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斯给我和西奥多约的地点在猪头酒吧。
西奥多来的比约定时间晚些,这让我很意外。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宽大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
“对不起我来晚了,久等了。”他礼貌地说。
西奥多摘下兜帽,看到他的脸,我吃了一惊,他的鼻梁上有伤,只潦草处理了一下,嘴角也红肿着,像是刚和别人打了一架。
“你受伤了,谁干的?”我蹙起了眉。
看到我,西奥多眼皮细不可微地一跳,旋即垂下了眼眸,把情绪隐藏的很好,“原来是你,怪不得...我就说布雷斯怎么会认识什么百分百靠谱的债主。”他自嘲地笑到。
我不依不饶:“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我挣钱的时候跟别人起了点摩擦。”他简短地说,显然另有猫腻。
“好吧。”我把一枚钥匙推给他,“里面的东西可都是登记在册的,你以后可是要分币不少地还给我哦。”
他没有说话,而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曾经那双最清冽最高级的蓝眼睛不再澄澈了,写满了复杂、疲惫与成熟。
他的手伸开又蜷起,手指都僵硬得发白了,最终还是握住了那枚钥匙。
“凯...布莱克小姐,多谢你的好意,如果不是急需这笔钱...我会按市场上的利率还你本金和利息,我一定尽快归还。”他完全不看我,语速还越来越快,像是这些话烫嘴似的,最后竟然嘟囔了句“告辞”,然后直接戴上了帽子,走出了猪头酒吧。
我跟着也跑了出去,雨越下越大了,简直倾盆而倒,把我浑身都淋湿了,头发也一绺一绺地粘在了脸上。
“你站住!”我从背后大喊到。
他平淡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那...那个,布雷斯没跟你说怎么跟债主打交道吗?你需要满足债主的要求,我才愿意借给你钱。”我蛮横地说。
西奥多闻言果真停住了脚步。
“嗯...我失去了一个朋友,很不高兴,你得哄哄我!”我指使到。
西奥多闻言肩膀一滞,他僵硬地走到我面前,那张冷漠的脸上也终于有了表情,但我却分不清是在哭还是笑,我没见过这么苦涩的笑,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哭。
苍白、挺拔、病态,像被雨打湿的满树梨花。
“好了,我们别难过了好不好,我想看你一直开开心心的。”他颤抖地伸出手,迟疑了两秒,开始擦拭我脸上的雨水。
他的手指就那么一下又一下地抚去,温柔地垂眸注视着我,好像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了,湖光山色也不过是他睫毛底的一抹柔光。
“答应我,别在乎他了,根本就不值得。”
做完这一切,他又变成了那个冷漠、疏远的人,仿佛刚才不过是一场梦。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他冷冰冰地说。
口中的话语苦涩地我舌尖发麻,滚烫的泪珠划过脸颊。我竟然哭了,我哑然,是我让别人哄我的,现在人家哄完了,我又不是个滋味了。
我抬头看向他:“刚才——装的还是假的?”
西奥多缓缓转过身,消瘦的身影像是要融入这雨水中去了,
“真话。”
他轻轻吐出,落在我心底却似金石掷地声。
雨点密集如鼓点,风声喧哗如心声。
他把所有的骄矜、所有的自尊与不甘全部都藏在这暗色的帽檐下了,仿佛推开他在乎的人,就能一个人承担所有的风雨如晦。仿佛他只要还站着笔直,就算从未折断傲骨。
这场连日的大雨终于还是把那个聪明、自洽的少年淋湿了。
-
我死皮白脸地跟着西奥多来到了诺特庄园。
他一开始怎么说都不愿意,还放狠话说我跟着他遇到什么事他都不会管我,“我是真有事要忙,不是度假来了,你在这里我根本顾不上你,而且...这儿很危险,你很可能被误伤。”
“大哥,你也太小瞧我了吧,谁要你管我,我是来保护你了。如果真遇到了危险,两个人肯定比你一个光棍强。”
见他一脸无奈,我又补充我其实是来看着我的钱的,毕竟他死了,我的钱就回不来了。西奥多只得勉强答应。
“喂,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遇到过危险了,你脸上的伤也是被打的吧?”
西奥多不得不承认这些,他耷拉着耳朵,像一只挫败的灰兔。
西奥多一到他家就忙的脚不沾地了,他要把能带走的都带走,还得准备老诺特下葬的东西,我看见就累得慌,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着去了。
西奥多收拾到他的屋子时,我也跟着去了。他住的独栋,是一个两层的小楼,遮天蔽日的梧桐把整个屋子遮挡的密不透风,在狂风骤雨里将倾未倾。
忽然就想起了记忆里那个天使一样的小男孩,那时他弹着钢琴,美得雌雄莫辨。如今钢琴犹在,却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土。
“别看了。”西奥多抚摸过钢琴壳,语气里没有丝毫留恋,”我打算把它卖掉。”
突然,一道人影从房外走进。
“诺特先生,很高兴你能想通。”来者奸笑道,“呦,这么巧,布莱克小姐也在啊,那不错,我们新账旧账可以一起算了。”
来者中等个头,四十左右,长得却很面熟,是罗齐尔的父亲!看来就是他一次次逼迫西奥多,企图从他身上榨钱,并且下黑手的。
“罗齐尔先生,您再如何急躁,也改变不了我身无分文的事实,如果您执意如此,您也别介意我和您一样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
“我就知道,狡猾的男孩。”罗齐尔忽然就生气了,“你要这么说,这次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着,“轰隆”一声巨响,这间小屋的房顶瞬间塌陷了,铺天盖地的雨兜头而下,石块粉尘扬了满天。老罗齐尔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五个高大壮实的中年人从天而降,我认得出其中两个人,是老高尔和老克拉布。
“跑,从屋顶。”西奥多大力推了我一把。
我刚迈出一步,六个老家伙的魔杖突然一齐向屋顶射去,魔力很快溢满了屋顶,汇聚成了一种奇异的魔法阵,我尝试去击碎它,但——
“啊——”魔法阵极速向下,它极其强大,像是一个有触手的金刚网,把我牢牢地按着跪伏在地上。
“死罗齐尔,你做了什么?”我破口大骂到。
老罗齐尔狂笑,直言我在学校多次欺负他可怜的儿子,这次还在这儿碍手碍脚,我需要受到点教训。
“你老实在这儿待着吧,等我们六个的魔力消散了,你自然能出去了。”
“我爸爸是小天狼星布莱克!你们敢伤害我,他一定饶不了你们!”我吼到。
老罗齐尔暴怒:“你居然还敢提你那个爹,下次见了他,我一定亲手杀了他!”
“我呸——”
撕心裂肺的痛打断了我的声音,一个我不认识的老家伙挥舞着魔杖,指使着一根带刺的鞭子抽到了我身上。
“凯瑟——!”西奥多痛苦地大喊到。
接着,他像是不要命似的向老罗齐尔发起了攻击,很快,六个人就把他打倒了。
他踉跄地站起来,发动攻击,再被打倒,再站起来...最后怎么也站不起来了,漂亮清瘦的少年趴在地上,真的像一条烂在路边的狗了。
他的头发沾满了水,额头流着血,衣服也被脏水浸透了。曾经上帝的礼物被人像垃圾一样,摔过来,摔过去,摔掉最后一丝力气,骄傲,与尊严。
又一道鞭子打了下来,抽到我的背上,肯定见血了,因为雨水冲过去让我痛得想昏过去,雨不断地下,伤口就不断地疼。
忽然就想起来小巴蒂了,他能不能突然出现救救我们呢?不要胡思乱想了!怎么会有你这么菜的家伙,不仅直接被打倒了,还已经习惯被别人救了么?
这时,我感到有人握住了我的手。
西奥多匍匐着膝行前进,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来到了我身边,他无比哀伤地看着我,苍白的嘴唇不住地说着“对不起”。
鞭子抖了抖,又向我抽来,我咬着牙,做好了再次承受剧痛的准备。可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觉,一道闷声传来,西奥多脸色更惨白了几分,原来鞭子落在了他身上。
他抬眸朝我笑了笑,又是一句“对不起”,他缓慢地伸出手,艰难却坚定地,把我抱在了怀抱里。他的肩膀围住了我的肩膀,手臂紧紧地护在我的背上。
我们在刺骨的雨水里拥抱着,颤抖着,好像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久违的温暖,久违的心安。
疼痛让大脑都运行缓慢了,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给予一处思考的空间。快想,快想...这个魔法阵,究竟怎么破解?你一定在书里看过的。
又一道鞭子抽到西奥多身上...
不——
我的恨意到达了顶峰,杀人的念头也愈加坚定。我直勾勾地盯着老罗齐尔,我一定可以破解的。
大雨滂沱,爱恨难消,我真的...可以破解吗?
今天是两个湿漉漉的小可怜[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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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天使折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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