塞西莉亚站在人群之中，将众宾客的神情尽收眼底，她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假笑。
如果此刻乌鸦在一旁，一定会发现那双带笑的琥珀色眼眸中暗藏的情绪——对自大愚蠢的贵族麻瓜极度的不耐和厌烦。
“塞西莉亚。”
被人群簇拥的塞西莉亚听到有人直呼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扭头，眼神忽然凝住。
一名高大的男性站在人群后面，脖子侧方一道伤疤狰狞可怖。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众目睽睽之下，乔治轻轻抬起塞西莉亚的手，礼貌的行了一个吻手礼：“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与你单独叙叙旧呢？”
皇家别院后花园，玫瑰簇拥、香气袭人，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塞西莉亚抱着胳膊，内心无一丝一毫绮念，目光警惕的落在乔治身后。
“放心吧，团长不在这里。”看穿了她的想法，乔治略带嘲弄的说道。“怎么？魔女也会害怕人类？”
塞西莉亚心说我只害怕有能力把我捅个对穿的人类，皱眉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三年前，你离开之后，我们不得不返程。一路上，团长没有说一句话。直到回了王都，他包揽了所有的责任，主动辞去职务、归还爵位。”乔治回忆起当时国王震怒的神情和团长跪在大殿里挺拔的身躯，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团长的父母十五年前就死在了深渊战争中，他是康斯坦丁家唯一的继承人。爵位，是父母为他留下的唯一纪念。”
“当年各为其主、各使手段，无可厚非。我并不记恨你的所作所为。但是——”乔治按住颈侧的伤疤，鹰隼般犀利的目光逼视塞西莉亚。“你以为你还活着是因为运气好吗？团长的剑从未落空，剑上附着的冰雪魔力足够让你死一百次。”
“你逃跑后，团长知道秘宝无法追回了。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收回魔力、放过你。”
“团长因为你失去了一切。而你呢？你是怎么做的？”
“在你对团长做了那些事之后，你居然大摇大摆的来到这里。心安理得的接受职位、享受宴席，成为国王的上宾。”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怎么敢回来！”
乔治的声音绷得很紧，句句紧逼。
塞西莉亚垂下目光，纤长的羽睫盖住了眼眸，在夜幕中看不出神情。
夜风拂过，乔治看到她的身体微微发抖，先是小幅度的，像风中摇曳的玫瑰。接着，幅度越来越大，最后甚至支撑不住一样弯腰蹲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
乔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塞西莉亚捂着腹部笑倒在花丛边。
塞西莉亚睫毛微微颤抖，琥珀色的眼眸中水波荡漾。剧烈的表情变化让她美得像人偶一般的脸栩栩如生，看起来疯狂又迷人。
“三年了。在这三年里，你难道从未思考过，你们失败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吗？”她噙着微笑，缓声说道：“那就是，对我的误解。”
“他因为我，失去了一切。那又怎样呢？”塞西莉亚站起身，整了整裙摆，唰的一声展开折扇遮住唇边的嘲弄。“三年前的教训还没能让你学到点东西吗？副团长。”
对方嚣张的态度让乔治沉默下来，半晌，他冷冷道：“这么说，你是执意要留下来接受职位了？”
“不然呢？”塞西莉亚挑眉，“难道学三年前的你们，像丧家犬一样滚回老巢默默舔伤口吗？”
说完，她耐心耗尽，转身就走。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塞西莉亚愣了愣，忽然想起什么。只见她脸色骤变，甚至来不及唤出魔法笔，就被冰冷的刀尖抵住了后腰。
“这铃铛声是不是有些耳熟？是研究院根据秘宝封魔铃的原理试做出来的小玩意儿，专门对付魔女。你以为国王对你礼遇有加，但你可知道，最想把你们这群狡诈无情的魔女绑上火刑架的就是他。”乔治手中的匕首抵在塞西莉亚的后腰，强迫她往前走。
“同一个招数用两次是否不太明智？副团长。”塞西莉亚一步步朝前走，眼睛扫过周围，心里飞快的盘算起来。
“谁能想到你会中招两次呢？魔女。”乔治反唇相讥，“葬礼上，我会将这只小铃铛放进你的棺椁里。”
“你知道，杀死我会演变成严重的外交事件吧？”塞西莉亚提醒道。
两人的肩膀靠在一起，在昏暗的夜色中看起来只是绅士虚揽着女士的腰肢，像是情人在谈笑，极为体贴亲密。
唯有塞西莉亚心中明了，这个男人是真的想杀死她。
“没关系。鹿城历史上因在宴会中喝醉酒不小心掉进塞文河的外交使节不止一个，你只是长得比他们都美而已。”乔治说着，掏出一个小巧的酒壶，强灌进塞西莉亚嘴里。
烈酒入喉，像火焰一般灼痛了整个咽喉，塞西莉亚忍不住抓住裙摆弓下身体，剧烈的咳嗽起来。
魔女对许多毒素都具有抗性，酒也算其中之一。但塞西莉亚还未接受“洗礼”，她天生酒量差，差不多两杯就倒，更别说酒壶里装的是浓度极高的烈酒。。
意识逐渐昏沉，塞西莉亚只来得及借着裙摆的遮挡用藏在腿间的匕首割破大腿，并踹掉一只脚上的高跟鞋。
乔治扶着半昏迷的塞西莉亚走出后花园，一辆马车停在路边。
他拉开车门，惊讶的发现一个男人坐在里面。
“乔治。”马车里的男人一头金发，湛蓝色眼眸沉郁的看着曾经的下属，“你不能杀她。”
“团长！”乔治手中的匕首紧了紧，不可置信的望着克劳德，“你难道还……”
克劳德的薄唇抿成一线，手指向乔治身后的地面：“你仔细看看。”
乔治扭头一看，昏暗的月光下，地面有一条血线从远方蜿蜒而来，一直连接到塞西莉亚的脚下，那是塞西莉亚割破大腿流出的血。
“诡计多端的魔女！”劫持魔女时精神高度紧张，他竟没有觉察。
事已至此，再假装成醉酒落水已经不可能了。乔治眼中闪过孤注一掷的决绝，握紧匕首就要捅进塞西莉亚的后腰。
冰冷的气息传来，匕首砰得一声碎成粉末。
“克劳德！”乔治气血翻腾，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盯着克劳德，恨声道：“你到现在还要保护她？”
“乔治。都过去了。”克劳德的目光浅浅落在少女姣好的脸上，似在描摹那美丽的轮廓。“为了一个陌生人，搭上你的荣誉和性命，不值得。”
马车里，塞西莉亚意识昏沉的躺在天鹅绒座椅里，克劳德静静的注视着她，湛蓝色的眼眸中仿佛酝酿着疾风骤雨。
“塞西莉亚，你为什么要来？”他轻声问道。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轻轻的鼾声。
克劳德掀起她的长裙，血不断从大腿的伤口处涌出，在白皙光滑的肌肤上留下道道可怖的血痕。
真够狠的。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其他人。
克劳德将手放在她伤口上，荧光闪烁，渗血的伤口渐渐凝固。
许是因为血止住、疼痛缓解，塞西莉亚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脸蹭了蹭座椅，似乎想找一个更为舒服的位置。
一缕额发搭在脸上蹭得皮肤发痒，塞西莉亚伸手拂了一下，却没能拂到。
克劳德下意识的伸手想为她拨开额发，手伸到一半忽然停住。
他收回手沉默片刻，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塞西莉亚：魔女不接受任何道德绑架。
乔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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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宴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