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我真的

容溪有一副独属于少年的骨架,不窄不宽的,这样身材同他那张脸一样,都要保持在一个单薄中略带些薄肌的体脂里,他的长相才能发挥到最大程度的好看。从中学毕业出去好多年后,也芝有天在江城的路上偶遇过容溪,匆匆一瞥里她还有些庆幸,在众人开始因为工作考研开始变得憔悴开始长残的时候,容溪还长着高中那副样子。比初中算是长开了一些,但跟他高中比一点变化都没有,在人群里还是一眼能认出来的程度。

也芝整个学生时代就见过两个和自己差不多白的男的,一个是容溪,一个是高明。

第一天登上江城三中的日子结束了,也芝回家以后在吃饭时和父母提起今天在学校见到监考自己小学毕业考的老师,还有她儿子。也芝妈妈余莲女士说她当年在三中交流的时候,还和高明妈搭班:“她教数学,我是英语。他妈当时还是那个班的班主任。我那年在三中教书,我还带你去过几次办公室。”

没什么印象了,记忆里是有那么一两刻的碎片,但几乎是记不清了。她那时候才多大,五岁?她一个小孩在城里,外公外婆带着,妈妈借调来城里的学校交流教书,就一年,刚好那一年在江城三中。那一年后妈妈回了农村学校,爸爸又来了一年。到她小学,城里开了教师进城考试,她爹发奋读书考了全区第一的成绩调去了三中,才算结束了一半一家三口的异地生活。

如果说小学的时候在校门口目送妈妈赶回农村上班,要开始一周只见一次的生活她会掉眼泪,到了中学叛逆期的开始,她只会在心里略略庆幸还好她只是在她爹眼皮子底下上学,不是跟她妈也一个学校。她爹,还是比她妈管她要松多了。也芝有一天穿着中学校服走在三中的楼梯上看见她爹,她蛮走过去叫了一声老师好,她爹很礼貌地微笑点头回应她。直到那天回家也芝才知道,她爹根本没认出来那是她。她爹的理由很充分:“每个人都剪着一样的学生头,穿得一模一样,长得,这个年纪都长差不多。你们这代人吃得都好,一个个我看过去脸都红红的。”借口,也芝还能接受范围的借口。她相信这要是她妈,不用等她叫她,隔着十米她妈不仅能先认出她,还能认出也芝旁边有没有人,男的女的。

过于细致的关心总会在青春期的某一刻让孩子爆发出无用但是声嘶力竭的抗拒。

这一天算是彻底结束了,距离正式开学还有三天。

当夜也芝睡得不错,那时候以为是她心大,现在回看,那个年龄阶段的小孩,有几个能睡不好。

等着摸底考试成绩的两天里,也芝被她妈妈耳提面命整理了房间,叫了她八百次去洗新书包她一拖再拖终于她爹帮她洗了。搞不懂书包这种东西,尤其是新书包,有什么好洗了再用的。也芝常常看着她妈妈几件衣服换着阳台晒,跟着太阳的方向走的时刻暗想,她可能真的很难成为下一个她妈。

临出成绩的前一天,也就是开学的前一天,也芝她妈拎回来一对母女。母女里,母亲看着比余莲要小,女儿倒是和也芝一般大,还比也芝高半个脑袋,更比她瘦个一半。妈妈其实问过她,如果有一个女生来和她住一间房间,在她的小房间里再放一张床,然后这个女生会跟她一起上学可以吗。现在大了,也芝是实在回想不起来当年是为什么欣然答应了,可能是因为她接纳了晓华她每个月的零花钱就能从二十块涨到五十块。

是的,这个一米七多,七十多斤的女孩子叫林晓华。她妈妈是也芝妈妈的表妹,她家在距离江城这个四五线小城市中心几十公里的一个镇上。晓华妈妈不想女儿再在镇上上学,大概是因为镇上有点能力的人都送到了城里来念中学,所以咬咬牙和丈夫想了想找上了自己这个人虽然还在农村教书,但是在城里有房子的表姐。咬咬牙这个词纯属也芝臆测,事实上晓华家可能比也芝家有钱多了。晓华家是养猪的,她爸爸还会一门很挣钱的手艺——阉猪。

阉猪一般称为“劁猪”,割去猪的□□官,即公猪的□□和母猪的卵巢。□□官的发育需要消耗大量能量,阉割后能使猪摄入的能量全部用于育肥。其二,猪有□□官会产生□□,发情季节容易焦躁而消耗能量。阉割后猪能够生长得更快,更肥,为养殖者节约饲料成本。【1】

养猪卖猪,有自家的猪长,她爹还会阉猪,碰上好的年份,在小地方不论如何都应该会比教师的那点死工资挣得要多。也许也芝的松口里,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晓华妈妈给了她妈妈一笔伙食费,按每个月算,这钱要是一个女孩每天都在外一个人生活应该是刚刚好,但如果是在家吃饭,买菜做饭,这笔不多不少的钱应该能覆盖掉晓华那部分饭钱后,再盖掉也芝的饭钱。在那个教师有偿补课都没写进法律算违法的年代,带着自己妹妹的孩子在家里住宿吃饭应该实在是不能算什么。

也芝念中学的时候,她同学的家里有老师带了好几个学生在家包吃包住,她同学的妈妈也是她爹的同事。据说每个月关这几个学生住宿的钱都比工资高了,也芝当时还问过她爸妈为什么自家不搞这一套,她爹妈说多累多麻烦了,每天还得买菜做饭搞卫生辅导作业注意学生安全。

......怪不得他们家没有她同学家有钱呢。这股怕麻烦的劲也一直传给了也芝,后来回想起来,也芝觉得她中学语文老师那句话蛮对的,孩子是父母最好的镜子。

晓华就这么在也芝家住了下来。余莲和女儿说要对人家好一点,不要做什么不妥当的事情。不妥当的事情?是指也芝小时候多少有点不喜欢自己另一个表妹,听说她来家就烦的事情吗。那次的后来,是妈妈和她说,妈妈说她小时候对她表妹不好,后来表妹不住她家了,她们长大以后也没什么联系。“一家人,以后谁会帮你,都是家里人才会帮你。”意指要对家里人好,长大人家才会对你好。可是妈妈,为什么要把你对妹妹的遗憾交由我来弥补。

她小时候不喜欢表妹,是因为表妹出生以前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有了表妹以后,也芝常看着表妹那张比自己像多了自己妈妈的脸想为什么自己长得不像妈妈。很正常,因为女儿像爹,表妹像舅舅,舅舅和妈妈长得像,而她像自己爹。

长大以后倒是看妹妹的感觉好多了,比起小时候都是妹妹爱黏她爱学她,长大妹妹倒因为怕她妈的管束不大爱来她家了。也芝同那个表妹的关系开始变得正式像姐妹起来。

但这一切同晓华没什么关系,也芝想,因为从小都没怎么见过晓华,晓华对她来说几乎是陌生人。她对陌生人当然会讲礼貌,会谦让,况且晓华妈妈还给了她的伙食费,够两个女孩吃饭的伙食费。

讲到伙食,妈妈说:“人家肯定放心交给我们带。一看你就知道我们家伙食多好。”

那年也芝一米六,55kg。晓华一米七,36kg。

两年后,初三,也芝一米六五,60kg。晓华一米七二,47kg。

谁看了都要说一声他们家伙食好。

没有也芝爸妈养不胖的人,除了他们两公婆自己不胖。

明天开学,也芝对这个新妹妹有些需要同她讲话亲近起来的内在目标,于是没话找话。两个家长在铺床,给晓华装了一个新床,放在也芝房间里,这个床会比也芝的床小一些。因为屋子不大,要是抬一张同样尺寸的床进来,这房间就没有能走路的地方了。

也芝问:“你是哪一天生的?”

“八月二。”

“八月二号?01年吗?”

晓华点头。

也芝有些兴奋地去找她妈:“妈,妈!”

余莲和也英超在为套被子的事起一些日常琐碎的口角,大抵是余莲觉得也英超套得有问题,也芝她爹觉得你看不下去就自己来。

余莲:“嗯?”

“晓华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诶!”

“不是早和你说了,前面就说过了啊。你比她早两个小时。”余莲怎么可能不知道。

察觉到她妈处于想骂人边缘,也芝知趣地撤了。

这一晚,两个姑娘第一次睡在一个房间,虽说是表姐妹,从小却没怎么待过。也芝原本习惯了朝着左边侧着睡,现在侧过去能看见晓华的脸,于是她想了想,往右边侧过去了。

忘了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醒来就开学了。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倒不是正式上课。今天先开班会,发军训的衣服,搞班级卫生,然后军训。

也芝出门的时候是下午,班会在下午。她原本以为晓华来了自己就要和她一起上下学,没想到走出家门,走到楼下几步,隔着一条马路对面,有个女生在等晓华。那跟她是一个镇上一起来的同学,那个女生好像也是借住在亲戚家,晓华跟也芝说:“我跟我同学走。”

也芝点点头,同她道别。然后目送晓华高高瘦瘦一个背影几步冲过马路。也就是那年视力好,还能看见晓华和她朋友两个街头,那个比也芝矮点的女生好像张嘴讲了点什么,两个人就走了。

怕尴尬,所以也芝没过马路,隔着一条马路慢慢走。那两个人就离她越来越远了。

虽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同是狮子座,也芝和晓华却是不一样的性格。看来星座这东西,仅供参考。

她一个人走的路上,到了不得不拐弯过马路时,好像看见高明又跟着哪个男生一起一闪而过了。大家都是成双成对走的。她一个人走到班上时,班上已经来了不少人。

她几乎没有认识的。昨天指容溪给她看的那个小学同学不在,那个长得好看的容溪也不在。放眼望过去这个班,有的人和自己一样呆站着,有的是几个人凑在一起聊天。也芝真是想问空气,那些凑在一起聊天的小学都是同学都认识吗,她的小学同学都去哪里了,怎么没一个和自己一个班。

哦有一个,刚刚和人窜过去那个是她小学同学,男生,小学班主任给他起的外号叫阿吵,说他上课太吵。确实是同学,可是不熟啊。她一个人东张西望起来,权衡着哪一个陌生的同学她可以走过去打招呼。

顺着就看见范文敏了。她那时候只知道她也是老师孩子,所谓的老师孩子就是江城三中在职教师的孩子,她这一届一共有十一个,和同班的七个,剩下的要么在别的班,要么不在三中,在二中。二中比三中要好,虽然也芝读书那会,江城的中学不是靠考的,是靠房子划片,但二中还是比三中要好,二中每年考上好高中的人比三中要多。所以即使自己在三中教书,有的老师还是把孩子送去二中读书了。

七个老师孩子在一个班,五个女生两个男生。也芝一个都不认得。她看另一边凑在一起聊天的两个老师孩子外加两个女生,她想自己也需要和人讲话。于是她朝范文敏走过去,她说:“你好呀,我叫也芝。”

如果时光能倒流回这一天,也芝一定会做两件事。第一,扇自己一巴掌,让自己看见范文敏立刻马上跑,争取整个中学都不要和她必要接触以外的接触。第二,等到两年后的初三扇自己一巴掌,告诉自己好好读书。

范文敏,也芝整个学生时代小一半的噩梦,到她大学有事做梦还会梦到范文敏和高明,梦到他们暗戳戳欺负她,她会在醒来的早晨迷迷糊糊地解锁开手机给平春发去微信:“我又梦到小范和高明了。”然后放下手机迷迷糊糊睡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一般能看见平春的回信:救命,又梦到了。

真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不过眼下范文敏还是正常的,她被忽然走过来的也芝愣了一下,她讲:“你好。”范文敏好像不知道也芝也是老师孩子,她们闲聊了一会,聊天的话题不外乎你小学是哪里,你家是哪里这样的东西,一会后,范文敏指着那边凑在一起的两个老师孩子跟也芝说:“她们也是老师孩子。和我一样。”

我知道。也芝挺想这么讲,她已经发觉了,范文敏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也是。范文敏给她科普:“我们班一共有七个老师孩子,两个是男的,剩下四个是女生。”

我知道。

也芝在忍着别笑。

“那边有两个,加上我,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

是我,也芝想,要说就只能说她爹虽然整天看起来乐呵呵的跟谁关系都还好,但她爹好像真的没什么搞社交利己的意识,完全没有像别人那样带着自己小孩去学校每个办公室挨个转一圈。一直到也芝初三毕业离开三中,这个小学校里还有很多她爹同事根本不知道她是也英超的女儿。

再不开口承认好像有些不适合,也芝憋了憋,她讲:“是我。”

范文敏的脸上果然有惊讶,她立刻拉过也芝:“我们去找她们。”也芝就这么被拉过去了。

范文敏讲话太直白了,她扯着也芝:“她也是老师孩子。”也芝心里暗想,这到底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吗,她一直都不敢在这提,要是同学知道了万一不愿意和她玩了怎么办。

这里一共有四个女生,从左到右:诸婕、平春、方子涵,方子涵表妹还是堂妹。小地方表姐妹堂兄弟凑一块上学的情况还真是多,方子涵妹妹不同她们一个班,晓华也不同自己一个班。

诸婕,爸爸是学校总务处的主任,体育老师。诸婕大概一米五多,挺好看的一张脸,不算是很漂亮的长相,但是每一个五官都挺标致,脸型也流畅,小脸,凑在一起看着还是很舒服的一张脸。诸婕也有点肉感,只是她同也芝不一样,也芝是胖脸胖肩腿细,诸婕是小头小脸肉在腿上。如果人每次认识一个新人时上天都能给一个提示,也芝认识诸婕时,旁边大概会有一行备注:为数不多和自己一样的正常人,老师孩子里仅有的不讨人的几个之一。

平春,截至今日同也芝认识了十几年的关系。中间也有过完全不说话的阶段,后来和好了。如果后来也芝没去做语文老师,真去做了编剧,去做了小说作者,那么也芝一定有一部同女性友谊有关的剧,原型是她和平春。平春于也芝,像是家里的桶装水,你固然可以接自来水烧开喝,但是口感不会有桶装水喝得顺。也芝总觉得,自来水烧开有味道,特别是北方的自来水烧开总是涩涩的。虽然她是南方人,也一直喝烧开的自来水喝到了十八岁。上了大学去了大城市,宿舍舍友提议一起订桶装水,那时候才开始有喝纯净水或者矿泉水的习惯。但回看依旧觉得,平春是也芝青春期里的桶装水。

方子涵,妈妈是三中的数学老师,带她们同届的七班。一米五多,和诸婕差不多高,黑、瘦。眼睛很漂亮,又长又亮,卧蚕大小刚好。鼻子,嗯,不作评价,说出来显得评价的人刻薄。也芝总这样,有时候是她善良,有时候是她不想显得自己不好。后来过去很久,久到也芝做了大人,有一天有人拿着她同一个朋友的合照跟她讲,我知道为什么有人要你联系方式,你跟你朋友比......也芝当时说,不要这么讲。“我觉得人就分两种,一种特别好看,可以直接出道做明星,剩下的都长得差不多。”当时那人说,那你还真是审美特别。

其实不是。她完全知道,就算是普通人长相也分三六九等。有普通人有接近小明星的好看,有普通人已经不能用普通来涵盖不好看了。只是她从不说出口罢了。也芝有时也不懂,那些随口说人家哪里哪里难看的人,究竟是基于什么立场,可以像在菜市场买菜一样挑来拣去,菜市场买菜好歹是为了砍价省个几毛几分,说非亲非故的人是为了什么呢。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范文敏介绍后,对面两人对也芝笑了笑。她们刚刚好像是在聊什么旅行的话题,也芝知道的是方子涵同诸婕好像暑假一起同父母跟着学校老师自费组团的旅行团一起去了哪里,好像是大西北。那次旅行,也芝家里好像问过她,当时因为说了一句三个人去的话要两万块了,也芝就说不去了。

余莲:“你和你爸去我不去。”

她爸又讲:“你和你妈去,都是三中老师。”都认识的。

也芝很讨厌这种场面,明明可以一起不去,要么就一起去要么就一起不去,非要整出这副谁为谁牺牲的样子。所以她当时坚定地说,她不想去。因为不想看谁做出无所谓牺牲的样子,这次开学前的旅行她没去,也就变成了现在的局面,因为这趟十几天的旅行方子涵和诸婕已经熟起来了,而平春和方子涵小学就认识。她有点搞不懂范文敏过来的意义是,她们两个明明就融不进去。

方子涵一个个给她介绍:“这是诸婕,”诸婕朝也芝笑了笑,“平春。方子语。”

很尴尬的场面,一群半大不小的人在学着大人的样子互相介绍。如果这是迈入成人世界的前奏,那成为大人还真是有够无聊。很多年后,也芝真做了大人反倒好了些,她开始学会在该装蠢亮一双眼睛看着人家适时捧场,也学会了如何开口提问一些又能让对方装到心情舒适,又满足自己八卦欲的问题。这是很多个尴尬瞬间里她一点点学会的,需要时间的磨砺,眼下她显然是不会的。

好尴尬,不知道要说什么。还好班主任来了,班主任从五楼的楼梯口走来,一溜烟地叫他们都进班上,要开班会了。于是所有人都挤进去,也芝松了一口气。

她暗暗去看自己的班主任,杜康。

杜康,一米八多的个子,从师范大学毕业了六七八年,老婆孩子都有的数学老师。很瘦,浓眉大眼的,眼睛下还有几道褶子。也芝她爹告诉她,你杜老师书教得很好的:“我跟你杜老师同一批考进的三中。他说以后你女儿就给我来教。”她信确实是这么说的,因为后来也芝念大学在街上碰到杜康,彼时杜老师已经不是一个娃的爹了,是三个娃的爹了,杜康跟她说:“明年实习了吧?来三中啊,我带你。”

第一节班会课,杜康拿着他的小而厚的本子一条条给大家交代学校要班主任说得。说了那么多重要的几条不过就是,女生要剪齐耳短发,男生要剪到哪也芝倒是忘了。她很认真地听了一阵,然后开始走神,又回神听了一阵,又走神。最后杜老师说,先讲到这里,先搞卫生,发军训服。

“这一排搞窗户,这一排搞走廊。这一组发军训服,一个个发,要登记,没码的私下来找我。这边。”杜康话还没说完,被门口的裴风老师招手叫去。裴风老师是段长,是十一班,这个班的英语老师,比杜康要年长,比也芝她爹也大。一群学生就看着杜康很尊敬地快步走过去:“诶裴老师。”裴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杜康立刻招手示意后排的男生:“你们,诶,你们几个。去,跟裴老师走。”

后排又走了一溜男生。这个班只剩小半的人还没被杜康安排上。也芝就在这小半里,杜康好像又要被别的老师叫走了,他走前又带走了一列人和他去搞操场公共区的卫生,剩下的人杜康叫他们自己安排扫地拖地。

一个班,一群互相都不熟的人,拿着桶的,抹布的,移开桌椅的,干什么的都有。也芝其实也带了桶和抹布,通知说今天搞卫生,出门前她还特意拿了,她觉得大桶太大她妈还特意翻出来个小桶,给了块新抹布。也芝没被分去擦窗户那一类,桶就白带了。旁边有女生来和她借桶:“可以借你的桶吗?”

也芝伸手提给她,后者跟她道谢。前面大家在商量什么,有个人过来和也芝说:“我们扫地。”

“好。”可是扫地扫什么呢,桶有好几个,扫把只有一把啊。也芝有点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干,她就混进排桌椅的组里帮着移桌子把椅子一把一把抬到桌上方便扫地的人扫地。

她一眼看过去,看不见范文敏在哪了,方子涵和诸婕在擦窗户她俩依旧是有说有笑的。平春拿着扫把,头低着,手动着:“我扫完这块马上给你。”

“不急。”

桌椅也搬完摆完了,也芝等着扫把又不好显得自己很急搞得像在催人家一样,她就站在离平春几步远的地方等着。班级的后门走进来一个人,有时候有些人就是天生特别到你低着头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也芝从扫把的方向看向门口,看见一个白皙清秀的帅哥走进来,哦,是容溪。

在所有人都没张开的年纪里,容溪已经是个净身高快一米八的,眼睛是眼镜鼻子是鼻子,轮廓虽然没有小说里写的那样有如刀削般的面容,但下颌线利落,皮肉紧实。

真奇怪啊,也芝想,同样都在灰头土脸地搞卫生,怎么他拎着的桶都感觉和比别人手里的好看。怎么有人连搞卫生,手上拧抹布这样的动作都好看。旁边走过去一个黑皮肤,不知道有没有一米七的男同学,很朴实地拿着一个大桶,看他走路,感觉桶里的水应该还蛮重的,也芝暗暗恶毒感叹,上天确实不公平。

平春走过来把扫把递给她,也芝怕自己多余的目光被人发现,立刻接过转身开始扫地。扫着扫着又难免侧过去瞟一眼,还要怕自己瞟的这一眼被别人发现。她扫地的速度快慢了平春一半。

也芝得承认,她颜狗的程度相当严重。从第一眼见到容溪起,自己就把他划分到了同自己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关系的阵营里,却又每次看见他都要由衷感慨真是天生的爱豆脸,他以后会不会出名啊。

以后会不会出名难说,反正在江城三中他已经出名了。容溪拧完抹布,有人叫他一起去洗拖把,他前脚刚迈出十一班的门,后脚背后就冒出了几个别的班的女生。也芝扫到门口听见她们说:“是他吧,是他。”

“我说这个班有个特别帅的。”

“叫什么啊,有没有□□号。这也看不见脸啊。”

“走过来了走过来了,快快。”

也芝就站在教室里,看着那几个女生目光追随着容溪,等容溪从厕所里拿着滴水的拖把走出来,走过来她们又闪到一边侧过去假装不是在看他。

不用,也不必与早恋这两个字扯上关系,少女绮思总是差不多。单纯欣赏一个人的长相,在这个年纪格外正常。

班级前头开始发军训服和校服,有人挤上去。也芝见前面围着范文敏领衣服的人有点多,暂时不愿意挤过去。她觉得自己好像扫太慢了,手上速度倒是快了起来。等她拿着扫把戳进最后一张课桌的死角,前头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也芝把扫把放在门后,人走上去。

范文敏问她:“多大码?”

160cm高,55kg重的初一女生,穿L码可以,穿XL码也可以。她从这一年起妈妈给她买的衣服开始出现XL居多,她妈说买大了穿得宽松,舒服。买大了,过两年还能穿。

她犹豫了一刻要L码的还是XL的,后边就走上来一个人跟在她背后排队。也芝刚刚余光里判断出是个男生,而且可能是......她开口:“L的。”此刻,小一码也是她的敏感的自尊心。有时候,被他人定义为微胖的女生要比被定义为胖的更难承认自己跟胖这个字有关系。

要是二十多岁的也芝能看见这一幕,她一定会很认真地告诉自己,拜托55kg多么健康的一个体重,又能吃,又能好好睡觉不掉头发,生理期也正常。拜托,你长大以后真的会明白身体健康有多重要。那时她一个人在外实习工作,碰上大范围的流感,还有病毒,三个月病了两次,两次都难受得要死,一次感觉自己脑袋里的水都要烧开了,一次拉肚子拉到感觉自己快长在马桶上了,又脆弱又坚强,想家想得要死。

范文敏弯腰下去,捡起两套衣服,在板子上勾起一个名字:“军训服还要等一下。”

“谢谢。”也芝抱着两套套在塑封透明袋里的衣服走开,走出去好几步,几乎快要走到班上最后一排的时候迅速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过去。

果然是容溪呢。

也不知道他要穿什么码。

离开十几岁后的十多年,也芝有天在大城市的某个快消品牌里试裤子,她拿的是XL,太大,又换L码,还是大了,最后换到M码,算是刚好,伸手还能扯出一点空间,算留给自己吃饱后的小肚子预存。惊讶地发现自己能塞进M码,也芝给朋友们群发了一条:我真的瘦了!我能塞进M码了,没白饿白运动啊呜呜。是群发的消息,有朋友回她6,有朋友说我都没瘦呢。她滑下来看见容溪的回复,容溪是第二个回的。

容溪说:【你本来也不胖呀。】

她又逛了一下午商场,到晚上在商场吃饭才回道:【朋友圈是朋友圈,本人是本人。】

他没什么变化,她也没有。

【1】复制、改自网络:为什么要阉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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