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成聿怀:蜜蜂烟雾的气息

整整一个星期我都把亚琦关在我的卧室门外拒绝见他。不知道**瓷给他灌了什么**汤,亚琦竟然试图通过写信的方式来说服我,我看都没看就丢进壁炉里。直到一星期后,我记得是愚人节第二天的傍晚,从港口的方向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这天晚上是医院开业的剪彩仪式,在11号码头的游船上举办,亚琦会去,**瓷也会去。我马上打电话给亚琦的司机,但是连拨三次都没人接。又等了十分钟,电话才打回来,我抓起来一听,却是**瓷的声音。

“聿怀。”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好,我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还在生他的气,“医院出什么事了?亚琦呢?”

“剪彩礼被暴乱中断了,有人受伤。我的车有特别通行证,所以亚琦开了我的车去送伤员。暴乱的原因还没有查清,你今晚暂时不要出门。”

“好。”说罢我就要挂电话,那头却急忙道:“等等!别挂电话!”

我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挂电话,正在犹豫的那一刹那,**瓷委屈的声音传过来:“你怎么都不问问我怎么样了?”

“自然是还活着。”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瓷追问道:“如果我说我现在心脏中了一枪,快要死了,你会马上赶过来看我吗?”

明明是虚假的问题,我却假装认真思考起来,他也没有等我回答,自顾自往下说:“你知道刚才医院爆炸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又能见到你,所以上天觉得我太幸运了,要给我一点惩罚。”

“你死了活该。”我恶狠狠地说。

“我死了,你可就得和别人结婚了。”

“你活着,我也不会和你结婚。”

见我搭理他,他又滔滔不绝,“我问你,你为什么把我写给你的信都烧了?”

原来亚琦给我的信是他写的,我一愣,随即道:“死人的信我干嘛看他。”

“我本来真的快死了,只是想起来我死之前,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没告诉你,我就又活过来了——”

“——再贫嘴的话我就挂了。”

“我是认真的,你听我说。”

这么多天来,**瓷和我说话总像是戴着一副不嗔不喜的面具,但是此刻他严肃的语气让我也不觉也认真起来,然后我听到他说,"我知道了你父亲的死因。”

我握着听筒,忽然发现此刻窗外正是黄昏时刻,爆炸引起的烟雾,染污了半边天空。

明明是闷热的天气,我的身体冷得就好像被浸泡在海水里一样。

到半夜亚琦才回来,这时候的我已经窝在床上,开始发烧,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他和我说“对不起”。医生过来摸了摸我的脸颊,给我量了体温,然后我闻到了艾草燃烧的味道。

我听到有人对我说:

“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是啊,我实在是太累了。这五年来,我实在是太累了。

我终于睡着了。

睡梦中,我好像又回到了母亲死去的那个夏天。记忆像书页一样不停翻动,在梦中我又再次经历了这几年来的起落沉浮。

在那个夏天之前,我曾天真地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到达不了的地方。我的母亲是享誉海外的战地记者,我和妹妹都坚信着我们未来也会继承这份事业,与之相比,荣誉与爱情不过是生命的点缀。

我想到事件发生后,我立即收集关于母亲死亡的报道,但是陷入的只是被筛选过的新闻所构成的迷局。母亲死亡的颁奖礼是被一个叫莱诺的家族所赞助的,所以大部分学者都认为母亲作为他们的鹰犬,是被狂热的民族主义信徒所杀。也有不少内情人士认为时值布雷诺总理换届之时,恐怕莱诺家族是被政敌盯上了,这场爆炸更像是一种警告,而不幸的母亲只是政坛更替、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死亡也许并不是遥远而伟大的召唤,死亡是一场永远无法对话的虚空,而虚空背后是一场需要用一生去治愈的创伤。我开始读心理学、开始读哲学,但是书本上的理论无法消弭现实世界的痛苦,我无数次在睡梦中梦到我的母亲,梦到我不在场的那个黄昏,却始终听不到她的声音。布雷诺是一场注定要启航的旅程,只有亲身前往那场腥风血雨去发现真相才能填补我内心的空白。

我想到毕业前的那段时间,我变得茶饭不思、昼伏夜出,连毕业论文的主题也改成了和布鲁诺有关的,仿佛心灵已经独自活在那个遥远的国度。我的舅舅已经身在布鲁诺,我说服他并争取到了一份驻布鲁诺日报社的工作机会。

当我突然发现我的身边还有妹妹和**瓷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反应也是将他们推出我即将要走入的风雨之外。刚上大学的妹妹有自己的想法,她和我大吵一架,很久都没有联系。**瓷试图和我沟通,可是他的朝夕陪伴却无法驱散我脑海里母亲死去的想象画面。

而当我无意中发现**瓷对我隐瞒的姓氏时,我所感到的,除了被欺骗的愤怒,更是感到一种解脱。我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让他远离我单枪匹马要赴的一场战役。即便我知道,我的离去将变成他新的创伤,但是断情绝爱是我唯一的选择。在我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我就决定不再回头,不为任何人而停留。

我想到来到布雷诺之后,我对于追寻母亲之死的执念,一定程度上被日复一日看到的死亡改变了。死亡在这里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只是新闻报道中的一个数字,是来不及擦干上一次伤者家属的眼泪,就要奔赴下一个废墟的忙乱。

作为新闻工作者,把每一份死亡记述下来,把每一个声音好好保存,就是我们能做的全部。但是我的愿望不至于此。唯一能慰藉死者的,是阻止下一次死亡的发生。我要阻止惨案的继续发生,在这一点上,我和亚琦达成了共识。我们在一次枪战中意外地相识,并逐渐找到了让更多人团结起来的方法。我们谁也不知道历史的车轮通往何处,只是有一种坚定的信念,即我们的联合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

在布雷诺的这几年,母亲之死带来的悲痛被我深深隐藏起来,因为我没有时间伤感。我只想不断地往前奔跑,不知疲倦地追赶一个可能并不存在的答案。但是人如果背负着太多东西,注定跑不了太远。在布雷诺的这片森林里,我不知道我还要走多久,我又是否迷失了我的初衷。

或许我自己无法察觉地承受了过量的痛苦,而现在,**瓷烟雾般飘回我身边,像是一针麻醉剂,让我得以停歇喘息。

我一直习惯于把伤疤视为令人骄傲的勋章,但**瓷不是这样的人。他身上带着远离人群的疏离、淡漠,似乎什么样的意外都无法将他惊扰。

他曾经对我说,时刻准备着战斗的我们,就像工蜂一样,但是过于紧绷的神经有时会导致盲目的进攻。于是蜂农会用烟雾来降低蜜蜂的攻击性,就像人类用音乐、舞蹈和酒精来麻醉自己一样。

“那这么说的话,爱情也是一种烟雾了。”

“对,当你飞得太快,就要忘记我的时候,我的作用就是用来迷醉你。”

我也确实一度沉醉于如此的迷雾,误以为,雅典娜的金戈铁马和田园牧歌并不是不可兼得的。但是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里,母亲的死让我明白,残酷的现实终将掩埋爱情的幻梦。

在**瓷提出联姻之前,我也思索过许多以身入局的方式,但是鉴于我的异国身份,存在诸多阻碍。我深知同样是来自异国的莱诺家族,也需要在这片土地上获得同盟,可是我无法预测,曾经坦诚相待的恋人,变成棋局上博弈的对手,将会带来什么样的结局。这两天我一直在担忧,如果他以新身份重新出现,已然搅动我内心的波澜,那么日后的相见,究竟是我能利用他,还是他会利用我更多一些。莱诺家族将给这片土地带来的,究竟会是福还是祸。

直到今晚,**瓷在电话中向我揭开一个秘密,让我意识到,也许他的出现本来就是一场命中注定,他注定要在我的棋局里为我所用。时差组织和莱诺家族的合作,能让我们彼此的拼图更加完整。

他告诉我,暗杀母亲的枪手姓名已经被莱诺家族知晓,布莱恩,是一名曾经受雇于上任总理府保卫队的退役雇佣兵。莱诺家族也正在调查这个阴谋背后的主使人,他猜测,母亲的死亡背后隐藏了一个政府的阴谋,而这个阴谋,是导致布雷诺今日惨状的根源。

我没有告诉**瓷,我和亚琦相识的那场巷战里,当时衣衫褴褛的他从车窗跳进我路过的越野车里,而他身后无差别击杀一群孤儿的那个诺族士兵,也被人叫做布莱恩。

也许不是同一个布莱恩,可是杀手的形象在这个电话里重合了。我反复地梦到布莱恩,他在不同的场景里,以不同的面孔,出现在我们身后,而在我面前,是已经倒下的,无辜的母亲,无辜的布雷族。

如果不尽快想办法停止这场杀戮,一代代的布莱恩杀死一代代的亚琦,也杀死一代代渴望和平生活的愿望。我在睡梦中惊出一身身的冷汗,挣扎着想从这一座被控制的牢笼中逃脱。

病好了后,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瓷打电话,告诉他,婚约的事情我同意,时间和地点就由莱诺家族来定,唯一的要求是他要帮助我进入莱诺家族的议事会。

我不确定**瓷在这场合作中能得到什么利益,我只要确信我自己能得到什么。

很喜欢蜜蜂烟雾的设定。

在我看来,成江二人是焦虑型和回避型的相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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