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欠条

谢屿星不喜欢夏天。

闷热的,潮湿的长夏。

推开餐馆的玻璃门,狭小的店面里充斥着笑闹声,谢屿星如愿以偿在这里找到了谢齐彦,和路秋语。

他用指节敲了敲桌面。

谢齐彦不耐烦地掀起眼帘,看到是他的时候,嘴角扯了个笑出来:“屿星,你怎么来了?”

路秋语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充满油垢的木质桌面上摆着几道热腾腾的菜,如果他现在坐下来,旁人看来,可能是平凡的一家人一次普通的晚饭。

可惜不是。

谢屿星不想多说,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手机。手机不是很流畅,他等了很久,刚才拍的那张照片才加载出来。

“你见过这个吗?”他把画面转向路秋语。

路秋语的双手局促地绞在一起,她张了张嘴,不安的看了谢齐彦一眼。

谢齐彦重重放下酒杯:“屿星,跟你妈说话什么态度?”

谢屿星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他带着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甚至是一丝哀求,定定地看着路秋语:“你见过吗?”

没有被搭理的谢齐彦皱了皱眉,站起身,却被路秋语拽着袖子拉回去。

路秋语呼了口气:“你听我解释…”

幻想破碎。

谢屿星这时候甚至想笑,他指着谢齐彦,声音都在颤抖:“解释什么,解释这个人又跟你说他有什么不得不要钱的地方,你不得不从姜家最后捞走一笔钱?”

他很少有情绪崩溃的时候。压抑的情绪找不到突破口,他真的想不明白,谢齐彦到底有什么好,能让路秋语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说什么呢?”谢齐彦甩开路秋语的手,恼羞成怒地举起酒杯往前泼去。

酒杯里的酒杯尽数泼到谢屿星脸上,顺着下巴淌下去,洇染领口的一片。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几乎要让他回到几年前的那个夏天。

“齐彦…”路秋语想要劝架,被谢齐彦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她默默收回手,不说话了。

这边的吵闹已经吸引到不少邻座的人的视线,谁都想看热闹,喧嚣的餐馆里短暂地安静下来。

一束束目光里,谢屿星任由那些黏腻的酒顺着脸侧滑落。

他靠近谢齐彦,指着额头,压低声音,若有若无地嗤笑一声:“你记不记得,我满头是血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谢齐彦的瞳孔猛地颤抖起来,他仿佛看到那些蜿蜒的酒水变成了鲜红的血液。他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戾气?

谢齐彦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哑口无言起来。

路秋语慌张地去抽了纸巾,过来擦干净他脸上的酒渍,小声对他说:“屿星…那个钱,那个钱我们会还的。”

谢屿星冷淡地瞥她一眼:“意思是,那条翡翠项链,已经被你们卖掉了?”

路秋语动作一顿,再次避开她的视线。

“你在赌什么?”谢屿星很想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他真的很难,很难理解他们,“赌没有人发现,还是赌——”

“赌姜知雪知道了这件事,会替我们说话?”

谢屿星疲惫地,绝望地看着路秋语。

一切都有伏笔。每年路秋语的生日,姜知雪都会认真地给她挑选礼物,那些精心准备的礼物无一例外被她拿去转手卖掉。

姜家破产了,姜知雪还有价值。

谢齐彦又倒了杯酒,冷哼:“你在心疼那个小姑娘?你不如心疼心疼你自己,人家家里再怎么样,都比我们有钱。”

路秋语没说话,默认了。

“然后呢,”谢屿星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然后你就去偷他们家的东西,还妄想姜知雪站出来替你说话?”

“啪”。

清脆地一响。

谢屿星白天替姜知雪挡下一个耳光。现在,谢齐彦的耳光结结实实落在他脸上,白皙的侧脸,很快泛起触目惊心的红痕。

“谁教你,这么咄咄逼人地和家里人说话的?和好人家的大小姐待久了,还他妈养出少爷脾气来了!”

小餐馆彻底安静了,所有人都在看这场闹剧,偶有窃窃私语声,大概是在猜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屿星的影子轻微地涣散了,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你真的当我是家人吗?”

谢齐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因为他又侧身开始训斥路秋语,路秋语只顾低着头,默默地不说话。

“还有你,你看看你执意要生的好孩子!”

路秋语猛地抬起头,她眼里蓄满了泪水,终于为自己辩驳起来:“你不懂,你不懂。我如果不留下他,怎么留下你?”

在他们的争吵声中,谢屿星面无表情地穿过一道道目光,离开了餐馆。

骤雨未歇,他走到门口,放在这里的把柄伞不翼而飞,应该是被哪个没带伞的人顺手牵羊带走了。

那是姜知雪送给他的伞。

黑漆漆的夜,雨幕怏怏,迷糊路灯的光。

谢屿星慢慢呼出一口气。今天不会有人来接他了,也不会有人和他说“小谢,你看起来很难过”了。

他才十七岁,十七岁能做什么呢?

一辆轿车在他面前停下,灯光照过来,车窗玻璃打开,徐书怡看了他一眼,说:“上车吧。”

一路无言。

徐书怡把他送回筒子楼,在他即将推开那扇绿色的生锈的铁门前,她叫住他:“谢屿星,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她仰头看了一眼那座墙皮斑驳,灯光昏暗的筒子楼,说:“你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姜知雪是从蔷薇园里走出来的。”

“她幼稚。我知道你比她年纪小,但你比她懂事。”

一句一句话环绕在耳边,谢屿星紧紧捏着门锁,他说不出反驳的话。

说什么呢,自夸自己以后一定能飞黄腾达,还是说姜知雪可以为了他放弃一切?

他才十七岁,除了那个“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针”的“真心”,别的一无所有。不,他还有一对会寄生的父母。

谢屿星垂下头,连叹气声都在颤抖。

事到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姜知雪什么都不要说出来。

-

这个六月就这样乱七八糟地开始了。

姜知雪考完最后一门试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是一个阴天。

昨天是谢屿星的生日,但她要考试,没有空给他过生日,只发了条短信过去。礼物一个月前就准备好了,她要去把礼物给他。

她给徐书怡打电话,不接。给谢屿星打电话,也不接。

她握着手机,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感觉自己又被隐瞒了什么。

谢屿星坐在筒子楼破旧的沙发里,在徐书怡冷淡的注视下,在欠条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合上笔帽,徐书怡把那张欠条抽走,两个人没有说任何话。

门被关上,谢屿星半躺在沙发里,仰头看着天花板,无力感铺天盖里地涌过来将他淹没。

手机弹出几个未接来电,他看了一眼,都是姜知雪打过来的,还有条信息。

——“你在哪呀?在不在筒子楼,我来把礼物给你。”

他回什么都不行,因为姜知雪一定会来。

没过多久,房门被敲响。谢屿星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打开门,对上姜知雪弯弯的笑眼。

“当当当!”

她捧着黑色的礼物盒,上面缠着香槟色的丝带,丝带中间夹着一张卡片。

“生日礼物!”

姜知雪说着说着,皱起眉,打量起他来:“小谢,你是不是没睡好?好重的黑眼圈。”

“…有点。”谢屿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眼神躲闪了一下,侧过身让她进门。

姜知雪轻车熟路地坐到沙发上,伸了个懒腰,和谢屿星碎碎念起来:“昨天过生日,吃蛋糕没?”

当然没有。但是谢屿星不能如实回答,他要是那么答了,姜知雪估计会跑出去给他买个蛋糕回来。

“嗯。”他放松地笑了笑。

“那就好。”姜知雪没有察觉到什么不自然,接着说,“小路阿姨一定做了很多好吃的吧?”

听到“小路阿姨”这个词,谢屿星一顿。他犹豫片刻,说:“姜知雪,你…不要叫她小路阿姨了。”

姜知雪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睛:“为什么,我不是一直叫小路阿姨的吗?”

谢屿星安静了一会儿。

姜知雪的笑意一点一点敛起。

“她…”谢屿星的手慢慢握起来,“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房间里有滴滴答答的走针声。姜知雪这些天已经面对了太多,她在脑海里设想一万种可能,接着问他:“…什么意思?”

谢屿星抬起眼帘,注视着她的眼睛。

“如果她来找你,谈到和钱相关的任何,不要搭理她。”

…钱?姜知雪想过这个可能性,她沉默了。

谢屿星说的话点到为止,他转移话题,故作轻松地说:“那我们拆礼物吧?”

雨是在这一瞬间下下来的,雨点打在窗玻璃上,姜知雪的心跳跟着急促起来。

她点点头:“好,我想了很久才想好的!”

谢屿星扯开那个香槟色的蝴蝶结,打开礼物盒的盖子,姜知雪屏住呼吸。

礼物盒里面是一本厚厚的手账本。

想问一下大家这一段的节奏会不会有点太快?因为主要要写都市的内容,所以加快进度了,如果大家觉得有点突兀的话我可以再补充一点内容。

(过往篇好憋屈,不过到都市篇就好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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